侯夫人跟两位相熟的夫人在别的地方说话,当她听说安乐公主来了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心头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老三媳妇别顶撞了公主。
是的,她并不担心三儿媳妇被安乐公主刁难,她担心的是三儿媳心直口快,性子又耿直,还不大懂规矩,顶撞了公主怎么办?
随即她又安慰自己,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安乐公主也出家做了女冠,年少时对老三的那点心思,说不定她早放下了。
心里这样想着,她脚下的步子一点都不慢,等她赶到花厅的时候,安乐公主已经走了。侯夫人朝余枝看去,就见她正把一块点心往嘴里送,不像被刁难了的模样,提着的心这才松弛了下来。
目光一转,却见长媳神情有异,而且,她也察觉到其他人望向她的目光说不出的怪异,难道……侯夫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老大家的,我头上的簪子松了,你过来帮我重新插戴。”侯夫人对秦玉霜说道。
身边又不是没有丫鬟,簪子松了而已,用得着儿媳过去?这一听就是借口,余枝心里明白,婆婆怕是要问询之前花厅里发生的事情。
不过,余枝眼神一闪,欢欢喜喜地道:“母亲,我帮您吧。”做人儿媳妇的,可以不聪明能干,但嘴要甜,孝顺。
侯夫人澹澹扫了她一眼,“不用你,你坐那吧。”
余枝哦了一声,便老实地坐了回去,可听话可听话了。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她们相互对视一眼,心情就有些复杂了。都是做婆婆的,这么听话的儿媳妇,按理说应该喜欢,可实诚到这个样子,当婆婆的也心累。
之前还觉得余枝藏拙扮猪吃老虎的,这会反倒不确定了。
侯夫人听完大儿媳的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老三媳妇,你说她聪明吧,她虎了吧唧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她说她蠢吧,她还能跟安乐公主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关键是还没落下风。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呢?
不管真傻还是假傻,把安乐公主得罪了是板上钉钉的了。
想到这,她不由朝余枝看去,这个棒槌,一共就出府做了两回客,头一回跟秦家的丫头起了口角,这一回又得罪了安乐公主,这娶的哪是儿媳,分明是娶了个祸头子。
余枝察觉到婆婆的视线,朝她笑了笑,那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侯夫人……
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连眼前的大儿媳看着也不顺眼了,“你明知道你三弟妹性子直,口无遮拦,怎么不拦着她点?让你带着她,就是瞧着你是个稳妥的。她不懂规矩,你还不懂吗?”
秦玉霜何曾被婆婆说过这样的重话?又羞又委屈,眼圈都红了。她倒是想拦,可她拦得住吗?再说了,她也懵了好吗?她哪知道三弟妹连公主都敢呛?
侯夫人见她这副作态,更加不喜了。都嫁入候府十几年了,又不是才成婚的小媳妇,作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遂不耐烦地道:“行了,你去吧,这事回府再说。”
秦玉霜忍着羞愤退下,在无人处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她又恢复了温柔娴雅地模样。
余枝却觉得,重新回来的大嫂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虽然她掩饰得极好,但那隐隐的不喜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安乐公主来得突然,离开得也突然,半盏茶没喝完就走了。身为秦府的主母自然要相送,半道上正好与前来接人的闻九霄碰个正着。
安乐公主的眸中闪过惊喜,目光紧紧的盯在他身上,炙热而激动,“小闻大人,好巧。”声音都雀跃了三分,那模样如怀春的少女。
相送的秦夫人心中暗暗叫苦,这叫什么事?脚下的步子不由慢了下来,慢慢落在后面,恨不得能离她远远的。
闻九霄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施礼,“公主,秦夫人。”低垂着眼睑,都没往安乐公主那里瞥一眼。
他立在一旁,等着安乐公主先走,安乐公主却朝他走过去,柔声道:“小闻大人前些日子作的那首《咏梅》精妙极了,安乐十分喜欢,想向小闻大人讨教一二。”
早在安乐公主靠近的时候,闻九霄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往后退了一大步,“臣早已弃文从武,公主若是讨教学问,还是另寻他人吧。”
安乐公主脸上闪过受伤的神色,“小闻大人就这般不待见安乐吗?”
闻九霄又往后退了一步,“臣是有家室的人,公主还是不要与臣靠得太近,免得坏了公主的清誉。”
闻九霄这副避如蛇蝎的模样更加刺激安乐公主,她又往前逼近了一步,“我偏要靠近,你待如何?”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嘴角噙着笑意,“小闻大人你躲什么?难不成本宫能吃了你?”
“还望公主自重。”闻九霄不为所动,声色俱冷。
安乐公主恼羞成怒,一双美目含着怒火,“闻三,你信不信本宫杀了你?!”
闻九霄抬起头,一双冷如冰冻的眸子落在安乐公主的脸上,“公主请自便。”绕过她往外院走。
“站住,你给本宫站住!你听到了吗?本公主让你站住!”安乐公主气急败坏大喊。
闻九霄就跟没听到一样,很快身影便不见了。
低垂着头的秦夫人恨不得能把眼睛戳瞎,别人不知道,她家老爷是首辅,对于安乐公主的性子她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位公主呀,最是心胸狭窄,手段狠辣的了。
自己撞见她不堪的一面,怕是得罪她了。
安乐公主紧盯着闻九霄身影消失的方向,牙齿险些把下唇咬破。
好你个闻三,不识抬举。本公主放下尊严求你,你都不屑一顾!九年了,整整九年了,这个男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宁愿娶个低贱的外室,都不做她的驸马!
不愿意吗?好,很好!
闻三!
闻九霄在外院等余枝的时候,余枝正挽着大嫂的胳膊窃窃私语,“大嫂,那位穿着鹅黄衣衫的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呀?就是她讽刺我出身低贱,配不上我家小闻大人的。”
说是窃窃私语,那声音却恰到好处地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