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飲一啄,都是定數。
“不早了,都散了吧!”
康熙對衆人吩咐着。
話雖如此,聖駕在此,大家卻不好先動。
康熙看了眼太子,道:“太子隨朕來……”
太子應着,跟着康熙出了南五所。
看着門口杏色的肩輦,康熙沒有說話,示意太子跟上。
父子二人帶了一干隨從步行而去。
離南五所有陣子了,太子道:“八阿哥怪可憐的,這兩年好像受了兄弟排擠。”
康熙問道:“兄弟排擠?怎麼個排擠?”
太子想了想,道:“前幾年的時候,九阿哥、十阿哥向來跟着八阿哥的,這兩年都不在一處了。”
不單單是九阿哥跟十阿哥,旁人待八阿哥也疏離。
雖說曉得八阿哥是惠妃撫養,算是大阿哥那邊的,可太子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公道話,道:“就算之前郭絡羅氏行事有不妥當,也時過境遷了,也不能牽連到八阿哥身上。”
要是能賣給八阿哥一個人情,不用八阿哥明着偏向毓慶宮,只當結個善緣也是好的。
保不齊就有意外收穫。
康熙看着太子,道:“你篤定八阿哥不是故意的?”
太子毫不猶豫地點頭道:“頂多就是摔出火來,力道大了些,還能當着汗阿瑪的面使壞不成?”
都不是傻子,誰不曉得自己汗阿瑪在意“兄友弟恭”。
因這個緣故,人前大阿哥稱自己爲“太子”,自己也要回一句“大哥”。
康熙沉默了。
兒子們都大了,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事已至此,讓他們自己解決去。
他不好說話,否則無論怎麼判罰,都有一方覺得委屈。
他想到了李氏病重之事,道:“李氏那裡,你有什麼定奪?”
太子早有了打算,道:“母子連心,兒子打算安排阿克墩去侍疾!”
康熙看了太子一眼,搖頭道:“不妥當,上書房裡請長假,容易惹人非議,安排個大方科的太醫過去就行了。”
將死之人,不吉利,誰曉得會不會瘋癲傷人。
還有就是如今太子妃看顧阿克墩起居,阿克墩行事也比之前長進了些,要是到了李氏跟前,聽着挑撥的話,容易壞了心性,對不住太子妃這份寬仁。
康熙雖對太子妃傷了身體之事,很是遺憾,可是並沒有更換太子妃的意思。
太子妃立身正,行事也大氣。
即便她之前不曉得李氏之惡行,可二、三月沸沸揚揚的流言,也當曉得大概。
可是對於阿克墩,她依舊是盡了嫡母之責。
女子多小氣,像太子妃這樣心胸的,當得起未來國母的身份。
太子不想說話了。
每次都是這樣,關於毓慶宮的事情,皇父看似都讓他做主,讓他拿主意。
可是等到他有了主意的時候,皇父卻是一句話就給否了,還是按照聖意來。
既然那樣,還讓他做主什麼?
他已經二十七了,做了二十六年太子,不是七歲的孩童!
*
南五所門口。
停着兩架肩輦,十阿哥這個傷了腿腳的,被扶上一架肩輦。
另外一個,三阿哥卻不肯坐,道:“我這又沒傷了腿……”
大家也不勉強他。
住在北六所這邊的一干皇子與皇子福晉,還有住在北花園的兩位格格,就跟大家作別,帶着從人,浩浩蕩蕩地離開。
南五所門口,就剩下恪靖公主、大阿哥、四阿哥夫婦與八阿哥夫婦。
八阿哥的鼻子,之前被十阿哥的腦袋頂過,眼下也腫脹起來。
他看了眼大阿哥與四阿哥,道:“大哥,四哥,我當時鬼迷心竅了,鼻子疼得厲害,就想着也踩十阿哥一腳,沒想往膝蓋上踹……”
大阿哥冷哼道:“有你這樣當哥哥的?當時惱了,叫住了手,慢慢掰扯就是,怎麼能想着報復?”
四阿哥也道:“他年紀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麼?”
八阿哥摸了摸已經腫脹得透明的鼻子,道:“十阿哥是故意撞我的,我瞧見他笑了……”
大阿哥與四阿哥都沉默了。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
當時兩人在布庫場上,頂頭抱肩的,旁人也看不出他們的表情。
大阿哥皺眉道:“現下是掰扯這個的時候麼?你不想吃虧,往後就聽十阿哥的,離他們小哥倆遠些;湊到一起了,你是當哥哥的,讓讓小兄弟怎麼了?”
四阿哥素來想的多,已經看出十阿哥擠兌八阿哥的用意,就是希望他離九阿哥遠些,省得坑了九阿哥。
賠了一個莊子,一個鋪子,那就是對不住九阿哥兩回。
最後一回這個坑的最厲害,使得九阿哥跟一個親王、一個郡王有了嫌隙。
這是拿多少銀錢也找補不回來的。
偏偏這一回,八阿哥只是空口白牙的道歉。
換了過去,四阿哥肯定熱心腸的,勸八阿哥好好賠不是,預備重禮,將此事翻篇,兄弟還如往來一樣交好。
眼下,四阿哥歇了這個心思。
八字犯衝這個很扯澹,可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這不是一類人,也不用勉強湊到一起。
八阿哥被大阿哥教訓了一頓,心裡也吃氣,看着大阿哥道:“方纔大哥以爲是十阿哥吃虧了,要問個是非對錯;可眼下曉得是我吃虧了,怎麼沒有是非對錯了?”
大阿哥皺眉,道:“你力氣往下使就對了?這會兒你傷了人還委屈了?難道十阿哥這個受傷的弟弟反倒成了錯的?你落下埋怨覺得丟人,可你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麼?十四阿哥雖然嘴欠,可是今兒說錯了麼?”
他沒有給八阿哥留體面,噼頭蓋臉地訓斥着。
八阿哥氣血上頭。
這話什麼意思?
旁人也信了十四阿哥的話,當自己是在使陰招?
八阿哥身上木了。
四阿哥今天給八阿哥解了一次圍,眼下不想解了。
十阿哥膝上的紅腫,清清楚楚。
八阿哥這力道,就算沒踹實,也是使了勁兒。
這要是往下踹骨折了,還真是不敢想。
恪靖公主在旁,看了個齊全。
八阿哥心高且不厚道。
早年能哄得九阿哥團團轉,眼下沒人吃他那一套了。
她自己個兒也好強,卻是有真心在。
八阿哥這裡,虛頭巴腦的。
十四阿哥的童言無忌沒錯,十阿哥的快言快語也沒錯,都揭破了八阿哥的麪皮。
這個弟弟,往後不會有什麼大成色。
恪靖公主就當沒看到八阿哥的尷尬境地,只扶着四福晉道:“四嫂快回去歇着吧,這累了一天了。”
四福晉頷首,道:“不早了,公主也早些安置。”
姑嫂兩人說話,引得大阿哥與四阿哥都望過來。
大阿哥就對四阿哥道:“四妹說的對,你扶弟妹回家去吧,這都要二更了!”
四阿哥應着,對八阿哥道:“你帶弟妹也回去吧,事已至此,是非對錯不說,到底傷了人,還是當過去看看。”
八阿哥覺得身上力氣殆盡,也要堅持不住了,點了點頭,看也不看八福晉一眼,轉身離開,腳步很是沉重。
八福晉對衆人福了福,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
大阿哥看着恪靖公主,嘆了口氣,道:“都是我心血來潮,鬧騰這一場,攪了你的宴,大哥跟你賠不是。”
恪靖公主忙擺手,道:“您說這個做什麼?都是想不到的事兒,就算不比布庫,還要比射箭,我靶子都預備好了,誰曉得到時候有沒有其他意外!”
四阿哥也在旁邊道:“不幹大哥的事兒。”
總共三場比賽,兩場出了意外。
反倒是大哥所在的頭一場,純粹是哄兩個小兄弟玩,大家看得也很熱鬧。
三哥倒是大有長進,即便勝負心強了些,也沒有對五阿哥下狠手。
最後受傷這個,是真正的意外。
最後一場,八阿哥跟十阿哥兩個人,這是擺明車馬翻臉了。
可是十阿哥如此行事,還是爲了護着哥哥,這個其情可憫。
倒是八阿哥這裡,在御前都敢動小心思,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
有着一個傷號,舒舒一行人的動作就慢下來。
又是晚上,即便是青石板路也擔心路滑摔了。
二里半多的路,大家走了兩刻鐘。
到了路口,大家就站定了,目送着九格格、十格格進了北花園,大家才拐到阿哥所。
先是頭所。
三阿哥看了十阿哥一眼,叮囑十福晉道:“這傷處有炎症的話,小心發燒,晚上盯着些,燒起來,就冰敷一下……”
很有哥哥的樣子。
十福晉仔細記下,點了點頭。
三阿哥帶三福晉進了北頭所。
接下來是二所,七阿哥沒有囉嗦什麼,直接帶七福晉回了。
三所是十三阿哥的住處,他也沉默着。
今日親眼所見場上驚變,十三阿哥有些不大舒坦。
之前聽說百姓人家的手足兄弟,分家時爲了仨瓜倆棗的打破腦袋,他還覺得是窮鬧的。
皇家肯定不至於。
衣食足則知榮辱,倉廩實則知禮儀。
不管兄弟情分如何,面上都會過的去。
至於前年圍場那次鬥毆,那是不正常的情況下。
暴怒之下,別說打兄弟,有人還殺人。
今日明明好好的,卻見着了什麼是撕破臉。
十四阿哥閉了嘴。
眼下可不是抖機靈的時候。
九哥這還憋着火呢,脆皮的九哥不怕,可還有個護丈夫的九嫂,不能引火燒身。
他也老實地跟哥哥、嫂子們別過,帶了太監進了四所。
到了五所門口,九阿哥對五阿哥跟十二阿哥道:“鋪蓋都弄好了,你們先回去梳洗,我帶福晉送送老十……”
五阿哥跟十二阿哥沒有異議,進了五所。
九阿哥吐了口氣,陰惻惻地望向十阿哥。
十阿哥面上帶了幾分討好。
眼下還有公主的下人,九阿哥就忍了,扶了舒舒道:“小心腳下。”
舒舒見他身上都發抖,回握了一下九阿哥的手。
到了六所,肩輦直接將十阿哥送到正院正房前,又有兩個太監架着,將人擡到屋裡。
等到屋子裡沒有旁人了,九阿哥咬牙,狠狠地給了十阿哥一耳光。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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