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前,平衙头的三儿媳妇一身新衣,提着几包点心,坐着车回了娘家。
进了桥东巷,离娘家院门还有几十步,吴二奶奶就下了车,高扬声音吩咐车夫:“傍晚再来接我, 可别早了,我要陪阿娘多说会儿话!”
吴家院子里,苗媒婆先冲出来,惊喜的唉哟一声,“是咱们二姑奶奶!吴妹妹,三姐儿,快!咱们二姑奶奶回来了!”
“阿爹让我回来陪阿娘说说话儿!”吴二奶奶声音高扬,“这两包桂记的点心拿好, 阿爹特意让人去买的。这里还有几包点心, 拿得太多了,拎了这几步就累死个人。”
吴婶子紧跟在苗媒婆后面冲出来,上前接过几包点心,扬声高叫:“三姐儿!快来把这几包桂记点心拿进去!”
三个人高声说着叫着进了院门。
吴家三姐儿靠着正屋门框,微微侧头,斜瞥着挽成一排的三个人。
吴家四姐儿和五姐儿坐在厢房门口,十分知趣的没站起来。
她们家的规矩,家里一切都只供给准备出嫁的那个,大姐没出嫁时,家里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 全是大姐的,下面四个妹妹吃穿都是大姐剩下不要的。
大姐出嫁了,二姐顶上,二姐出嫁后,轮到了三姐。
阿娘说了,钱要用到刀刃上。
她们现在还不是刀刃。
三姐儿接过阿娘塞给她的桂记点心,拎起来看了看,转身甩在桌子上,甩着帕子进东屋,抬手放下了门帘子。
“这死妮子!”吴二奶奶竖起了眉。
“二姑奶奶别跟她计较,小娘子都是娇客,累了吧,快坐。”苗媒婆按着吴二奶奶坐下,爱怜无比的打量着她。
“喝杯茶润润喉。”吴婶子端了杯茶塞到闺女手里,侧身坐到吴二奶奶旁边,压着声音,担忧的问道:“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没什么事儿吧?”
她二闺女虽说嫁进了衙头家,好是极好,可是美中微有不足。
平衙头三个儿子,老大和老小都挺出息挺能干,都能撑得起家,就是这个老二,从小身体不大好,娇养得过了,从早到晚要吃五顿饭,上午歇一觉,下午歇一觉, 一天里光忙着吃喝睡觉了, 什么事都干不了。
挑二儿媳妇的时候,平衙头就把头低得狠了些,打算挑个手巧会织细布的,娶过去之后,让二儿媳妇进平江织造坊,儿子姨妈是平江织造坊的管事,让儿媳妇跟着姨妈,先学上几年手艺,再想办法谋个管事的差使,有儿媳妇撑着,二儿子这一家就能立起来了。
平衙头托了几个官媒,其中就有苗媒婆。
这桩打着灯笼也不好找的亲事,就被苗媒婆使尽浑身解数截给了吴家二姐儿。
吴家二姐儿嫁进平家,进了织坊,实在学不会织绸子织提花细布,姨妈只好托人把她换到仓库,仓库要出力,她就隔两天累病一回,实在干不下去,只好回了家。
好在她家二姐儿跟她二女婿情份极好,平衙头老夫妻极疼儿子,吴家二奶奶这日子也就没什么难过的。
“我正跟二郎商量着做什么糖水吃,阿爹把我叫过去,让我赶紧回来一趟,哪,我过去的时候,点心都备好了。”吴二奶奶微微抬着下巴,一脸矜持的得意。
“出什么事儿了?”苗媒婆欠身过去,问道。
“没出什么事儿,是有事要求着阿娘和苗阿妈了。”吴二奶奶抽出帕子,抖了下,按了按嘴角。
“喔哟,快说说什么事儿!”苗媒婆顿时眼睛亮起来。
她不怕人家求着她,她只怕人家不求着她。
“采莲巷有户姓李的人家,说是个秀才,苗阿妈知道吗?”吴二奶奶一句话问出来,微微屏气看着苗媒婆。
“知道知道!她们家我怎么能不知道!她们家怎么啦?平衙头看中她家姑娘了?”苗媒婆问道。
“苗阿妈知道就好。”吴二奶奶松了口气,再用帕子按了按嘴角。“说她家现在做细布生意呢?苗阿妈知道她们这细布生意是怎么做的吗?”
苗媒婆和吴婶子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下,问道:“还能怎么做,就是开了间铺子卖细布,她家那细布可便宜不少。”
“那细布一般得很,手指抠一抠,就能抠出缝儿来。”吴婶子接了句。
“我是问她家那细布是从哪儿来的,听说不是织坊出来的。”吴二奶奶白了苗媒婆一眼。
“那得打听打听。”苗媒婆答道。
“苗阿妈好好打听清楚,得快点儿,越快越好,我让车夫傍晚来接我,傍晚前能打听出来吧?”吴二奶奶看着苗媒婆道。
“这是咱们二姐儿的要紧大事,姐姐可得尽心尽力。这也没什么难打听的,过去问一问就能知道了。”吴婶子忙看着苗媒婆笑道。
“嗯,那你等我,我去一趟她们铺子问问。”苗媒婆站起来。
“快吃饭了,要不,姐姐吃了饭再去?”吴婶子犹犹豫豫说了句。
饭还没做好,等做好饭吃了饭再去,再怎么也得耽误小半个时辰,这是关系着她家二姐儿脸面的大事儿,不好耽误。
“我拿点儿云片糕路上吃吃就行。难得平衙头有事儿求到咱们二姐儿身上,无论如何,咱们都得帮咱们二姐儿把这份脸面撑起来!”苗媒婆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上的碟子里拿了十几片云片糕。
“可不是,姐姐这话跟我想得一样,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塌了咱们二姐儿的脸面。”吴婶子急忙笑道。
苗媒婆脚步急急直奔越阳布庄。
尹嫂子热情客气的招待了苗媒婆,至于苗媒婆要打听的这细布是哪儿来的,进价多少,这生意是怎么做的,一个字没漏。
苗媒婆一无所获,拎着尹嫂子给的十个皮蛋,一脸恼怒的出来,想想她们二姐儿还在家等着,干脆直奔采莲巷李家。
李家只有梅姐在。
梅姐老实归老实,又不傻,再说她极其厌恶苗媒婆这样的媒婆,就装聋作哑没好气。
苗媒婆只好出来,往桥东巷走了一半,越走越愧疚,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她怎么有脸面对她们二姐儿?这让她们二姐儿怎么回家?她们二姐儿这脸面往哪儿搁?
苗媒婆顿住步,掉头又往采莲巷回去,到了采莲巷巷口,看了看,坐进正对着巷口的装裱铺子,让伙计倒了杯茶给她,她要等到李家那几个妮子回来。
尹嫂子必定是真不知道,要不然,凭她的本事,肯定没有她探不出的话儿!
今天剪了头发,堂吃了顿饭,逛了逛几乎无人的繁华大马路,在高架上堵了半天,嗯,明天可以愉快的干活了。
但愿,一切不好皆会终了,一切都终会走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