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李小囡收到了一封信一份请帖。
信是是史大娘子写来的，只有几句话，请她空闲时过去喝茶。
请帖是李文梁拿回来的。
送请帖的是平江会馆的会长赵思敏的太太孙氏。
赵思敏和洪世安的堂叔洪老秀才有一面之缘，借着这一面之缘先找到洪世安，通过洪世安又见到李文梁，给李小囡，当然还有李文梁和洪世安，送了这份接风洗尘的帖子。
赵会长这场接风宴安排在后天，李小囡让晚晴在请帖外面糊上信封，写上石滚两个字，让李文梁把这份请帖交给顾砚安排的那位管事，请那位管事转交给石滚。
这位赵会长后面是不是站在那位东溪先生，或是别的什么人，她一无所知，这样的接风宴，她去不去得世子做决定。
至于史大娘子那封信，李小囡把请帖封好交给李文梁，就让阿武套车出城，她现在就有空。
史大娘子迎在垂花门外，看着李小囡，露出笑意。
她想到了李小囡会过来，可李小囡这会儿就到了，那就是接到她的信立刻就过来了，这份立刻就过来了，让史大娘子心里说不清的妥帖。
迎上李小囡，史大娘子笑道：“我请你，是请你空闲无事的时候过来我这里喝喝茶打发时间，不用这么快赶过来，我这里没什么事。”
“收到信的时候，我正发愁去哪儿打发今天这一天呢。”李小囡笑道。
这是实话。
“不去抄经了？”史大娘子微微欠身往里让李小囡。
“你没听说？”李小囡尾音上扬，是真正的疑问。
史大娘子顿了顿，咽下那句’听说什么’的反问，点头：“潘家九娘子昨天过来看我，听她说了。”
“昨天下午世子就找我说话了，我去抄经这事做的不适合。唉，做贵人这事儿也挺不容易，普通人能用的法子，换到贵人身上就不合适了。”李小囡叹气。
她要改变的东西很多，她需要重新定位自己和重新评估世事人情。
“也有很多贵人能用，可普通人用不了的法子。”史大娘子看着李小囡，片刻，笑道。
“比如？”李小囡顿住步，问道。
“比如，世子昨天去你们家了？动静很大去的？”
李小囡想着那两大挑子荷花和一堆一堆的点心，点头，“是。”
“是赔礼的架势？”史大娘子接着问道。
李小囡想了想，“要说是赔礼，也不是不可以。”
“这就是世子爷在表达态度了。等你嫁进睿亲王府，”史大娘子顿住话，想着自己和世子定亲前后，以及退亲前后。
李小囡微微侧头看着突然间怔忡出神的史大娘子，一个嫁字让她想起了从前吧。
“不用等到嫁进去，到大家都觉得你肯定能嫁进王府，比如现在，你就可以像世子爷那样，一言一行都是办事的法子。”史大娘子迈过门槛。
“啊，那不是更难了？连话都不能随便说了。”李小囡跟在后面进了屋。
史大娘子正盘膝坐到蒲团上，听的一个愣神，片刻，苦笑道：“嗯，人人都想跟你说话，可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
李小囡看着史大娘子，史大娘子没看李小囡，拿过茶叶罐，开始沏茶。
“你刚才说现在他们就会揣测我的一言一行，我到你这儿来，他们会怎么想？”李小囡看着史大娘子问道。史大娘子抬头看了眼李小囡，“是怎么想你，还是怎么想我？”
“怎么想你？又怎么想我？”
“那就是想什么的都有了，不过么，大约都是暗暗的想，大约没人敢说出来。”史大娘子慢慢悠悠道。
李小囡不说话了，看着史大娘子动作优美的洗杯子洗茶，将杯子放到她面前，斟上茶。
李小囡用手指碰了碰杯子，还有点烫手。
“你每天都做什么？”李小囡缩回手，没话找话的问了句。
“早上做早课，回来吃了早饭，到后园挑些花草供到佛菩萨前，回来抄经，吃了中午饭，有人来就喝喝茶说说话儿，没人来就看看闲书，晚上要做晚课。”史大娘子语调闲闲。
李小囡再碰了碰杯子，端起来，一口一口抿了茶，放下杯子，看着史大娘子斟了茶，才接话道：“我们村上的妇人，很多人一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我们昆山县城，还有不少人连县城都没去过，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回娘家，有一个童养媳长大的，我离开村子的时候，她已经老的牙都掉了，她一辈子没出过我们那个小村子。”
史大娘子看着李小囡，等她往下说。
“我还在村子里的时候，经常想，像我们村上那些妇人那样活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呢？”
史大娘子斜横着李小囡。
“我不是说你。”迎着史大娘子的斜横，李小囡笑着欠身，“你和她们不一样，她们是只能那样活着，你是想过这样的日子。”
“我也是只能这样活着。”史大娘子垂眼道。
“你不是。除了不能嫁给世子，别的，你想做的都能做。”李小囡不客气道。
“就算嫁给世子又怎么样？像我阿娘，想睿亲王妃，一年到头主持中馈打理庶务，和你们村上的妇人比，不过就是地方大点。”史大娘子哼了一声。
“照这么说，就算是皇上，也是天天在宫中批折子见人批折子见人，也不过就是事和人要紧一些，也跟我们村上的妇人没什么分别。”李小囡紧接话道。
“这么说也是，人活着其实没什么意思。”史大娘子想了想，露出丝笑容。
“你听过桑帅传吗？”李小囡问道。
“嗯。”史大娘子点头。
“我想写几本关于格致的书，还想办个教格致的书院，我想告诉大家：格致比文章有用。”李小囡看着史大娘子道。
“什么时候这么想的？从你在你们村子里的时候？”史大娘子并不是很惊讶。
世子已经在替她扬名了，精通格致是她的依仗。
“在我们村里的时候我的志向是做天下首富，这是进京城的路上才有的想法。”李小囡笑道。
是那位桑帅，那位前辈给了她指点，她也要做点什么，不管未来如何，结果如何，她先要尽心尽力的去做。
“世子知道你的志向吗？”史大娘子问道。
“我还没想好怎么做，想好了再跟他说。”
史大娘子看着李小囡，李小囡被她看的莫名其妙起来，“怎么啦？你这眼神不对，怎么啦？”
“没什么。”史大娘子移开目光，答得飞快，飞快的转了话题，“我这儿的饭菜素淡，你想吃什么，让她们单给你做。”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李小囡看着史大娘子，跟着转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