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路公交车,一辆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点的公交车。
这条线路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出现过事故,上个月还被公交公司评选为乘客最满意的模范线路。
可就是这样一辆普普通通的公交车,今夜却变得有些不同了。
它从黑夜中驶出,周身沾满了浓稠的黑暗,仿佛被一团浓雾包裹。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下一站,下一站,下一站……”
车载广播响个不停,但是车内除了韩非之外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全都像平时那样。
“下一站如果上来了什么奇怪的人,我们就立刻下车,明白吗?”
“为什么啊?”李虎有些不解,他见韩非声音很低,自己也不自觉得压低了声音:“这可是最后一班车了,如果我们中途下车,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要怎么回去?”
“总有回去的办法。”韩非右耳不断传来广播声,这辆车似乎没有终点,也有可能它的下一站就是死亡。
深夜的公路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车了,马路上只有32路公交车在行驶,司机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他为了早点下班回家,开始加速。
“这几站平时人都很少,下一站有没有下车的?没有的话,我可就不停了啊!”司机头也没回,大声吼道。
车内没有人回话,但司机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老太太,你大点声,我听不清楚你说啥!”
听到司机这句话,李龙好奇的朝车子后面看了一眼,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还真坐着一个老太太,她抱着一个包裹,里面好像有一个熟睡的婴儿。
她之前就在车上吗?
李龙没有印象,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累了,所以刚才没有注意到。
摇了摇头,李龙扭过头,准备闭目养神,可就在这时司机竟然又开口了。
“你们也要下啊?怎么都要去沙河医院?看你们脸色那么差,不会是食物中毒了吧?”
公交车里鸦雀无声,李龙和李虎对视了一眼,他俩都不知道司机是在跟谁说话。
轻轻碰了一下韩非,李虎小声说道:“这司机是不是有毛病?车里哪有那么多人?一共就咱们几个……”
他说着朝旁边看去,结果他后半句话硬是憋住在了嗓子眼里,没敢说出来。
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好多人,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休息,还有的默默看着窗外。
这些人表现的非常正常,只是脸部发白,皮肤表面好像东西发霉一样,残留着一些斑块。
“他们是什么时候上来的?”李虎的脑筋有些转不过弯,他下意识的去询问自己哥哥,可扭头却发现李龙脸色发灰。
不知道是因为灯光的事,还是李龙太过疲惫的原因,此时的李龙满脸死意,好像一具刚从太平间里推出的尸体。
抓住韩非肩膀,李虎不断晃动,想要告诉韩非自己哥哥的异常,但很快他发现了更加不正常的事情。
韩非的左手扣着自己的左眼,感觉就好像要把眼珠子挖出来一样。
“卧槽!你们这是怎么了?”
公交车越开越快,车内也越来越冷,司机并没有意识到问题,嘴里还嘀咕着是不是车里的空调坏了?
在和谐清爽的氛围当中,远处终于出现了第二个站台。
黑夜边缘隐约能看到一座医院的轮廓,这家私立医院修建在沙河旁边,原本好像是专门给有钱人准备的疗养院,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改建成了一家私人医院。
“下车吧,我们下车吧!”车还没到站,李虎就开始催促,他用自己裹着石膏的手臂轻碰李龙肩膀:“哥,你别吓我啊!”
“你有病?”李龙满脸疑惑:“是我在吓你啊?还是你在吓唬我?你小点声,没看大家都在睡觉,注意职业素质。”
“哥……”李虎看着自己哥哥的脸,如果不是手腕上打了石膏,他肯定会抓住李龙的手,让他去摸摸自己的脸:“你脸上好像在流黑色的雾。”
“放屁,你给我老实点。”
见李龙不听自己说话,李虎又继续去晃动韩非的肩膀:“兄弟,我们下车吧,这车好像确实有点问题。”
“我的心情数值掉落速度变快,下一站肯定会有很特别的东西上车。”韩非捂着自己满是血丝的左眼,他直勾勾的看着车窗玻璃。
借助车内的灯光,他在车窗玻璃上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头部、手臂、胸腹全部缠着绷带,他无比虚弱,血水正不断将绷带染红。
“这是当初的神龛主人?他在那种情况下是怎么离开的西城区?”
车窗玻璃映照出的男人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单纯和善良,他完好的眼眸中充斥着痛苦和恨意,他的牙齿几乎都已经被咬碎,很难想象到底是怎样一种力量在支撑着他,让他坚持存活下去。
可能是还在等着手术的母亲,也可能是对父亲的恨。
血色涌动的左眼传来一阵阵剧痛,在32路公交车到达沙河医院这一站的时候,车窗玻璃里那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一头栽倒。
接着韩非看到了更加诡异的事情,他的左眼望向远处,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人刚好从沙河医院顶楼跳下,她的身体碰在了大楼外墙上,血液流遍了全身。
她最终掉落在了沙河医院门口的巨大招牌上,血液染红了她的护士服。
车载广播声不断响起,那坠落的女人似乎听到了这里的声音,她已经完全扭曲变形的骨骼一点点立起,支撑着她残破的身体,朝着沙河医院外面的车站走去,她似乎无论如何都要逃离沙河医院。
坠楼护士每一步迈出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染血的脚印,韩非的左眼目睹了这一切,她距离车站越来越近。
在32路公交车停稳的瞬间,那个女人也出现在了站台上。
“准备下车!”韩非从座位上起身,此时公交车的前后门同时打开。
“真要上来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李虎本来就是惊弓之鸟,听到韩非声音后,立刻拽着自己哥哥起身。
兄弟两个有伤在身,不太方便,在他俩离开座位的同时,韩非左眼中满身是血的坠楼护士爬上了车。
李虎屏住了呼吸,韩非也有些不安的握紧双手,但下一刻出现在车内的女人却跟韩非左眼看到的坠楼女人完全不同。
她穿着穿着干净整洁的外衣,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套护士制服。
女人看起来比韩非还小一、两岁,她打扮的不算时尚,但让人看着就感觉很舒服。
灯光映照在了年轻女人的身上,她也看到了坐在后门处的韩非。
不知道为什么,女人朝韩非笑了一下。
她长得不算很美,气质也没有多么特别,但她就是让韩非感觉很舒服,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一朵绽放在冬夜尽头的迎春花。
投币之后,女人提着装有护士制服的袋子,走到了韩非旁边:“这里有人吗?”
在神龛主人的记忆世界里,韩非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动人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一首歌。
摇了摇头,韩非下意识的扫了一眼李龙和李虎,那两兄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是说会有很可怕的东西上车吗?
“那我就坐你旁边了。”女人也不客气,提着袋子直接坐下。
韩非悄悄打量对方,他发现自己的左眼根本看不到这个女孩,只有右眼能够看到对方。
公交车再次启动,车内的温度好像回升了很多,车内灯光也变得明亮起来。
安静的坐在位置上,韩非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隐藏有一些秘密,但他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根本无法去推测。
“你腿怎么受伤了?”女人看着韩非还在渗血的小腿:“这样包扎很难止住血的,还会对伤口造成二次创伤!”
蹲下身体,女人将手中的袋子放在座椅上,她从中拿出了干净的绷带和一些医疗用品,仔细帮韩非把腿部和手臂上的伤口处理了一遍。
韩非默默的注视着女人,他没有反抗,一直在观察对方。
为了在深层世界活下去,他学过各种急救知识,他发现眼前这个护士的好多操作都不规范,只能勉强算是及格。
“好了,这下应该不会恶化了。”年轻女人满意的看着自己包扎好的伤口,她重新系好袋子,坐在了座椅上。
车辆继续向前开,灯光也在慢慢变暗,当车内温度再次降低时,韩非突然感觉自己的左肩被碰了一下。
那个女人靠在了他的旁边,轻轻的依偎着。
皱紧眉头,韩非悄悄握住口袋里的刀柄,可这时女人却把她的手机偷偷递到了韩非身前,手机屏幕上还写着一句话——需要我帮你报警吗?你身后那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是被他们挟持了吗?
两人身体靠在一起,坐在他们身后的李龙和李虎无法看到手机屏幕发出的光亮。
这个女人好像是误会了一些事情,不过韩非没有去解释,他现在更好奇的是女人到底是谁,她在神龛主人的记忆中代表着什么?为什么坠楼的女护士上车后会变成这样子?
仔细看着女人,韩非意外发现护士长得和神龛主人的母亲有一点点像。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林鹿。”
女护士手指飞速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又打出了另外一行字——不方便说话你就眨眨眼,多眨几下就是同意报警。
韩非没再去看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在女人回答她自己的名字之后,韩非脑海里就又出现了系统的提示音。
“编号0000玩家请注意!你已触发神龛随机任务——心愿三。”
“心愿三——爱(神龛随机任务):我从未体验过被人爱的感觉,我的记忆里竟然没有任何一分钟值得留念。”
“任务要求: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用合适的手段,杀死林鹿。”
在系统说完任务要求时,韩非的眼睛还在盯着林鹿的脸。
“杀死?”
移动视线,韩非看向车窗。
冰冷的玻璃上映照着一个遍体鳞伤,浑身是血污,奄奄一息的男人。
他独自瘫倒在座位上,一车的乘客都不敢随便靠近他,更没有一个人过来帮他。
“左眼看到的场景,也太残忍了吧?”
韩非轻轻将林鹿推开,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谢谢你的好意,但你好像误会了一些事情。我身上的伤是自己不小心碰的,坐在后面的两位也是我的朋友。”
林鹿根本不相信韩非的话,是个正常人都很难相信,这么严重的伤怎么可能是自己碰的?
她拼命朝着韩非挤眉弄眼,不断的暗示。
“你到站就赶紧下车吧,不要多管闲事了。”韩非说完这句话才突然意识到,昨天房东好像就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林鹿好像明白了什么,不再和韩非搭话。
一直等32路车开到沙河上游之后,林鹿碰了碰韩非,悄悄往韩非口袋里塞了一张纸条,然后下车了。
她下车的这一站,正好是第三人民医院。
在林鹿走后,车内气温再次降低,所有乘客都跟死人一样,不言不语,散发着恶臭。
手伸进口袋,韩非看着纸条上的联系电话,右眼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左眼看到的却是他自己的号码。
“在林鹿没出现的时候,车辆好像永远都开不到下一站,这代表神龛主人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死了,他觉得自己撑不到下一站了。”
“32路公交内,满车都是不言不语的死人,他们对应那些害怕惹祸上身的乘客,人的冷漠也可以像冰一样刺骨。”
“最后是车内不断降低的气温,这应该是神龛主人自己身体的温度,他已经徘徊在生死边缘了,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一趟开往死亡的车。”
“所有转机都是在林鹿上车后出现的,温度恢复正常,光线不再扭曲,但林鹿真的存在吗?”
“沙河医院跳楼而死的女人,一步步站起,登上了车,变成了林鹿。”
“也许林鹿只是神龛主人自己的幻想,他在目睹那个护士跳楼死亡之后,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他的大脑虚构出了一点点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