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音尘间黄泉 爱侣何处倚阑干(2)
“你别将大人往坏处想,他不过是需要将所有的精力放到眼下的战事上罢了,”安格雷诺似乎是看出了小狼的心思,这样解释道,他的眼神里充满憧憬,“等到天际完全独立的那一天,我敢说大人一定不会忘记我们。”
小狼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摇头不语,撇下安格雷诺走了。
天色阴沉,雪下得越来越大,风盔城被笼罩在一片灰色之中,小狼闲逛到码头,这里的风很大,远处的海面是一层耀眼的雪白,海湾内还停泊着几艘船,船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几个守卫举着火把,来回走动,小狼沉思着:“就连海水都结了一层薄冰,这天气如此恶劣,他们为何不去歇息呢?”
渐渐地小狼就看出门道来了,有几个码头工人在工作,守卫正在监视他们的举动,想到自己带着手套,双手还感觉到刺骨的寒意,这些亚龙人却穿着单薄的衣衫,还用裸露的手去搬运货物,小狼不由得一阵惆怅。
一个亚龙人扛着箱子经过小狼身边,等他卸下箱子之后,小狼友善地问道:“这样的下雪天,你们还能习惯吗?”
“我很小的时候就来了,所以习惯了天际省的气候,” 亚龙人打量着小狼,耸着肩膀说道:“自然,也习惯了诺德人的冷眼,还有他们付给我们的微薄工资,我们每个月的工资就连买双鞋子都不够,可是你看看这雪……”
“我很抱歉……”小狼喃喃地说,只感到脸上发烫。亚龙人不紧不慢地说:“不用在意,我们干的是诺德人不肯干的脏活累活,报酬自然不会高,所以我们也没有太认真地干活,有时候会丢失货物。”
小狼凝视着他,会心地笑了,问道:“我能看看你们住的地方么?”
亚龙人点点头,“只要你不怕被绊倒,屋子就在你身后,”他微笑起来:“朋友,我叫沼泽哨兵,欢迎你来参观我们的居所。”
虽然沼泽哨兵已经提了醒,小狼在走进亚龙人居住的木屋时还是一脚踩上了地上的扫帚,险些儿滑了一跤,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才习惯了昏暗,看清了屋内的环境,屋子右边的火灶里有几根木柴在燃烧,勉强照亮一旁边的一张餐桌,在屋子的左端摆放着几张硬木床,几张椅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家具。
这地方就跟外面一样的冷,小狼被冻得有点麻木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火灶,还记得之前曾听拉罗夫以不屑一顾的神情提过风盔城亚龙人的境况,自己听着也觉得理所当然,如今亲眼看到,却感到十分凄凉。
静悄悄的屋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咳嗽声,小狼这才留意到最里面的一张床上还躺着个亚龙人,听声音是个老人,他卷着被子,不停地哆嗦,似乎在发烧。
老人的咳嗽声就像刀子一样尖锐,小狼实在无法再听下去,也无法再待下去了,赶紧推开屋子的门,快步离去。
回到城中心,雪已停了,夕阳将最后一抹光辉洒在积雪的街道上,再反射在建筑物上,为城市增添了几分绚丽,小狼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城里最豪华的旅馆烛炉堡,准备美美地吃足喝饱,再租个房间大睡一场。
一个女乞丐正在烛炉堡门口的火炉前烤火,她颤声对小狼喊道:“行行好,我只要一个金币来吃晚饭啊。”
小狼点点头,掏出钱袋给了她一枚金币,在将它放回兜里时手一滑,钱袋往地面落去,小狼本能地一弯腰,将手臂探出,稳稳地接住了钱袋。女乞丐凝视着小狼的动作,忽然微笑道:“你的动作很敏捷,天生是个当小偷的料。”
“你在说什么啊,”小狼有点不高兴,“你看我的样子,会去偷别人的钱么?”
“我说的是你反应很快,而且动作轻巧,没说你是小偷,”乞丐解释道,“你准是看不起小偷对不对,其实行窃是一门艺术。你试想一下,能够在不惊动目标的情况下,将他的口袋扒个精光,甚至还能将对方配备的武器拿走,这需要怎样的技巧和勇气。”
小狼吃了一惊,“你说的是真的吗,这是不是行窃的最高境界呢?”
乞丐摇摇头,“不是,最了不起的扒手能够悄无声息地从背后将你洗,不单是你的钱、武器,”她咯咯地笑出声来,“甚至是你穿的衣服。”
小狼怀疑地看着这个面容憔悴的女人,“你准是在胡扯吧,不然你告诉我,这样的盗窃高手在哪里?”
“裂谷城的下水道,‘碎裂的大酒壶’酒吧,盗贼公会的皮维尔大师,”乞丐毫不含糊地答道。
小狼愣住了,忽然问道:“如你所说,是不是得加入那公会才有机会学习这门手艺呢?”
“也不见得,但是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学习行窃呢?你看起来不是个会去偷东西的人,”女乞丐反问小狼。
“我只是对学习它感兴趣,我历来认为多学一门手艺没有坏处,一切技能都是有用的,没准哪一天就会用上,”小狼老老实实地回答。
乞丐一边伸手烤火,一边低声说道:“那么,你不用去裂谷城,我虽然比不上皮维尔大师,但是也能将你调教成行窃高手。”
“你?!”小狼吃惊地看着她的脸,怀疑地笑了,“你要是会这一手,为什么还要当乞丐呢?”
乞丐凝视着火焰,叹息道:“你不必怀疑行窃专家‘隐形’希尔达的话,我愿意教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很有天分,至于我会这一手,也跟你一样,将它当作一门技能来对待,没有想过去使用它。”
小狼愣愣地看着希尔达,她微微一笑,说道:“你能再给我一个金币吗,今晚的风很大,估计会一直下雪,睡在外头可太难受了。”
烛炉堡比雪漫的母马横幅旅馆大得多,也热闹得多,小狼还在找座位,肩膀就被人拍了一记,回头一看,是个比自己高大魁梧得多的老人,他满脸浓须,粗眉大眼,手臂上的血管粗得像小树枝。小狼并不认识这个人,这老人将自己打量一番之后沉声问道:“你是不是认为天际只属于诺德人?”
这句话怎么听都感觉熟悉,小狼心中一动:巴尔古夫曾经跟自己提过,乌弗瑞克的口号便是:天际是诺德人的天际。那么眼前这人是在要自己摆明立场吗?
老人阴沉着脸在等待回答,小狼将心一横,朗声答道:“当然不是,天际是所有人的天际。”
在乌弗瑞克的地盘上做出这样的回答还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小狼已经做好了与对方大打出手的心理准备,然而老人的脸色却缓和了,露出微笑来:“真难得,但是你应该是新来的,没有被乌弗瑞克那个小气鬼洗过脑,所以才会这样想,等住的时间长了,也许你会改变想法。”
小狼不禁吓了一跳,这人竟公然批评乌弗瑞克,真不知他哪里来的胆子,然而眼看周围的人竟然听了这话也无动于衷,反而依然对老人很恭敬,心知此人一定颇有来头,于是非常客气地问道:“请问您是谁?”
“我叫布伦武夫.自由冬天,是这城里的老居民,”老人答道,“我看到你刚才的表情了,呵呵,我告诉你吧,我是从帝国军团退役的老战士了,世界大战时我杀过数不清的梭默人,所以大家认为我是英雄,乌弗瑞克每天都会见到我去他的宫殿蹭饭吃,明明厌烦得很,却还要热情款待我,哈哈。”
小狼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么您对于那场战争怎么看呢,您认为帝国究竟是胜利了呢还是失败了呢?”
布伦武夫的神情立即变得严肃,他长叹道:“无所谓成败,那不重要,我只怕那场战争不过是为乌弗瑞克的崛起提供了机会而已。”
小狼在思索他的话,布伦武夫接着说:“刚才我说乌弗瑞克是小气鬼,指的不是金钱上,而是指作为一名领袖,他的心胸太狭窄,容不下诺德人之外的人;他的视野更狭窄,只看到宫殿之内的东西。”他拍拍小狼的肩,“谢谢你陪我聊了这么一会儿,你就当是个醉老头的疯话吧,不要往心里去。”
小狼找到一个空座位坐下,伸直两条腿,舒服得呻吟起来,今天可是累坏了。“先是龙,接着是勃耶西亚的疯子信徒,然后是走火入魔的阿文图斯,最后还跟犟驴罗尔夫干了一架,这风盔城真是个怪地方呢,”小狼心里想着,露出笑容来。
酒店里客似云来,忙得团团转的女招待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小狼面前,“嗨,帅哥,你要喝点什么吗?”
小狼抬头看着这个身材修长,衣着暴露的女子,点了几种酒,女招待一一记下了,冲着小狼嫣然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要住店的话这里很不错,至于喝酒嘛,我建议你去黑精灵开的酒吧,他们的酒更棒。但是这话你可别传出去是我说的哦,我叫苏珊娜。”
她走开了,不久就送来了小狼要的酒,小狼微笑着多给了几枚金币作为小费,心里已经记下了她的名字,感觉这个女孩子很有意思。
“如果这店的老板知道苏珊娜私下里拆旅馆的台,不知道会不会解雇她呢?”小狼越想越觉得有趣,几乎要笑出声来。
一阵击鼓声响起,小狼一边啜着酒,一边望去,是一个丹莫人演奏,酒客们在喧哗:“路阿芬,给我们来一曲吧。”
这位名叫路阿芬的女子含笑问道:“你们要听哪一首?”
“当然是《压迫年代》,我们最爱的歌,”酒客们齐声答道。
路阿芬娴熟地拨动琴弦,她唱道:“喝酒为了青春,为了我们的自尊,苦日子一路狂奔……”她的歌声清越婉转,酒客们举着酒杯,合着节奏跺着脚,小狼忽然想起这曲调曾经听雪漫的米凯尔唱过,但是歌词完全不同,还记得那是咒骂乌弗瑞克的,而现在路阿芬唱的,歌词却是咒骂帝国的。
路阿芬还在唱着,声调渐渐拔高:“……驱逐帝国,找回自我,用鲜血与铠甲,重建家园……”,酒客们的歌声也加进来了,齐声唱出这首歌的最后几句,然后一起鼓掌呐喊,店中的气氛甚是热烈。
只有小狼不动声色地听着,默默地打量路阿芬,她虽然将这一首慷慨激昂的歌唱得十分动听,但是脸上却神情漠然,显然是缺乏发自内心的激情,心中不由得发出叹息:丹莫人在这城里饱受歧视,她又怎么可能真心赞美风暴斗篷的领导人呢。
“明天,我要去见见乌弗瑞克,毕竟是同坐一辆马车的难兄难弟,他应该还会记得我吧。”小狼喝掉最后一瓶酒,准备去要个房间,来度过这飘雪的漫漫长夜。
这是个晴朗的清晨,小狼来到码头,呼吸着略带咸味的清新空气,昨夜的降雪消融殆尽,浮冰也已不见,清澈的海水波光粼粼,波浪微微起伏。
小狼信步走上一艘海船的甲板,欣赏着四周的美景,但见天空中朵朵白云缓缓飘过,远处的海湾边上漂着浮冰,落叶松披着一层银装素裹。在海湾对面,城外的几个农场里长势良好的小麦清晰可见,甚至能听见远处传来母鸡的叫声。
这艘船的船长和大副正在商议航线,脸上洋溢着兴奋;几个亚龙人也走出了他们居住的破屋子,开始工作;新换岗的守卫也精神饱满地来回转悠,这一切使得小狼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新的一天,努力赚钱!”一个年老的亚龙人乐呵呵地冲着小狼喊道,小狼面露笑容,友好地向他挥手,而守卫们则诧异地看着小狼。
小狼走回城里的时候,天空又飘起雪来,街上的行人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只有小狼在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脸上的神态引起一位路人友善的笑意,他走近小狼,问道:“呵呵,你是刚来风盔城的吧,看你还没习惯这里的天气呢。我曾经是个水手,别人都称呼我孤风船长。”
小狼也含笑向他点头为礼,顺便问道:“确实如此,你能给我介绍下风盔城的情形吗?”
船长想了一会儿,含蓄地说道:“你再多住几天,就完全了解这座城市了,除了歧视外人之外,此地简直不值一提。哦,对了,你务必要留心自己的安全,因为一旦你有危险,守卫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城里很不安全吗?这里可是乌弗瑞克的首都呢。”小狼感觉很奇怪,船长笑道:“你是男人,应该还是安全的吧,”他的表情趋于严肃,“但是我们都知道,最近城里有两名居民被残忍地杀害了,死者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凶手至今没有落网,因为守卫们根本就没有去找寻凶手。”
小狼吃了一惊,想不到在乌弗瑞克的治下,竟会发生这种事,“那么案子有什么进展呢?”
船长摇摇头,“不知道,守卫那里是一问三不知,也许他们确实是不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去调查,”他恨恨地说:“如今这件事弄得人心惶惶,漂亮的女孩人人自危,真希望守卫能尽点职责,早日抓住那个冷血的屠夫。”
“屠夫?”小狼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思,船长无奈地说:“这个名字是那个自以为我暗恋她、但其实是整天纠缠着我的丑八怪奥维拉想出来的,她一直在追查这个人,说是怕自己成为屠夫的下一个目标,但依我说她不过是想出风头而已。”
这件事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小狼的心情,不由得寻思着这种事如果发生在雪漫城,巴尔古夫会怎样对待,这位诺德硬汉准会派遣所有的守卫来调查此案,自己是亲眼看见了他是怎样处理溪木镇面临的危机,没有任何理由认为巴尔古夫会对城内出现如此严重的凶杀案件无动于衷。
小狼终于走进了君王大殿,此处是领主居住的宫殿,大厅里之内除了守卫没有其他人,小狼直接上了二楼的宫廷法师住所,去拜访宫廷法师巫恩菲斯,因为在旅馆里听传闻说这位毁灭系魔法的大行家正在招收徒弟,这是小狼完全陌生的法术,早就想要学习,可惜无人指点。然而这位法师有很多负面的传闻,市民们很怕他,称他为“活死人”,所以小狼见到他时,心里同样是忐忑不安的。
巫恩菲斯那张干瘦的脸几乎都藏在宽大的头兜里,只露出一只狡诈的眼睛,还有一把枯黄的胡子,当小狼说明来意之后,他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你是诺德人,学魔法其实比较困难,主要是你们不爱动脑子,更不愿意去思考、去分析,所以我本来想建议你还是转身离开的好。”他的声音嘶哑,还带着阴森,让小狼听得有点胆寒。
他忽然笑起来,笑得极其难听,就像有人卡住他的脖子似的,“但是无所谓,你只要付得出学费就好,我会给你上课,我会指导你如何创造并操纵火焰、闪电以及冰冻,至于能够领会多少,就看你的资质了。”
“但是我听说只有不好的老师,没有不好的学生呢,”小狼斗胆回敬道,眼见巫恩菲斯勃然色变,连忙恭维道:“早就听说您是毁灭系法术的大行家,我会认真地学习,也请老师尽心指导我。”
一天的课程下来,小狼高高兴兴地告别了巫恩菲斯,尽管钱袋已经瘪下去不少,但是小狼感到自己的对毁灭系魔法的理解大有长进,这钱花得非常值得,虽然巫恩菲斯外表阴森吓人,但授课是很认真的。
下到一楼的大殿时,小狼听见有两人在对话,他们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之内回荡,似乎是在议论雪漫的事情,不由得停下脚步来侧耳细听。
一个粗鲁的声音说道:“大人,最近我们截获了好几个来自独孤城的信使,可想而知图留斯也在极力想要控制巴尔古夫呢。”
“嗯,你认为呢?”这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语气从容不迫,而且咬字清晰,显然是希望别人能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小狼一阵心跳:这声音属于乌弗瑞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