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点点离人泪 角羽戚戚复悠悠（3）
小狼带着疑问走到古鲁姆刚才站立的角落里，然而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小狼不敢点起火把，心中一动，伸出手在石壁上轻轻抚摸了一阵子，得意地笑了，只因摸到石壁上有一道暗门，轻轻推开这扇门，露出一条建在水面上的通道来。
小狼溜进通道，关上暗门，这条通道显然不是东帝国公司设计的，应该是古鲁姆用来偷运货物的途径。前面还传来一阵粗豪的笑声，说明通道里可不止两个人。小狼俯下身子，顺手拿出弓箭来，小心翼翼地潜行。
几个汉子在水里游泳，这帮人应该是古鲁姆的同党，偷窃东帝国公司的强盗，他们的心情显然很好，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大难临头，小狼拉开手中的弓，箭头已经对准了他们。
强盗们的鲜血将海水染成一片红色，小狼也来到了通道的尽头，眼前是一个山窟窿，到处点着蜡烛，四周堆放着不少货柜，古鲁姆站在火堆前一边烤火一边笑嘻嘻地跟一个女强盗聊天，完全没有留意到外面忽然静了下来。
两人聊得正热乎，一声弓弦响过，女强盗胸口中箭，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古鲁姆立即惊呆了，却一动也不敢动。小狼从暗处走出来，带着笑容走到他面前，抱歉地说道：“真对不起，本来那一箭是要射你的，是我失手了。”
古鲁姆脸上发白，强笑道：“你不敢杀我的，因为你需要从我嘴里打听出墨瑟想要知道的事情。”
小狼不赞成地摇摇头，说道：“别太自信，在我看来不肯开口的人跟死人一样没有价值，留着你也没有用。所以如果你想活，就应该用墨瑟想要知道的事情作为交换，求我别杀你才是。”
“但是即使我告诉了你，你一样不会放过我，对吧？”古鲁姆满头都是汗珠，嘶声道：“我很了解墨瑟，如果我不说，也许还能活下来。”
小狼笑了，“墨瑟怎么想那是他的事，我只按自己的想法来行事。即使我现在不杀你，也可以去城里向守卫告发你监守自盗，我看这里值钱的货物真不少，估计你的下半辈子都要在监狱里度过了，甚至上断头台。”
古鲁姆苦笑道：“莫忘了你得向守卫解释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你非法侵入东帝国公司同样属于犯罪，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哈哈哈，”小狼放声大笑，“别为我担心，这里的水我已经尝过了，是海水，说明此地在海边，再说了，你偷运货物到这里之后也需要一个出口吧，我就不能说是无意中从那个出口进来的吗？”
说着，小狼东张西望，口中喃喃自语道：“这出口在哪儿呢，我先找找看吧。”
“你不用找了，你只要拉动我背后地上那个拉杆，就看见了，” 古鲁姆沮丧地说道，“看来我只能指望你发善心了。”
“说吧，那个人是谁？”小狼停下脚步，笑嘻嘻地问道。
“卡莉亚，买家就是卡莉亚，”古鲁姆艰难地说道，然后泄了气，“我已经告诉你了，要怎么处置我就随便你吧。”
小狼不悦地盯着他，说道：“不要光说名字，告诉我这人是谁？”
古鲁姆吃惊地看着小狼，“你不知道她吗，墨瑟没跟你提过？他一直在追杀这个女人，她以前也是公会的人，就是她谋杀了墨瑟的前任、公会会长加卢斯啊。”
小狼被吓了一跳，惊呼道：“真的吗，你明知如此，还是要为她办事，这不是明摆着跟公会作对么，你真是太大胆了。”
古鲁姆喃喃地说道：“她给的佣金可不少，我本来以为你们不会发现的，因为我没有签名，即便是怀疑我，也没有证据……”他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苦笑道：“现在你要杀了我吗？”
小狼的手按在剑柄上，凝视着惊惶不安的古鲁姆，过了很久，才说道：“墨瑟的确叮嘱过，在问出结果之后杀了你.”
古鲁姆立即面如死灰，小狼接着说道：“然而我认为，如果你今后能够铁了心与公会共同进退，不再从背后捅刀子，我未尝不能放过你。”
古鲁姆喜出望外，却又忐忑不安地问道：“你是说真的吗，你果真会放过我吗？”
小狼点点头，向他所指的出口走去，古鲁姆喊住小狼，露出宽慰的笑容来：“我的朋友，太感谢你了，请你转告墨瑟，我活着比死掉对公会更有利；另外我对你说实话，我还收购赃物，今后你来独孤城的时候，如果需要买卖点来路不太正当的东西，不妨来酒馆找我，我会给你最优惠的价钱。”
“是吗，”小狼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么说，让你活着对我也有好处。那么，我现在要回裂谷城了，这里的尸体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对吧？”想了一下，小狼又问道：“还有一件事，你知道卡莉亚在哪儿吗？”
古鲁姆摇摇头，说道：“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时，她说要去一个结束了一切的地方，我不懂她的意思。”
古鲁姆透露的信息是如此的重要，小狼立即就赶回裂谷城，先回到甜蜜湾，走进自己的卧室，想了一下，将灵魂收割者放到床头上方的武器架上，后退两步，满怀惆怅地看着它。
这柄闪着绿色光芒的可怕钉锤，莫拉格.巴尔大君的慷慨馈赠，本是锈迹斑斑的废铁，在饱尝了罗格洛夫的鲜血之后，恢复了它狰狞的面貌。在马卡斯城的塔洛斯神庙，小狼用它将三名守卫打得筋骨尽折、魂飞魄散，它是强大的魔族神器，现在小狼却感觉到它越来越沉重，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将它带在身边，唯有将它当成一件藏品。
小狼越来越弄不清楚，到底该不该杀人，自己认为一脸奸诈的罗格洛夫该死，所以骗了他并杀了他，然而对于龙桥镇的阿扎达来说他却是个大善人；背叛了盗贼公会的古鲁姆更该死，墨瑟要他死，自己却没有下手。那么，自己平时所杀的强盗和弃誓者之中，有没有同样是不该死的人？又是谁来决定他们该不该死？是自己么？小狼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
欧伊娜在烹饪炉前忙碌，小狼本来很欣赏她的沉默，但是现在却想要跟她说说话，然而她只是含笑看着自己，并不做声。小狼心乱如麻，终于还是推门而出，回公会找墨瑟。
墨瑟伏在办公桌前，看见小狼走近，他颇为意外地问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独孤城好玩吗？”
小狼如实汇报道：“我只在酒馆呆了一会儿，这个城市到底是什么样，我根本没有留意。”
墨瑟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卡莉亚，”小狼说道，同时观察着墨瑟的神情，“古鲁姆说那个人就是卡莉亚，他说这个人你是认得的。”
墨瑟的脸色立即变得十分惊愕，同时又有几分愤怒，“竟然是她！我当然认得这个人，虽然我有二十几年没有见过她了，可是我敢说我一定能认出她来，哪怕她变成了一团灰！古鲁姆还说了什么吗？”
小狼说道：“他还说这个人一直被你追杀，她杀了公会前任会长加卢斯。”
墨瑟一拳打在桌面上，恨声道：“一点也没错，只可惜她异常狡诈，不止一次从我的手心里溜走……你该没有忘记问一声她的下落吧？”
“我问了，但是古鲁姆也不知道，只是听她说要去一个‘结束了一切’的地方。”小狼答道。
墨瑟愣住了，喃喃自语道：“莫非是那儿……”他沉思片刻，问道：“你杀了古鲁姆吗？”
小狼微微一笑，说道：“没有，我认为他经过这次的事，会死心塌地为我们办事，只因他的把柄都在我们手中，公会能够得到更大的收益，杀了他不过是只能出一口恶气罢了。”
墨瑟摇摇头，显然是不同意小狼的想法，然而此刻他心中似乎在考虑更重要的事情，无暇顾及古鲁姆的死活了。
他来回踱步，又停了下来，说道：“你做得很不错，找出了公会的心腹大患。我认为，那个叛徒卡莉亚，现在应该是躲在一个叫雪幔密室的古墓里，加卢斯就是在那儿被她杀死的，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小狼摇摇头，墨瑟说道：“就在风盔城北边的雪原上，你不会找不到的，嗯，我们就在那里会合吧。”
“老大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去找她？”小狼惊讶地问道。
“对，是我们，这是公会的头等大事，我一定要亲自出马，一起去杀了她。你先出发吧，我还要跟布林乔夫布置一下工作呢，”墨瑟冷笑着说道。
小狼离开鼠道，在街道上漫步，不知道该不该立即出发，毕竟刚回到裂谷城，感觉异常疲劳。然而墨瑟说得很清楚，杀掉卡莉亚是公会的头等大事，自己应该赶紧前往指定的地点。
一想到风盔城小狼就不能不想起阿文图斯，不能不联想到孤儿院，不能不想起里面的孩子，不能不想起他们吃的东西。小狼毅然转身，又一次走进孤儿院，鼻端立即又闻到了那股难闻的气味。
一个老妇人正在烹饪炉前熬豆子，四个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小狼大步走过去说道：“桂罗女士，我想要给孤儿院捐一笔钱。”
老妇人转过身来，她头发已然全白，满是皱纹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昏花的老眼，尖尖的下巴，紧绷的嘴巴，都显示出她顽固的个性，她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小狼：“哦，为什么？”
小狼说道：“为了改善孩子们的伙食，不要让他们天天吃豆子了，他们正在生长发育之中……”
“是谁！这是谁说的，给我站出来！”桂罗尖锐的喊声打断了小狼的话，她转向孩子们，怒喊道：“有得吃就不错了，你们这些小崽子，竟然敢抱怨，可是想要进小房间里呆着啊？！”
几个小孩子惊慌地看着她暴怒的脸，连连后退，小女孩低声地说道：“不是我，不是我……”一边恐惧地望向一道门。小狼留意到了她的目光，趁着桂罗正在大骂，走过去推开了那道门。
这是个小小的空间，有三面木墙，顶多能摆放一只衣柜，小狼揉揉眼睛，只道是自己眼花了，立即点起火把来，在火光下看得很清楚，这三面墙上各钉着两只锈迹斑斑的铁环，小狼伸出手去拨动其中一个，它打开了，竟然是一副手铐。
小狼只气得七窍生烟，太阳穴上的血管在突突乱跳，正在强忍心中愤怒，却听见桂罗冲着自己破口大骂。
“混账，你给我出来！”桂罗高声斥责道，小狼熄灭了火把，走到她面前，面色铁青，目光闪闪。桂罗横眉怒目，大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来捣乱，这里不欢迎你。”
小狼怒道：“我是裂谷城男爵，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桂罗尖叫道：“狗屁男爵，孤儿院是我开的，关裂谷城什么事，即便是领主，也无权过问这里的事。”
小狼不说话了，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拳已在不知不觉中捏起，如果桂罗不是个老女人，此刻很可能已被小狼一拳击倒。
孩子们缩成一团，噤若寒蝉，和闻声赶来的康斯坦斯一起睁着惊恐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桂罗。
“你这下水道里最肮脏的垃圾，立即给我滚出去，要是以后我再发现你进来，就不客气了，”桂罗大骂道，“我会通知守卫，告你私闯民宅，叫你去蹲监狱！”
小狼抬起头，目光扫过康斯坦斯和孩子们，最后停在桂罗扭曲的脸上，好不容易才咽下这口恶气，说道：“好吧，我这就走。”说着，果真往门口走去，桂罗追在后面，不依不饶地喊道：“快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很好，你不会再见到我的。”小狼答道，走出孤儿院。
天色已近黄昏，与桂罗的一场口角，使得小狼改变了主意，走进蜂蜜与诗人旅馆，坐下来不慌不忙地吃着晚餐，还要了个最好的房间，早早地上床歇息了。
这是个阴云密布的深夜，风刮过冷清的街道，静悄悄的裂谷城笼罩在森森树影中，市民们大多已沉浸在梦乡，夜巡的守卫躲在避风处，诅咒着安排自己值班的长官。
沉睡中的桂罗却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在寂静的孤儿院中回荡，孩子们惊醒过来，彼此对望着，终于鼓起勇气奔入她的房间，都愣住了，随即欢呼起来：“桂罗死了！太好了，桂罗死了！我们得救了！”
他们稚嫩的童声几乎响彻了整个裂谷城，守卫们纷纷赶来，安慰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康斯坦斯，向欢呼雀跃的孩子们询问经过，然而谁也没有看见桂罗是怎么死的。
桂罗遇害的消息瞬间就传遍了全城，旅馆里也热闹起来，小狼被吵醒了，揉着眼睛走出房间，不快地咕噜着，跟基拉瓦掌柜道别，往城门走去。守卫对小狼男爵的早出晚归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多问一句，于是小狼跳上独角兽，赶夜路前往风盔城。
黎明时分的风盔城正飘着雪花，小狼踏着积雪来到了阿文图斯的家，毫不犹豫地推开屋门，又一次听到阿文图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祈祷词。
小狼径直走上楼梯，对正在拍打地板的他说道：“孩子，你不用再做这种事情了，桂罗已经死了。”
阿文图斯跳起来，愣愣地看着小狼，忽然欢呼道：“你办到了，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小狼连连摇头，正色道：“你误会了，桂罗不是我杀的。”
“当然是你杀的，我知道，”阿文图斯笑嘻嘻地拿出一个银质碟子来，说道：“我没有钱，这是我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我也只能给你这个，请你收下。”他硬是将碟子塞给小狼，欣慰地说道：“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小狼看着手里的碟子，和蔼地问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阿文图斯兴奋地说道：“我要回孤儿院去，我的朋友都在那儿，我还很想念康斯坦斯姐姐，可是我会过些日子才去裂谷城，”他看着小狼疑惑的表情，解释道：“总得等他们……收拾好那儿吧。”
小狼忽然觉得跟眼前的阿文图斯比起来，自己更像个孩子，赶紧转身离开这间阴森森的屋子，顺手将碟子轻轻放在楼梯上。
独角兽踩着厚厚的雪，在风盔城外的雪原中艰难地行进，留下一串清晰的蹄印，小狼垂头丧气地望着四周，找寻雪幔密室古墓的位置。
虽然墨瑟说了那是在风盔城的北方，然而天还没亮，到处又都是白茫茫的旷野，小狼根本就找不着方向。况且地上还有许多石头，只是因积雪覆盖而看不见，小狼非常担心独角兽会被绊倒，索性跳到雪地上，踩着没膝的积雪，一步步往前走，让独角兽跟在身后。
天色渐渐放亮，能够看到远方漂着浮冰的海面，小狼惊讶地发现，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只要再走几步，就要落入摔落深谷，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天空还在下雪，悬崖下方的冰层上有几只体型笨重的三牙海象在嬉戏，它们并不畏惧冰天雪地的严苛气候，但是小狼已经被冷得瑟瑟发抖，赶紧走上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