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铮铁骨传薪火 梦碎三更露凝霜（4）
小狼早已将弓箭拿在手里，对着巨龙就是一箭射去，这一箭快如救星，龙没有躲开，乌木箭在它庞大的身躯上绽开一朵火红的花，夹着闪闪电光，巨龙一声怒吼，喷出一口烈焰。小狼吃了一惊，在齐膝深的雪地里动作迟缓，根本无从躲闪，毫不犹豫地又是一箭射去，这一箭击中巨龙，它从天空堕落，将雪原砸出一个大坑，那一道火焰也消失了，火舌几乎已经舔上小狼的脸。
眼见巨龙烧得只剩一具骨架，惊魂未定的小狼在喘息之余，不禁心花怒放，比起上一次用了四箭射杀一条龙，而且还是偷袭在先，这一次是堂堂正正的对决，只用两箭就将龙射杀，自己的箭术已然更上一层楼。
小狼一边拾取地上散落的龙鳞和龙骨碎片，一边心中疑惑：“为何这些龙总是来找我的麻烦呢？也罢，我收集的龙鳞已经足够多了，何不用为自己打造一套龙鳞铠甲呢？”
晨星城就是距离这里最近而且拥有铁匠铺的地方，小狼高高兴兴地进入晨星城，在铁匠铺忙碌了半天，夜幕已然降临，才打造出一套龙鳞甲和一面龙鳞盾牌来，心花怒放地将它穿上，细细地感受着它与乌木铠甲的不同，对比起金属的乌木甲来，龙鳞软甲更轻便，也更暖和，防御力更高。小狼想道：“我应当先穿一段时间，在实战中发现它的不足之处，加以改进，这是厄林德老师曾对我说过的话。”
现在小狼才有闲情在晨星城中闲逛，小小的镇子教人提不起多少兴致，况且天上一直在下雪，又累又饿的小狼终于走进城里的风峦旅馆，去填饱自己的肚子。旅馆里面的人不少，但是笼罩着一层异样的气氛，居民们在这里饮酒，小狼酒足饭饱之后就有心情观察他们了，惊异地发现他们大都脸色惨白，两眼发红，显然是严重的睡眠不足，他们惊恐地讨论昨夜又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小狼越听越不明白了，暗暗想道：“按照他们的说法，从领主到守卫，从商人到矿工，最近这段时间晨星城所有的人在睡觉时都做噩梦，这可能吗？”
一个中年男子引起了小狼的注意，他是个丹莫人，身材高瘦，穿着一身黄色祭司长袍，一直沉默地听着别人的对话，脸上的神情很怪异，似是若有所思，又像是无可奈何，甚至还有些惭愧。他忽然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样下去可不行，他们都会死掉的。”
这话声音很低，其他人听不见，但是一直在留意他的小狼听见了，不以为然地说道：“做噩梦有什么大不了的？”
男子向小狼扭过头来，清瘦的面上现出痛苦的表情，说道：“你错了，这个城市的人们是陷入瓦尔迷纳的控制之中，若是不能解除她的迷雾，所有的人都将会被榨干最后一丝精力，发狂而死。”
小狼被吓了一跳，惊疑地问道：“瓦尔迷纳是谁？”
“梦魇女神，魔族大君之一，最喜欢制造各种各样的梦境，令人们疯狂，”男子缓缓说道，“可惜我能力不足，没有办法解除他们的痛苦。”
小狼陷入沉默，想了很久，才说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男子犹豫地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既然你愿意帮忙，那我们就去放手一搏吧，顶多就是丢掉性命。要是你真的下定了决心，就跟我来吧。”
小狼轻松地点头，说道：“我叫小狼，你呢？”
男子笑了，说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就愿意跟我去冒险，很是难得，我是玛拉的祭司依兰杜尔。现在让我们出城吧。”
依兰杜尔领着小狼走出晨星城，向着雪山走去，一边说道：“有机会帮助别人的感觉真好，看着他们受苦而无能为力，我非常难受。”
小狼跟在他身后，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不远，就在山顶上的神庙，”依兰杜尔说道，“那是一座玛拉的神庙，已经残破不堪了，但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它原先是侍奉瓦尔迷纳的神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小狼怀疑地问道，眼见越走越高，在积雪的山顶上果真有一间低矮的屋子，头顶就是灿烂的星光，这种感觉非常舒畅，但是对眼前这位神秘人物的疑惑却渐渐加重。
依兰杜尔迟疑地说道：“这个，以后你会知道的。”
小狼不做声了，只紧紧地跟随着他，两人走到屋子的门前停下，依兰杜尔神色凝重地说道：“现在你还有退出的机会，一旦入内，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事实上我连自己的安全也不能保证啊。” 小狼盯着他，缓缓说道：“告诉我，里面都有些什么？”
“危险，”依兰杜尔叹道，“听我说，在二十多年前，一个兽人部落来洗劫这座神庙，瓦尔迷纳的祭司们眼见无法抵挡，于是便启动了机关，释放出瘴气，试图拦住兽人，不让他们进入神庙的内殿。”
“后来呢？”小狼问道，依兰杜尔苦笑道：“那是一种能够使人陷入昏迷的气体，因此无论是兽人还是祭司们，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毒倒，他们睡着了。”
小狼惊奇地说道：“一直睡到现在吗？”依兰杜尔望向山下的晨星城，喃喃地说道：“是的，可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晨星城被噩梦困扰，就能说明那东西强大的魔力已经突破了束缚它的力量，开始索取人们的意识了，所以我敢肯定，里面的瘴气已经几乎散去，他们该醒来了。”
“我听不明白，但是我愿意跟你进去，”小狼困惑地说道，“要是我出不来，那是我自找的。” 依兰杜尔点点头，转身推开神庙的门，小狼跟随他走进里面，看着几乎空空如也的屋子，皱着眉头说道：“这里只有一个破旧的玛拉祭坛，还有几张烂凳子，你是不是弄错了？”
“那是因为你已经陷入了瓦尔迷纳的迷雾，你的眼睛开始欺骗你，”依兰杜尔不动声色地说道，小狼吃了一惊，只见他走到祭坛后面，在墙壁前停下脚步，对着一幅从屋顶垂下的破烂布幅，抬起手来，对着布幅发出一道火焰，布幅立即消失了，墙壁上显示出一幅宏大的石刻来。
“啊，瓦尔迷纳……这就是她的容貌了，”依兰杜尔颤声道，“我已多年不曾见过她，可是这张脸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啊。”
小狼睁大眼睛，渐渐辨认出那些精美的花饰其实刻画的是一个扭曲的骷髅，在骷髅的上方，是一张年轻女子清秀而忧郁的脸，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小狼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睛，只感到自己的心似乎渐渐被吸引进去。
“不要看那张脸！”依兰杜尔大声喝道，小狼猛地一惊，如梦初醒，惊问道：“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依兰杜尔沉声道：“穿墙，不要怀疑，跟我来！”他抬起脚就进了墙壁，立即不见了。小狼毫不犹豫地跟上他，穿墙而过，不禁笑了，其实刚才什么也没有，依兰杜尔微笑道：“你明白了吧，那些都是幻觉，但是从现在开始，你看到的都是真实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小狼迷惑地看着阴暗的四周，“看起来像个城楼。”
“这里就是瓦尔迷纳的神庙了，”依兰杜尔站在铁栏栅前，示意小狼走过来，“你看下面那个东西吧。” 小狼依言往下看去，见到在地下有一幅石雕，正是刚才见到的瓦尔迷纳的脸，在它的面前，一柄法杖插入地面，杖头是一只骷髅，一团红光笼罩着它，闪闪发亮。
“看吧，那就是腐败头骨法杖，瓦尔迷纳的神器，”依兰杜尔低声道，“正是它，晨星城噩梦的根源，攫取人们的睡眠，不知不觉中令人疯狂而死，你还能想得出比它更可怕的武器吗？”
小狼满头都是冷汗，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毁了它，”依兰杜尔一字字地说道。
“你很熟悉这里，莫非以前来过？”小狼的疑心更盛，缓缓地说道，“我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
依兰杜尔叹道：“好吧，我告诉你，我曾经也是这里的祭司，可是现在我是玛拉的祭司，你肯相信我吗？”
“我暂时相信你，”小狼迟疑着说道，“既然如此，你带路吧，可是走得慢一些，我跟着你。要是有危险，我会冲在前头，你不要妨碍我就好。”
依兰杜尔微笑道：“这是一个我非常乐意接受的提议。”
依兰杜尔一边沿着漆黑的楼梯往下走，一边低声说道：“那时候，当瘴气开始弥漫，我逃走了，将我的兄弟们丢在这里，甚至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活着。”
小狼手持长剑，紧紧地跟着他，没有说话，睁大眼睛注视前方，隐约看见有许多人从地上呻吟着爬起来，依兰杜尔也看见了，他惊叫一声，抬起双手来。小狼已经从他身边冲过，依兰杜尔只听到一阵惨叫。但小狼很快就退了回来，说道：“是兽人，还有祭司，你说得对，他们渐渐地醒来了，我们继续走吧。”
依兰杜尔苦笑道：“你让我很难受，毕竟我曾经是他们的一员啊。”
“你只管带路，剩下的事我来做，”小狼冷笑道：“别忘了，你已经背叛了瓦尔迷纳，他们不会饶恕你的。”依兰杜尔沉默了，不做声地往下走，穿过一个个房间，沿途不断地有人醒来，小狼冲杀在前，手中长剑一路上都在滴血。
又走了一段路，依兰杜尔松了口气，说道：“谢天谢地，我们终于来到内殿了，法杖就在前面……” 小狼点点头，却看见有两个身穿长袍的男人手持武器跑来，小狼将长剑一挥，立即就想冲出去，依兰杜尔大呼道：“等一下，他们是我的兄弟啊。”
“你说什么？”小狼愣住了，把剑收起来，只听得依兰杜尔颤声道：“图雷克、维仁，你们，你们还活着啊……”
这两人满面怒容，厉声道：“谁是你兄弟，你是个叛徒，你丢下我们大家逃跑了，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依兰杜尔苦笑道：“我现在是玛拉的祭司，来这里是要毁掉那东西。”
这两人怒道：“它也曾经是你誓死捍卫的圣物，而你现在却要毁了它！那我们就先杀了你吧。”依兰杜尔呆住了，两眼茫然，对两柄刺过来的剑视而不见，小狼在旁边早已发现情形不对，一声大喝冲上前来，依兰杜尔只看得见小狼的后背，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光闪过之后，小狼转过身来，冷笑道：“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你没有选择。”
然而话一出口小狼顿时也感到茫然，这一句话似乎在很久之前曾经也有人对自己说过，但是早已忘记是谁了。
依兰杜尔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忽然长长地叹息着，不胜悲伤地说道：“我很抱歉……”
小狼反应过来，叹息道：“别难过了，现在该做什么？”
依兰杜尔打起精神，走到法杖面前，沉吟片刻，对小狼说道：“现在我要施法，将它驱离人间。”
“很好，那就做吧，”小狼说道。
“问题是在我施法时不能中断，我需要一些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我连动都不能动，我必须倚仗你的保护了，”依兰杜尔说道。
小狼自信地说道：“你放心，有我在，任谁也不能伤到你。”
依兰杜尔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双手对着法杖，口中念念有词：“仁慈的玛拉，请赐我力量，使我能击碎这层屏障，将腐败头骨放逐……”
小狼站在依兰杜尔身后，警惕地看着四周，忽然一个惊慌的清脆女声在小狼的脑海里响起：“别信他，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在欺骗你，他不过是想要将法杖占为己有，快杀了他！”
就像是被闪电击中，小狼浑身一震，本能地转过身来，长剑已出鞘，对准了依兰杜尔，然而一个念头立即从脑海里闪过，小狼两眼睁得大大的，持剑的手臂不断地颤抖，依兰杜尔在祈祷，全然不知一柄锋利的剑就指着自己的后心。
小狼感到自己的手臂不听使唤，心中无比惊骇，那声音又说道：“快杀了他，我将这法杖赠送给你，你可以用它粉碎你的敌人，这是瓦尔迷纳的命令！”
“不，不行！”小狼心中狂呼着，张口结舌却喊不出声来，不单是手臂，就连头脑也乱作一团，凭借理智苦苦地与那语声抗衡着，剑锋一寸寸地向依兰杜尔的后心刺去，小狼竭力站稳脚步，满头汗珠，用全力控制自己的手臂。
“杀了他！我是梦魇大君，服从我！”那语声突然变得无比阴森，小狼只感到一股大力从自己的手臂上涌出，长剑再也不受控制，就要刺入依兰杜尔的身体。
就在这一瞬间，小狼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在剧痛之中神智稍微清醒，猛地将手腕一翻，魔族长剑笔直地插入地面，直没至柄，自己也跟着跪倒在地，痛苦地颤抖着。
依兰杜尔的语声令小狼清醒过来，他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了？”小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角带血，精神萎缩，但还是看得出依兰杜尔面容枯槁，似乎突然衰老了二十年，心中一阵疑惑，喘息着问道：“法杖，法杖呢？”
“驱逐到湮灭最深处了，晨星城今后再不会被噩梦困扰了，但是你到底怎么了？”依兰杜尔惊讶地看着小狼全无血色的脸，小狼将长剑拔出，插回剑鞘内，说道：“刚才有个自称是瓦尔迷纳的声音说你不是好人，命令我杀了你。”
依兰杜尔大吃一惊，凝视着小狼问道：“作为她曾经的祭司，我很清楚瓦尔迷纳的声音是难以抗拒的力量……但你为何不杀我呢？”
“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些事，”小狼渐渐平息下来，微笑着问道：“你可认识喜儿雅？” 依兰杜尔沉吟片刻，摇摇头，小狼又说道：“她是个矿工，因为矿井塌方受了重伤，几乎性命不保，幸亏一个前往晨星城的玛拉祭司救治了她……”
“我想起来了，那是在一个叫舒尔之石的小村庄，可是我并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依兰杜尔大声说道。
小狼舒心地笑了，“没错，正是她，现在她应该已康复了，她只恨自己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救人而不图回报，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又怎会是个伪君子呢？”
依兰杜尔也笑了，说道：“谢谢你，能够信任我。现在，让我们离开这里吧。”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我觉得你的脸色也很难看呢，”小狼一边走一边问道。
“我刚才施法将那东西放逐，几乎消耗全部的精力，我肯定自己的寿命不会太长了，”依兰杜尔叹道，“我打算剩下来的日子就在这个神庙安身，用玛拉的爱来驱逐瓦尔迷纳的阴影。”
小狼的喉咙噎住了，不胜伤感地看着依兰杜尔沉静的脸容，过了很久，才强作笑容道：“我比你好一些，刚才全力与瓦尔迷纳抗衡，现在连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要回晨星城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