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的痛苦
传说中还提到，国王卡纳查向古老的诸神深深鞠躬。还从未有人如他这般深地向古老的诸神鞠躬。
一天，国王在诸神的庙中对古老诸神鞠躬礼拜。返回后，他召见了诸神的先知们，对他们说：
“我欲对诸神了解一二。”
先知身负许多书本，来到国王卡纳查面前，对国王说：
“书中未有记载。”
于是先知就此离去，带着书中详载的可用来尝试了解诸神的一千种方法。只有一位留了下来，那是一位先知长老，他已忘记了那些书本。国王对他说：
“古老的诸神十分强大。”
先知长老便回答：
“古老诸神的力量确实非常强大。”
国王又说：
“除古老诸神外，没有其他神明。”
先知回答：
“世上的确再无他神。”
宫殿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国王说：
“若世间尚有真理为人所知，请告诉我关于诸神或人的一切。”
先知长老于是说：
“求知之路在远方，洁白而笔直。沿着这条路，地球上所有的智者都在炙热与尘土中前行;但是在上路前的旷野里，那些智者不是在躺卧，便是在摘花。在求知路旁——哦，王啊，那道路又粗陋又炙热——立着许多神庙，每座神庙的入口站着许多祭司，他们向厌倦了行路的旅人呼喊：
“‘这即是终点。’
“神庙中皆有乐音，每座庙顶上都飘出怡人的香火气;每个听见那深处音乐或是看到那清凉神庙的人，无论他们看的是哪一座，都转身进入庙中，看看那是否确为终点。他们发现那座神庙并非终点，于是又踏上尘路;有些人每路过一座神庙便停下逗留，唯恐错过终点，还有些人则一路前行，在尘土中一无所见，直到他们再走不动了，一位好心的祭司便将在旅途中精疲力竭的他们带入另外几座神庙，并告诉他们，这亦是终点。在那路上，没人能从同行者处获得指引，因为他们所说的只有一事确定为真，他们说的是：
“‘朋友，我们在尘土中一无所见。’
“尘土掩映着道路，其中许多自路成之时便在那里了，有一些是被旅者行路的步伐带起的，更多的则是从庙门里飘扬出来的。
“哦，王，若您走在那路上，当您听到一人呼唤，‘这即是终点。’他的身后还响着音乐时，最好还是就此停歇吧。若你在黑暗与尘土中经过娄、慕什和基纳什的宜人庙宇，或是带着欧泊微笑的西纳什，或是有着玛瑙双眼的肖，却不进入，那么前方还有夏罗和米纳西泰、盖佐和艾莫伦德以及斯力格在等待您，这些神庙的祭司不会忘了呼唤您的。
“哦，王啊，传说只有一人见到了终点，走过了三千座神庙，而最后一座的祭司正像第一座的祭司，所有祭司都说他们的神庙是道路的终点，所有神庙都被尘土的黑暗覆盖，而所有神庙都是如此可爱，只有那道路令人厌倦。有些庙中有许多神明，另一些庙中只有一神，剩下的神庙中则只有空空的神龛。所有神庙都有着许多祭司，庙中休息的旅人也都十分快乐。与他同行的旅者曾试图逼他入庙休息，而每当他说：
“‘我要继续往前走。’许多人便说：
“‘这人在撒谎，此处便是道路的终点。’
“这曾至终点的旅人说，当路上响起雷鸣之声，他听力所及之处，所有祭司的声音都在路上升起，呼喊着：
“‘倾听夏罗!’——‘聆听慕什!’——‘看!基纳什!’——‘肖之音!’——‘米纳西泰愤怒了!’——‘听听斯力格的话语!’
“在路远端，有一人向那旅人呼喊，说西纳什在梦中翻动了身体。
“哦，王，这太悲伤了。传闻说，这旅人最后来到了那真正的终点，那里有一个大海湾，在海湾黑暗的海底爬着一位次代神明，他不过野兔大小，在寒冷中喊着：
“‘我并不知晓。’
“在海湾之外再无其他，只有那次代神明在喊叫。
“到达终点的这位旅人又逃了回来，经过遥远的路途，终于回到了神庙之处。他走进一座神庙，那里有一位祭司在呼喊：
“‘这即是终点。’他躺了下来，在沙发上休息。雅什之像在那里静坐，他有着绿宝石刻成的舌头和两只蓝宝石的大眼睛。有许多人在那里休憩，享受快乐。一位年老的祭司刚刚安抚完一个孩子，他走到曾至终点的旅人面前，对他说：
“‘这位是雅什，这里是智慧的终点。’
“旅者回答：
“‘雅什十分安详，这里确为终点。’
“哦，国王，您愿意继续听吗?”
国王说：
“我愿听完全部。”
于是先知长老回答：
“还有一位名叫肖恩的先知，他对古老诸神如此崇敬，以至于当诸神在凡人之中行走而不为人所见时，他能够在星光中分辨出他们的身影。每晚，他观察着神的身影;每日，他向别人教授神的知识，直到艾佛伦的人们懂得了，神会在群山中现出灰色的身形，「鲁格」比斯卡伽当山还要高，「司康」则矮一些，「阿斯古尔」行步时会前倾，「特罗达斯」会用他的小眼睛凝视端详。但一天晚上，肖恩在星光中观察古老诸神时，他隐约看见，在高高的山坡上还坐着其他一些神，他们就在古老诸神身后的一片寂静里。第二天，他用力摔下他艾佛伦先知的衣袍，对他的听众说：
“‘还有比古老诸神更加伟大的神。我在星光中隐约看见三位神明，他们在山坡上俯视艾佛伦。’
“肖恩出发，连续多天行路，身后还有许多人追随。夜复一夜，他都更清楚地看见三位新神的身形，在古老诸神于人间行走的时候，他们就静坐着。肖恩和众人止步于山的高坡，在那里修建了城市，信仰那些只有肖恩可见、坐在山上俯视他们的神明。肖恩教授众人，那些神好似黎明前的道道灰光，右侧的神上指天空，左侧的神下指地面，居中的神则在沉睡。
“肖恩的追随者们在这城里建造了三座神庙。右侧的一座是年轻人的神庙，左侧的一座是老年人的神庙，第三座则大门紧锁、不可入内——没有人走进过那里。一天晚上，肖恩又到三位神明面前观察，他们坐在山侧，如同暗淡的光。他看到山顶上有两位神互相说话、指指点点，还嘲讽这山坡上的神，但他却没听见一点声音。第二天，他领着几位追随者出发，爬上寒冷的山顶，去找寻那伟大得能够嘲笑三位寂静神明的神明。他们止步于两位神明近旁，给自己搭起小屋。他们还建造了一座神庙，里面有肖恩手刻的两座神像，他们的头朝向对方，带着嘲弄的神情和指点的手指，在他们下方，山坡上的三位神被刻成了以表演取乐于人的戏子。现在已无人记得「阿斯古尔」、「特罗达斯」、「司康」和「鲁格」这些古老诸神了。
“肖恩和他的几位追随者在山顶的小屋里住了许多年，供奉着嘲弄他神的神明。每晚，肖恩都在星光中看见两位神明向对方无声地大笑。肖恩便渐渐老去了。
“一天夜里，正当他看向两位神明时，他看到一位伟大的神明坐在群山之外的遥远平原上，巨大的身影在空中若隐若现。那位神明对两位坐着嘲笑他神的神明怒目而视。于是肖恩对他那几位追随者说：
“‘唉，我们总不得休息，可在此处之外的平原上坐着那位真正的神，他对嘲弄十分愤怒。让我们离开这两位坐着嘲笑他神的神明，去信奉那位更伟大的神，他即便杀死我们也不会嘲弄我们，让我们在对他的崇拜之中找到真理。’
“但众人却回答：
“‘是你把我们从诸神身边带走，然后教我们崇拜着嘲弄之神，若我们死去时他们面带嘲笑，瞧吧!那也只有你能看见，我们可想休息了。’
“但有三位在追随中老去的人依旧追随着他。
“肖恩领着他们，走下陡峭山坡的另一侧。他说：
“‘现在我们一定会晓悟了。’
“三个老人回答：
“‘哦，最后的先知啊，我们确乎会晓悟了。’
“那个夜里，嘲笑信徒的两位神没有嘲笑肖恩和他的三位追随者。他们继来到平原之后又继续上路，最后来到一处，在这里，肖恩能在夜晚清楚地看见他们神明的伟岸身形。在那之外，远方是一片漫至天际的沼泽。他们在这里休息，尽力建造庇身之所，并对彼此说：
“‘这即是终结，因为肖恩再未看见其他神明的存在。我们面前只有沼泽，我们的暮年也到来了。’
“因为他们已无力建造神庙，肖恩在就一块石头上雕刻，刻出他在星光中所见的伟大平原之神的一切;这样，若有其他人因看到更伟大的三位神而抛弃古老诸神，又进而知道了那嘲弄的二神，还依旧坚持寻找智慧，最终在星光中看见被肖恩命名为至高神的存在，那么，他们依然会在那石头上，找到前人关于探索之终结的记载。肖恩花了三年来雕刻石头，终于在一天晚上完成了雕刻，正当他起身说：
“‘我的工作完成了。’这时，他看到远处还有四位更伟大的神，存在于至高神之外。在沼泽之外的远处，这些神明正一起傲然阔步，对平原之神毫不在意。然后肖恩对他的三个追随者说：
“‘唉，我们仍未晓悟，因为沼泽之外另有神明。’
“再没有人愿意追随肖恩了，因为他们说，一切征途都必将停止于人的老去，他们宁愿在平原上等待死亡，也不愿跟着他穿越沼泽去追求神明。
“于是肖恩告别了他的追随者，说道：
“‘自我们抛弃古老诸神、崇拜更伟大的神明以来，你们一直牢牢跟随着我。再见了。当你们在傍晚向平原之神祈祷的时候，或许那祈祷会有用处，但我必须前行，因为此外另有神明。’
“于是，肖恩走下了沼泽，在沼泽中艰难地穿行了三天，到第三天夜里，他看到四位神明已经离他不远，但仍不能看清他们的面孔。第二天，肖恩一直努力前行，想要借着星光看清他们的脸，但在夜晚来到、星星闪耀之前，肖恩倒在了他的四位神明脚前。星星出来了，四位神的脸庞被照得明亮而清晰，可肖恩没有看见他们，因为行进和张望的劳累压垮了他;看啊!他们就是「阿斯古尔」、「特罗达斯」、「司康」和「鲁格」——古老的诸神。”
然后国王说：
“寻找的痛苦只降临到智者身上，这很好，因为智者寥寥无几。”
国王还说：
“哦，先知，再告诉我一件事吧。谁才是真正的神明?”
先知长老回答：
“请陛下降旨。”
原文中以上数段没有引号，故按照中文标点规范进行了补充。(译注)
亚尼斯的人们亚尼斯的人们认为，一切都是在「亚尼·扎伊」抬手时开始的。他们说，「亚尼·扎伊」拥有人的样貌但又比人更强大，而且是由石头做成的。当他抬手时，被他们称作天空的那穹顶之下，所有四处散落的石头都聚集到了「亚尼·扎伊」身旁。
关于其他世界他们并无所言，但他们认为星星是其他神明的眼睛，那些神俯视并嘲笑「亚尼·扎伊」，因为他们比他更强大，尽管没有世界聚集在他们身旁。
虽然他们比「亚尼·扎伊」更强大，在圆顶下交谈时还嘲笑他，但他们都在谈论「亚尼·扎伊」。
只有诸神能听见他们自己的谈话，但亚尼斯的人们说，他们的先知伊容，曾躺在阿兹拉坎沙漠中听到诸神的话语，于是他便知道了，「亚尼·扎伊」是如何离开其他诸神，然后穿上石衣、创造世界的。
所有传奇里都必定记载着，约迪斯山谷的尽头消失于黑色山崖间，那里坐落着一个巨大的身影，他身倚大山，抬着右手，具有人的身体却比山丘还要庞大。在阿兹拉坎之上的寂静中，诸神一起讲述了这世界如何汇聚成型，伊容从他们那里听到的，就记载在《奥秘之书》里，被先知们保存在亚尼斯的神庙中。
所有读到这个故事的人都会知道，「亚尼·扎伊」是如何将群山如衣袍般聚在他身旁，又在他身下堆建了世界。至于在世上出现石头和「亚尼·扎伊」之外的东西之前，披着石衣的「亚尼·扎伊」在约迪斯的山谷尽头坐了多久，并无文字记载。
但有一天，有另一位神到来了，他在岩石之上奔跑，穿越世界，如同在风暴之日疾行的云。正当他向约迪斯疾行而来时，倚着大山、抬着右手的「亚尼·扎伊」呼喊道：
“你为何在我的世界奔跑穿行?你这是往哪里去?”
这位新来的神一言不答，只是继续向前跑。他一边前行，他的两侧就一边冒出绿色的东西，覆满了「亚尼·扎伊」的岩石世界。
于是这位新神就这样满世界奔跑，令各处充满绿色，除了「亚尼·扎伊」倚着大山的巨大身影所在的山谷，以及在夜晚会有“干旱”克拉多瓦出来噬灭绿色的那些土地。
另外，书里还讲述了另一位神的来到，他自东方急速行来，与前一位神一样迅速，他的脸朝向西方，不为任何事物停留;他一边奔跑，一边向外张开双臂，在他的身侧左右，整个世界都化作了白色。
「亚尼·扎伊」便喊道：
“你为何在我的世界奔跑穿行?”
这位新来的神回答：
“我把雪带给整个世界——带来洁白、休憩与宁静。”
他让小溪不再流淌，甚至还把手放在「亚尼·扎伊」的头顶，他令世上的声音消匿，直到所有土地上都没有了一丝声响，只有这位奔跑着带来白雪的新神还在奔跑。
这两位新神永远绕着世界互相追赶，每年他们都会再次光临，跑下山谷、登上丘陵，跨越曾抬手聚集世界的「亚尼·扎伊」面前的平原，奔向远方。
而且，那些最虔诚的信徒还会读到，所有动物都爬上约迪斯的山谷，来到「亚尼·扎伊」休息的山上，对他说：
“请准许我们拥有生命，让我们成为狮子、犀牛和兔子，在世上行走生活。”
于是「亚尼·扎伊」允许动物成为狮子、犀牛和兔子，还有其他各种兽类，让它们在世上行走生活。而在它们走后，他又令鸟儿成为鸟儿，到天上去飞行。
之后，山谷里又来了一个人，他说：
“「亚尼·扎伊」，你已在世上创造动物。哦，「亚尼·扎伊」，请令世上也有人类吧。”
于是「亚尼·扎伊」创造了人。
这时，世上已有了「亚尼·扎伊」，两位分别带来绿色生机与白色寂静的奇怪神明，还有动物和人。
绿色之神追赶着白色之神，白色之神也追赶着绿色之神，人追赶着动物，动物又追赶着人。但「亚尼·扎伊」依然在他的山上静坐，抬着右手。而亚尼斯的人们说，当「亚尼·扎伊」的手臂不再抬起的时候，世界将被他弃于身后，就像一件被人丢弃的大衣。而「亚尼·扎伊」便不再以世界为袍，他将回到圆顶下星辰间的空虚之中，如同一位采珠的泳者从岛上进入海中。
古时誊录者所写的亚尼斯历史中记载着，有一年，亚尼斯的山谷里没有降下一滴雨水;饥荒发现亚尼斯这时干燥宜居，于是从山谷外的荒野里翻过大山，爬下山坡，来到亚尼斯的田地边晒太阳。
亚尼斯的人们在田间劳作，他们看到饥荒正啃食玉米、追逐牲畜，于是赶忙从深井中汲水，泼到饥荒干燥的灰色皮毛上，把他赶回山间。但第二天，等饥荒的皮毛又晒干了，他再次回到田里，啃食更多的玉米，把牲畜赶得更远，而人们又一次把他逼了回去。但饥荒再次返回，终有一天，井里已经没有水可以取来吓退饥荒了，于是他就啃光了所有的玉米，把牲畜追赶得瘦骨嶙峋。饥荒走得更近了，甚至来到了人的房屋之间，他在他们的花园里夜游，还轻手轻脚地爬近他们的家门。终于，牲畜再也跑不动了，一头接一头地被饥荒咬住喉咙，压倒在地。到了夜里，饥荒在土地上抓挠，连草木的根系也全部挠死。他走近人们的家门，向里瞥了一眼，然后猛地往后一缩，又更深地向里望去，但始终不敢直接进入，唯恐人们会有水来泼他干燥的灰色皮毛。
这时候，亚尼斯的人们便向山谷之上静坐于远处的「亚尼·扎伊」祈祷，日日夜夜地祈求他召回饥荒，但饥荒就那样坐着，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声音，他杀光了所有的牲畜，最终鼓起胆子，敢于取人性命果己之腹。
史书里写道，他先是杀害了孩子，然后越发大胆起来，扑倒了女人们，最后甚至窜上正在田间劳作的男人们的咽喉。
然后，亚尼斯的人们说：
“我们得派一个人，去把我们的祷告带到「亚尼·扎伊」脚下;因为，世界在傍晚念出了那许多的祷告，它们都在傍晚飞向「亚尼·扎伊」脚边，或许是当他听见遍布大地的哀痛时，在这许多祈祷中漏掉了亚尼斯的人们所作的祈祷。但只要有一个人去向「亚尼·扎伊」说：‘您衣袍的边角上那被人称作亚尼斯山谷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褶皱。那里，饥荒成为了比「亚尼·扎伊」更强大的主宰。’那么或许他就会立刻记起我们的祈祷，把饥荒召回去。”
可是，没有人敢于前去，因为他们不过是人，而「亚尼·扎伊」却是整个大地的主宰，而且这路途遥远又坎坷。但那天晚上，霍斯兰·达斯听见饥荒在他的屋外嚎叫，还用爪子扒他的家门;于是他想，与其再次听见饥荒的嚎叫，不如在「亚尼·扎伊」的目光中凋零。
所以，霍斯兰·达斯在黎明时分悄悄上路了，依旧害怕听到饥荒在背后呼气的声音。他向人们的墓碑所指的方向出发，因为亚尼斯的人们下葬时都将脚和脸朝向「亚尼·扎伊」，唯恐他会在夜里召唤他们去他身边。
于是，霍斯兰·达斯整日都沿着墓碑前行。传言说，他甚至仅靠墓碑的指引走了三天三夜，因为它们都指向「亚尼·扎伊」，整个世界的地势都朝着约迪斯上升，而离「亚尼·扎伊」最近的巨大黑色石碑则按照宗族堆集着。最后他来到两座阿斯达林石制成的巨大黑色柱墩，看见它们之外的石头都堆叠在一个黑暗的山谷里，那山谷狭窄而深远，于是他知道，这就是约迪斯了。他不再急着赶路，而是安静地走上山谷，不敢打搅这寂静，因为他说：
“这一定是「亚尼·扎伊」的寂静，在他披上石衣前，这寂静就围绕着他。”
这些石头都是最初在「亚尼·扎伊」的召唤下聚集在此的，霍斯兰·达斯在它们之中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恐惧，但依旧为了他的乡人前行，因为他知道，死亡和饥荒每小时都会在屋里见面三次，一起念出两个字——“终结”。
但是，当黎明将黑暗转为浅灰，他走到了山谷的尽头，甚至还触到了「亚尼·扎伊」的脚，却没能看见他，因为他的全身都藏在一片迷雾中。然后霍斯兰·达斯就担心，自己在送上祈祷时将不能看见他的眼睛。他将额头抵在「亚尼·扎伊」的脚上，为亚尼斯的人们祈祷道：
“哦，饥荒之主与死亡之父啊，世上有那么一处，您将它安在您身旁，它被人称作亚尼斯。那里的人们在您指定的时刻到来前就先死去了，从亚尼斯消逝。也许是饥荒背叛了您，或是死亡拥有了不属于他的力量。哦，世界的主宰啊，请像弹走您衣袍上的一只蛾子一般带走饥荒吧，否则那些在高处看着您的神明恐怕会说——那就是「亚尼·扎伊」，瞧啊!他的衣衫破破烂烂。”
在迷雾之中，「亚尼·扎伊」没有任何动作。然后霍斯兰·达斯又向「亚尼·扎伊」祈祷，请他用抬起的右手做出手势，示意他已听见。他在敬畏中无声地等待，一直等到黎明将至时，覆盖那身影的迷雾向上飘散了。寂静的山上，他在世界之上沉思着，无言地抬着右手。
霍斯兰·达斯在「亚尼·扎伊」的脸上见到了什么，他又是如何再次活着回到亚尼斯的，史书并无记载;但有记载的是，他逃离了那里，此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亚尼·扎伊」的面容。有人说，他在那脸上看见的模样令他的灵魂感受到强烈的痛苦，而亚尼斯的人们都说，他在那身影的脚下找到了雕刻工具的痕迹，因此明白，原来「亚尼·扎伊」是由人的双手刻成的，于是尖叫着逃下了山谷：
“世上无神，人皆迷失。”他失去了希望与生活的全部意义。在他身后，初升的太阳照耀着一动不动的巨大身影，他的右手抬起，正是由人按照自己的样貌做成的。
但亚尼斯的人们说，霍斯兰·达斯气喘吁吁地回到了他的城市，告诉人们，世上无神，亚尼斯也不能从「亚尼·扎伊」身上获得希望。当亚尼斯的人们知道饥荒并不来自于诸神时，都站起来与饥荒抗争。他们凿出了深井，宰杀了亚尼斯高山上的山羊为食，在仍有草木生长之处采集了草叶，来喂养牲畜。他们就这样对抗饥荒，因为他们说：“若「亚尼·扎伊」并非神明，那么亚尼斯之内唯有人类最强大。饥荒又算谁，敢向亚尼斯的主人呲牙咧嘴?”
他们还说：“若「亚尼·扎伊」不帮助我们，那么我们就只能依靠自己的本事和力量。我们就是亚尼斯的神明，亚尼斯的救赎在我们胸中燃烧，它若灭亡，亦将是遵循我们的愿望。”
饥荒继续杀害了一些人，但剩下的人都举起他们的双手，口中念道：“这是神明的双手”，并将饥荒从人们的房屋和牲畜中驱逐出去。亚尼斯的人们还一直追赶着他，直到傍晚，火热的奋战之上降下了无数雨丝，它们的沙沙声在远处隐约可闻。然后饥荒嚎叫着逃向了山中，他翻过众多山头，最终只留存在了亚尼斯的传说中。
在亚尼斯因饥荒而丧命的人们，他们的坟前已流过了千年时光。但亚尼斯的人们依旧向「亚尼·扎伊」祈祷，尽管他是由人按照人的模样刻成的，因为他们说——“或许我们对「亚尼·扎伊」的祷告，会像黎明的迷雾那样从他的像前升起，最终找到诸神中其他几位，或是静坐在诸神身后、不为我们的先知所知晓的那位神明。”
查无此词，只能在受本书作者影响的作家作品找到，故应为作者生造。(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