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龙人轶事
卷一
瓦内克伯爵的建筑委员会坐落于——或者说戳在——帝都中一个虽小但很气派的广场上。委员会的建筑造型中规中矩,并没有过多地表现出设计上的美感。但是任何批评家对这个建筑的质疑都可能直接指向对瓦内克伯爵审美的质疑,因此他们都选择了保留意见。
第三纪元398年,戴科玛斯·斯科提正是委员会中的一名高级职员。
经历了几个月的适应期,这个中年男人给瓦内克带来最有利可图的合约——那就是获得了独立修缮瓦伦伍德在五年战争中被毁道路的拨款。为此,他成了经理和职员眼中的香饽饽,每天都在添油加醋地给他们讲述自己的经历——尽管他把故事的结局省略了,毕竟很多听众都出席了在赛伦斯提举办的宴会。而很显然,挑明他们大口嚼过的“揭幕者”烤肉是人肉,是不会让他们对故事提起什么兴趣的。
斯科提既没什么远大理想,也不是个工作狂,所以他并不在意瓦内克伯爵是否给他分配实际工作。
每当这位身材矮小得像个地精一样的大佬在办公室中遇到戴科玛斯·斯科提,都会对他说:“你可是这里的栋梁之材。好好干吧。”
起初斯科提还比较在意自己应该努力做点什么事情,但日子久了,他也仅仅是客气地回答一句:“多谢您的鞭策,我会努力的。”
但凡事都得做两手准备。虽然不用付出什么辛苦就能拿到不错的报酬,可毕竟不再年轻,他觉得这么下去很快就会从委员会中被赶出来。他想到瓦内克阁下也许会因为瓦伦伍德合约所带来的丰厚利润而考虑让他成为合伙人之一——或者至少能分给他一点好处,如果真能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戴科玛斯·斯科提并不擅长这方面的请求,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他成功地谋得为瓦伦伍德的艾崔斯领主的工作之前,他还只是个差劲儿的经纪人。于是他打定主意要和瓦内克阁下谈谈,但他的上司却出乎意料地自己过来了。
“你可是我们委员会里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个摇摇摆摆的小矮子说道。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现在有时间吗?”
斯科提急切地点了点头,跟着他的上司来到了他那装饰得让人犯恶心,但又代表着身份象征的办公室中。
“拜泽尼萨尔所赐,委员会中有了你这样的人才。”矮子很郑重地说道,“你也许无法想象,在你来之前我们确实步履维艰。我们也有过不错的人,但是那帮家伙却成不了事儿。就好比在黑沼泽吧,我们多年来始终在修缮道路以保证商路的畅通无阻。我把我最得力的手下弗雷萨斯·提裘都派过去了,但每年不管投入多少人力物力,结果都只会让商路变得越来越糟糕。现在好了,你那笔瓦伦伍德的生意可是给委员会带来了极大的收益——该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斯科提很谦虚地笑了笑,表情中却带了一丝贪婪。
“我希望你从弗雷萨斯·提裘手中,把黑沼泽的生意都接过来。”
斯科提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惊呆了,从自己刚刚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他摇着头说道:“我尊敬的阁下,我——我,恐怕不——”
“行了行了,”瓦内克领主咂咂嘴,“不用担心提裘。我会给他一笔丰厚的退休金,更何况他在黑沼泽干得一团糟,他没有理由拒绝。倒是你,我亲爱的戴科玛斯,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当瓦内克把装满了黑沼泽卷宗的箱子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很想说一个“不”字,但话到嘴边却一声也吭不出来。
“你的阅读效率挺高吧?”瓦内克伯爵说道,“我相信你可以在路上把这些卷宗都看完。”
“路上?去哪儿?”
“这不是废话嘛,当然是黑沼泽喽。”这个小侏儒咯咯地笑着,“你真是逗啊。你觉得还能有什么别的地方能让你好好调研,研究如何提高工作效率吗?”
转天清晨,带着大量的卷宗,戴科玛斯·斯科提向着东南方的黑沼泽出发。瓦内克雇用了一位名叫麦里克的沉默寡言但身体强壮的红卫护卫,用以保护他这位金牌经纪人。他们先是沿着尼本河向南行进,再改道银鱼河向东南,随后进入西罗帝尔的荒原。这里有一条不知名的支流,附近的景象完全无法和美丽安详的帝国行省北部的田园风光相比。
斯科提的马被麦里克的马牵着——这样他就可以分神来阅读卷宗。这给他们的行进带来了很大的不便,但是斯科提知道他有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了解委员会在黑沼泽的生意情况。
这一大箱子卷宗包含的内容相当多,甚至可以追溯到四十年前,记载着富商塞里克斯·皮诺斯·雷维那领主提供给委员会上百万的金币用来修缮从吉德昂通往西罗帝尔的道路。那时候走这么一趟要足足三个星期之久,远远超乎预想,以至于他通过商道运送的食物和种子进入帝国行省的时候半数都已腐烂。皮诺斯·雷维那死后很久,包括佩拉吉奥斯四世在内的更多投资者历经十余年的努力,雇佣委员会修缮道路、清理沼泽、搭建桥梁、设立反走私机构、招募雇佣兵等等,总而言之用尽了所有帝国有史以来能使用的手段,想方设法来改善同黑沼泽之间的商道。结果根据最近的统计,货物需要两个半月之久才能到达,而这段时间足以让货物都烂完了。
斯科提突然意识到在他仔细阅读卷宗的时候,周围的景色已经悄然改变——越来越阴暗,越来越黑。
“先生,我们走到黑森林了。”麦里克的话解开了斯科提心中的疑问。周围是一片黑暗诡异的森林,在戴科玛斯·斯科提看来,黑森林这个名字还真是恰如其分。
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按捺不住问道:“什么怪味啊这是?”
“是腐沼岬,先生。”麦里克边回答边将马匹转向下一个拐弯,这是一个由纠缠在一起的树枝和藤蔓形成的荫翳通道。过去后便看到了一块相对空旷的地带。那里立着一片整齐有序的房屋,明显具有瓦内克伯爵委员会和自泰伯以来所有君主那特有的沉闷帝国风格。紧跟着,斯科提又闻到了那股感觉呛眼反胃的恶臭,就像有人洒了剧毒的毒药似的。成群密密麻麻的血色昆虫弥漫在空中,更是让这里显得触目惊心。
斯科提和麦里克一边轰打着身边成群的昆虫,一边将马停在了最大的一栋房子前面。这幢房子靠在一条浑厚漆黑的河边,根据房子的风格和大小,斯科提猜测这里应该就是此地的行政中心。一架白色的桥梁横跨那片古怪的黑色水域,一直延伸到对岸的芦苇丛中。通过其细致、简洁、坚固的建筑风格,斯科提就知道这座桥是委员会的杰作。
斯科提刚叩响房门,一个面色虚弱,神情急躁的职员便匆匆打开门示意他们赶快进去。“快进来,快进来!别把那些食肉蝇放进来啊!”
“食肉蝇?”戴科玛斯·斯科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说,它们难道还真的吃人肉吗?”
“如果你白痴到任由它们咬你的地步。”一个士兵翻着眼睛说道。斯科提发现他只有一只耳朵,环顾四周,就看到哨站中其他的士兵或多或少都有被咬过的痕迹。其中一个没有鼻子的人问道:“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斯科提说明了身份和来意,并补充说,如果他们走出哨站去执勤,就可以抓获更多的走私犯。
“您最好还是想想如何穿过这座桥吧。”士兵冷笑着说,“潮汐就要来了,如果不过去的话,您四天内都到不了黑沼泽了。”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一座桥难道会被潮汐淹没?但透过士兵的眼神,斯科提意识到这并非玩笑话。
他们随后走出要塞,看到拴着的马匹明显已经被食肉蝇撕咬得精疲力尽了,它们扯破了缰绳,正准备躲进树林中。油脂般浓稠的河水已经漫到了桥板下,透过桥板间的缝隙渗了上来。斯科提觉得如果让他来决定,那他宁愿在这里待上四天再去黑沼泽,可是麦里克已经向桥上奔去了。
斯科提气喘吁吁地跟着他。他并不擅长奔跑——其实从来也没有擅长过。身上背的委员会的卷宗箱太沉重了。走到半路他停下来喘了口气,但突然发现脚被卡住了,动弹不得。
黏稠如同黑泥般的河水漫过他所站立的桥板,很快就像糨糊一样粘住了他的脚面。斯科提此时惊恐万分。他向前方看去,麦里克跳过桥板间的缝隙,很快就要跑到对岸的芦苇丛了。
“救救我啊!”斯科提声嘶力竭地喊道,“我被卡住了!”
麦里克头也不回地继续跳着。“我知道,先生。您得减肥了。”
戴科玛斯·斯科提知道自己超重了,但是这需要平时节食和锻炼才会有所改善,远水解不了近渴,目前的形势靠减肥能有什么用?放眼整个奈恩也没什么瘦身方法能在此刻帮到他。很快斯科提灵光一闪,意识到红卫的意思是让他扔掉装着卷宗的箱子——麦里克自己早就把之前背在身上的补给包袱给扔掉了。
叹了口气,斯科提将装满委员会记录清单的箱子扔到了泥浆之中,立刻就觉得脚下的桥板浮起了一截,恰好可以让他挣脱泥浆的束缚。从惊恐中解脱出来的斯科提也蹦跳着跟在了麦里克的身后,每步都跨过三块桥板,赶在河水淹没他之前跳向对岸。
跳了整整四十六步,戴科玛斯·斯科提穿过了芦苇丛,跟着麦里克跑到了坚实的地上,这才停了下来。此时他发现已经身处在黑沼泽中了。他听到身后的桥梁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那个始终随身携带的记载委员会重要信息的箱子终于被上涨的黑色污秽淹没,踪迹全无。
卷二
戴科玛斯·斯科提跑得全身像要散架了一样。身上到处是泥浆和芦苇叶子,脸上和手臂覆满了鲜红色的食肉蝇。狼狈不堪的他回头望向西罗帝尔,那座桥已渐渐隐没在浑浊的黑色河流中。他知道只有数日后河水退潮的时候才能回去。那条河还把黑沼泽的文件卷宗留在了黏稠的水底,他只能依靠记忆去寻找吉德昂的联系人了。麦里克自觉地在芦苇丛中开路。斯科提一边徒劳地轰着食肉蝇,一边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我们运气不错,先生。”红卫人说道。这没头没脑的话倒让斯科提吃了一惊,直到他的目光顺着保镖的手望向所指之处。“大篷车就在那儿。”
二十一辆锈迹斑斑、泥泞不堪的货车出现在前方。货车的木头都烂了,摇摇欲坠的轮子半陷在松软的地里。一群有着灰鳞片和灰眼睛的亚龙人——在西罗帝尔,易怒的他们是常见的苦力——拉着一辆连着一辆的货车。当斯科提和麦里克靠得更近时,才看到货车里装满了黑莓,但都已腐烂到难以辨认原形。与其说是那是水果,倒不如说已经完全烂成了一摊软泥。
好极了,他们说他们去吉德昂城。好极了,他们同意在卸完货后顺路带斯科提一程。
“它们是多久以前采摘的?”斯科提看着货车里腐烂的货品问道。
“当然是在上一季收的。”一个看上去像是货主的亚龙人回答道。现在已是日暮月,所以它们肯定已经从地里运出来不止两个月了。
“显然,”斯科提想道,“肯定是运输方法出了点问题。”可他毕竟只是代表瓦内克阁下作为建筑委员会的代表而来,却并非什么改进效率的专家。
大家花了将近一个钟头把货车推到一边,莓子在太阳下面晒得更烂了。货车一辆接一辆的首尾相连,最前面的由八匹马拉着,其中一匹被带去拉另外一辆没被连起来的车。在劳工们死气沉沉工作的时候,斯科提正边走边看其他的篷车,顺便与同行者聊聊天。
有四辆货车里放了长条凳,很适合那些不舒服的乘客。其余的车里装满稻谷、肉类、蔬菜——腐败程度各不相同。
六个亚龙劳工,其中三个身上疤痕一层叠一层;看上去就像亚龙人一样带鳞的帝国商人;还有三个头戴兜帽,但是从头巾下阴影里的红色眼睛就看得出来的黑暗精灵——这就是商队的全部人员。所有人都沿着这条帝国商道运输着自己的货物。
“这算是条路吗?”斯科提边感叹,边看着外面无穷无尽的芦苇——这些草足有到他下巴那么高。
“只能算是旱地。”围头巾的丹莫耸了耸肩,“这些芦苇有的可以喂马,有时候我们也用来生火,但只要一转身的功夫它就又长起来了。”
终于,马车的主人示意车队已经可以行进了,斯科提便与其他的帝国人一道坐在第三辆货车上。他四下张望,却发现麦里克没有上车。
“我签的合同是先带你去黑沼泽,再带你出去。”红卫话音未落,竟然一屁股跌坐在芦苇海中的一块石头上,随后拿出一块长须的胡萝卜边啃边说道,“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斯科提皱了皱眉,不光是因为麦里克在称呼他时没有再用敬语“先生”。现在他在黑沼泽谁都不认识,可大篷车已经缓缓地、伴着吱呀声颠簸向前,要吵架也已经来不及了。
令人作呕的风从商道上吹来,在无边无际的芦苇海上泛起涟漪。远方看起来好像有山,但它们的轮廓不停变化,斯科提意识到那只不过是烟雾的边界而已。一道阴影掠过大地,斯科提抬头看到有只巨鸟飞过,长锯般的嘴几乎占到它们全长的一半。
“骇翼兽。”切罗·杰姆卢斯喃喃道。这个坐在斯科提左侧的帝国人青年虽然年纪不大,但看上去却饱经风霜。“那鬼东西就跟这鬼地方的其他玩意一样,你不赶紧跑它们就会吃了你。而且它会像饿狼一样扑下来偷袭,给你一口之后就盘旋飞走。而你在这么点工夫里说不定就因失血过多而死了。”
斯科提哆嗦了一下,他希望天黑前能到达吉德昂。这时他才发现,太阳的位置和他预想中的正好相反。
“打扰一下,先生,”斯科提对车主说道,“我记得你说我们是去吉德昂?”
车主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我们向北走呢?难道不是应该往南吗?”
除了一声叹息外,斯科提没得到任何答复。
斯科提又确认了一遍他的同伴也是要去吉德昂的,但他们中也没人可以肯定这个南辕北辙的路线能到那里。虽然对像他这样中年人的老腰来说凳子太硬了,但篷车匀速地颠簸幅度,以及芦苇催眠般的摇摆节奏渐渐影响了他——斯科提睡着了。
几小时后他在黑暗中醒来,并不确定自己在哪儿。篷车没有移动,他感觉自己在长条凳下面的地板上,靠近一些小箱子。斯科提听到一些嘶嘶咔咔的声音。他不懂这门语言,于是从某人的腿缝间窥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月光勉强能穿过篷车周围的迷雾,斯科提却找不到最好的角度观察是谁在讲话。过了一会儿,似乎是那个灰色的车主在自言自语。那黑影却自己动了起来,一片雾蒙蒙——实际上,那是反光的鳞片。很难辨别这些生物到底有多少,但他们又大又黑,斯科提观察越多,就越能看到更多细节。
这时出现了骇人的一幕:斯科提看到一张湿漉漉、长满尖牙的大嘴。他赶紧缩回到长条凳底下。幸好,那些黑色的小眼睛没有注意到他。
斯科提面前的一双腿开始剧烈摆动,双腿的主人被抓起来扔到篷车外边。斯科提向后蜷缩得更厉害了,躲在一个小箱子后面。对于如何隐匿他知道的并不多,但他有一些用盾的经验。他深知,在和某个坏东西之间,任何隔挡都不多余。
那双腿从他视野中消失几秒钟后,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传来第二声、第三声。不同的腔调,不同的口音,但传递着同样的信息……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极度疼痛。斯科提从脑海深处挖出一段长长的斯坦达神祷词,对着自己默念起来。
之后是一片寂静,恐怖般的寂静。虽然只持续了几分钟,可感觉就像几小时,甚至几年。
然后篷车再一次向前驶去。
斯科提小心地爬出篷车,切罗·杰姆卢斯给了他一个惊讶的笑容。
“原来你在这里,”他说,“我还以为娜迦把你掳走了呢。”
“娜迦?”
“恶心的生物,”杰姆卢斯皱着眉说,“长着手脚的鼓腹毒蛇,有七英尺高,发疯时有八英尺。他们来自沼泽深处,但显然并不适应这儿,因此变得特别易怒。像你这样气派的帝国人正是它们的目标。”
斯科提从未想过可以用“气派”这个词形容自己。他感觉自己风尘仆仆、沾满食肉蝇的衣服充其量就是很一般。“那要是落在它们手里,我会怎么样?”
“当然是被抢劫,”帝国人笑了,“然后它们会杀掉你。你没注意到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吗?”帝国人突然皱了眉,好像被什么想法吓到了。“你没有吃下面那些箱子里的东西吧?比如说糖之类的?”
“天呐,怎么可能。”斯科提一脸苦相。
帝国人看似宽心的点了点头。“你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我猜你第一次到黑沼泽吧?噢!操蛋!”
斯科提刚想问杰姆卢斯那句粗话是什么意思,天就下雨了。仿佛来自地狱的腥臭浑浊雨水冲刷着篷车,期间还伴着远方雷电的咆哮声。杰姆卢斯开始支起货车的顶棚,边干边盯着斯科提,直到他也加入到这力气活中。
他因为寒冷的湿气而颤抖着。再一想见落到烂透了的黑莓上——货车没有遮盖——那令人作呕的雨,就更加控制不住。
“我们很快就会干透的。”杰姆卢斯笑了,指着外面的雾。
斯科提从没去过吉德昂,但也知道去了会见到什么:一座巨型要塞像座帝国城市一样矗立在那里,多少带有些帝国建筑的风格,也多少有些帝国的舒适感与传统。
而眼下,那些半隐在泥浆中的杂乱小屋明显变少了。
“我们在哪儿?”斯科提困惑地问。
“赫辛瑙格。”杰姆卢斯回答道,他自信地说出这个拗口的名字,“或许你是对的。我们本应该往南去的,可现在我们正朝北边赶。”
卷三
戴科玛斯·斯科提本来应该是在吉德昂——黑沼泽南部一个完全被帝国同化的城市——代表瓦尼克伯爵建筑委员会及其客户经营生意以繁荣全省的贸易。可出于某些原因,他逗留于一个名叫赫辛瑙格的破破烂烂、半贫民窟的小村庄里。在那里,只有一个叫做切罗·杰姆卢斯的毒贩子能和他说说话。对于商队去了北方而非南方,杰姆卢斯显得一点儿也不烦恼。他甚至和斯科提分享了一桶特罗德鱼——那是一种又小又脆的鱼,盖缪勒斯从村民手里买来的。斯科提更喜欢煮过,或者至少是死的特罗德鱼。可盖缪勒斯愉快地向他解释道,人吃了死的、煮过的特罗德鱼绝对会死翘翘。
“如果我现在能在我该待的地方,”斯科提一边抱怨,一边把一条扭动的小鱼丢进嘴里,“眼下应该有烤肉、奶酪和大杯的葡萄酒可以吃喝。”
“我在南边买了月糖,然后去北边出售。”杰姆卢斯耸耸肩,“你处事得更加灵活些,我的朋友。”
“我只在吉德昂有生意做。”斯科提皱眉道。
“唔,那你可以做个选择。”毒贩子回答说,“你可以就待在这儿。亚龙人大多数的村落都不会逗留原地,所以花上一两个月,赫辛瑙格很可能会往吉德昂的方向迁移。这应该是最简单的方法。”
“那也太耽误时间啦。”
“第二个选择,你可以再次加入商队。”杰姆卢斯说,“他们这时节也许不会不朝吉德昂的方向去,也不一定会整个陷到泥地里,也不一定会被娜迦强盗杀个精光。”
“得得得,”斯科提连皱眉头,“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食根虫——乘坐地下快车。”杰姆卢斯笑了笑,“跟我来。”
斯科提跟着他出了村庄,来到一片苔藓掩映下的树丛。毒贩子盯着地面,间或戳戳黏黏的地面。最后他触动了某一点,立即有大量油光光的水泡冒出来。
“简直完美。”他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别害怕。快车会带你直达南方,算是冬季迁徙吧。当你看到红黏土的时候,你就到吉德昂了。千万别害怕,看到大量泡泡的时候,就会找到可以出来的气孔。”
斯科提茫然地看着杰姆卢斯。这家伙完全在说胡话。“啥?”
杰姆卢斯用肩膀把斯科提托到泡泡最密集的地方。“你就站在这儿……”
斯科提很快就陷进泥里,他惊恐地瞪着毒贩子。
“耐心等着,在你看到红黏土和泡泡的时候再起来……”
斯科提越挣扎陷得就越快。泥土已经包裹了他脖子以下的身体,他只能继续瞪着眼,口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不用怕被消化了。你可以在食根虫的肚子里活上几个月。”
斯科提最后挣扎着吸了口空气,赶在完全陷进泥土前闭上了眼睛。
他出人意料地发现四周十分温暖。睁开眼睛,他看见自己被半透明的胶体包裹,正在高速向南前进。穿行于错综复杂的根系,四周的泥土就像空气一般。在陌生的黑暗中疯狂前行,穿梭在粗壮的树根之间,这情景使斯科提既困惑又兴奋。他感到自己像是飞翔在午夜的天空,而非深陷于地下疾驰。
看着头顶巨大的树根迷宫,斯科提看到其中有东西蠕动着通过。一条八英尺长,没有四肢、没有颜色、没有骨头、没有眼睛,甚至没有固定形状的生物。它里面有块黑影,当它靠近的时候,斯科提发现那是个亚龙人。他挥挥手,包裹着亚龙人的恶心生物正贴平身体,飞快前进。
这时候斯科提回想起杰姆卢斯的话:冬季迁徙、气孔、被消化。他试图抗拒这些词句在头脑里找到一席之地,可如今的状况也没有其他解释了。斯科提从吃活鱼转变到依靠被活活吞进肚来旅行——他在一条虫的肚子里。
斯科提果断决定昏死过去。
他醒来得正是时候。斯科提梦到自己躺在女人温暖的胸怀,那可是个甜美的梦。笑着睁开眼,看到的景象却令他大吃一惊。
虫子仍然疯狂而盲目地向前飞驰,继续穿行在树根之间。然而周围不再如同漆黑的夜空,而是像日出时那样,闪耀着粉红和鲜红的颜色。斯科提记得杰姆卢斯要他注意红黏土,看来他已经接近吉德昂了。接下来他要找的东西就是泡泡。
没有泡泡。即使虫子体内依然温暖舒适,斯科提也感觉土地的重量全部压在他身上。“别害怕。”杰姆卢斯说过。可听建议是一回事儿,而照做却是另一回事儿。他不安地扭动着,虫子感到了内部的压力,前进得愈发快了。
突然,斯科提看到前面有一个小气泡从泥土中钻出来,飞快地划向他头顶的树根。当食根虫经过它的时候,斯科提用尽全力向上一蹬,穿破虫子脆弱的皮肤,进入了泡泡。泡泡飞快地上升,没一眨眼的工夫,就带着他冲出了红色的泥土。
两个灰色的亚龙人站在附近的树下,拾掇着一张网。他们用礼貌而好奇的眼神看着斯科提。斯科提注意到在他们的网里,是一些扭动着的、毛茸茸的,像老鼠一样的生物。当他走向他们的时候,又有一只从树上掉了下来。即使斯科提从未学过相关的事情,他也能看出来他们在捕猎。
“你们好,朋友。”斯科提愉快地打招呼,“你们能否为我指一下去吉德昂的路?”
两个亚龙人称自己是“喷焰”和“卷叶”。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斯科提在问些什么。
“你在找谁?”卷叶问。
“我想他叫,嗯……”斯科提试着回忆起很久以前看过的黑沼泽在吉德昂的联络人,“阿辰·右脚……石头?”
喷焰点点头。“五个金币,告诉你路。就在东边。有个吉德昂的种植园。很漂亮。”
斯科提觉得这是两天来自己做的最划算的一笔交易了,他给了喷焰五枚塞普汀。
亚龙人带着斯科提走上一条泥泞的小路,穿过芦苇丛,很快就看到西面远方宽广蔚蓝的托巴湾。斯科提看着四周恢宏的带围墙的庄园,鲜红的花朵露出墙外,他心中只想着,“这实在是太美了。”
道路顺着一条激流向前延伸,从托巴湾一路向东。他被告知这条河叫做昂柯布拉河,流入黑沼泽深处,直达本省的腹地。
当看到城东种植园时,斯科提却注意到只有少数田地得到了照料。大部分都荒芜了,只余下过去丰收时节留下的枯萎葡萄藤、荒弃果园和凋零树木。田间工作的亚龙人农奴瘦弱濒死,更像一只只游魂,而非有血有肉的活人。
两小时后,三个人还在艰难地向东行进。庄园从远处看来依然醒目,道路虽然满是杂草却足够坚实。然而斯科提为农夫与田地的景象感到恼火和惊恐,再也无法对这片土地抱有什么喜爱之情。“还有多远?”
卷叶和喷焰面面相觑,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问题。
“阿辰在东边?”卷叶想了想,“近还是远?”
喷焰耸耸肩,含含糊糊地对斯科提说:“五个金币,告诉你路,就在东边,种植园,很漂亮。”
“你根本就不知道,对不对?”斯科提大叫,“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干脆让我去问别人?”
从前面拐弯处传来了马蹄声——有匹马向这边跑来。斯科提向声音源头走去,他想呼唤骑手,却没看到喷焰亮出爪子对他施咒。他感到背上冰凉,全身无力,好像被钢铁包裹一样。他麻痹了。
有的读者可能也会不幸了解到:麻痹咒的效果会让人在身体无法动弹的情况下仍然保持视觉、听觉和思考的能力。斯科提此时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妈的。”
自然,喷焰和卷叶与所有黑沼泽的普通劳工一样,是熟练的巫师,并且绝非亲帝国派。
当骑手和他的马经过时,亚龙人把戴科玛斯·斯科提推到路边。那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贵族,穿着闪亮的墨绿色披风,和他皮肤的鳞片一个颜色。他的颈部延伸出一顶皮肉形成的褶皱风帽,令他看起来像戴着个角盔。
“你们好,兄弟们!”骑手向两个亚龙人打招呼。
“你好,阿辰·右脚石头,”他们回应道。然后卷叶继续说道:“大人您今天是去干什么?”
“没得空闲,没得空闲啊。”阿辰装腔作势地叹息道,“一个女佣生了对双胞胎。双胞胎!所幸镇上有个不错的人口贩子,而她也没弄出太多麻烦。今天还有个该死的帝国蠢货从瓦内克伯爵建筑委员会来吉德昂,我得去见他。我敢说在打开我的金库之前他更想四处看看。烦人的事情一大堆啊。”
喷焰和卷叶表达了他们的同情,然后阿辰·右脚石头继续赶路,而他们转身去看受害者。
不幸的是,黑沼泽的地心引力也遵从帝国其他区域一样的定律。他们可怜的受害者,戴科玛斯·斯科提,从原来的地方滚了下去,沉入昂柯布拉河里。
卷四
戴科玛斯·斯科提浸没在水中,他已经没办法再去思考。手脚因为中了亚龙人农夫的法术而麻痹着不能游动,但他也没有直沉到河底。昂柯布拉河湍急的河流可以轻易地带动大块的岩石,斯科提被河流冲得手脚颠倒,上转下旋,磕磕碰碰,撞撞跌跌。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但再差也比待在黑沼泽里强。因此当激流涌进肺里、被冰冷的黑暗吞噬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恐慌。
有一瞬间——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戴科玛斯·斯科提感到了平静与甜蜜的黑暗,接着疼痛又将他拉回现实。他剧烈地咳嗽着,把水从肺里逼出来。
一个声音响起来。“哦天呐,他还活着,还活着是吧!这怎么办?”
斯科提没想到还能听到人声,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看到一张正盯着他的脸。是个亚龙人,但和他见过的都不一样。那张脸又细又长,像长枪一样,而鳞片像红宝石般闪闪发亮。亚龙人朝着斯科提眨眨眼,眼睛一睁一闭地眯成一道缝儿。
“我想我们不该吃了你,对吧?”亚龙人笑了。斯科提看着满口松弛的牙齿,心想这可不是能说着玩的。
“谢谢你。”斯科提虚弱地说。他伸长脖子环顾四周,想找出亚龙人说的“我们”中的其他人是谁,他现在终于看清自己正处在河流间的泥堆旁,周围有一群长脸的亚龙人,他们的鳞片七彩斑斓:有亮绿色、水晶紫、蓝色和橘黄色。
“请问你能告诉我,这附近是——哦不,我在哪儿?”
红宝石色的亚龙人大笑起来。“可以说你在大陆的中心,附近什么地方都没有。”
“哦。”斯科提意识到生活在黑沼泽里的生物对于空间没什么概念,“那你们是?”
“我们是阿迦瑟弗一族。”红宝石色的亚龙人回答道,“我叫诺姆。”
斯科提自我介绍道:“我是帝都瓦内克伯爵建筑委员会的高级职员。我的工作是来这里解决商务纠纷,但是我丢失了文件,没有任何人来和我接头。吉德昂的……”
“傲慢,种族主义,奴隶贩子。”一个柠檬黄色的小阿迦瑟弗在旁边不满地嘟囔道。
“而现在我只想回家。”
诺姆微笑着,他张开长长的嘴巴,就好像主人很高兴送走不速之客一样。“舍斯会为你带路。”
舍斯似乎就是那个颇有微词的“柠檬黄”,显然他对这个差事很不满意。但他的力量着实惊人,一把就举起了斯科提。有那么一瞬间,斯科提想起了自己是怎么被杰姆卢斯扔进通往沼泽快速路的泥潭的。不过这回,舍斯把他丢在了水面上一个薄薄的竹筏上。
“你们就是这么旅行的吗?”
“我们又没有外面同胞们用的那些破篷车和要死不活的马匹。”舍斯回答道,小眼珠咕噜噜地转,“我们也不想去了解那些。”
亚龙人在竹筏尾部坐下,用他那鞭子一样的尾巴掌舵划水。他们快速通过了那些堆积了几个世纪的腐败物形成的漩涡,躲过了那些看似坚固但被一道小波纹划过就四分五裂的小丘,穿过了那些原来可能是金属而现在完全锈蚀殆尽的桥梁。
“塔玛瑞尔的万物都汇入黑沼泽。”舍斯说道。
他们一边划,舍斯一边向斯科提解释着,阿迦瑟弗是生活在行省内,靠近希思特神树的诸多亚龙人部落中的一支,他们从不涉足外面的世界。斯科提被他们部族发现可谓福大命大。无论是娜迦、蟾蜍长相的帕特鲁、还是有翅膀的萨尔帕族,见到他都一定会当场要了他的命。
这里还有许多需要避开的生物。虽然黑沼泽深处的食肉生物并不多,那些清道夫们却也很少拒绝新鲜食物。食腐的鸟类在头上盘旋,就像斯科提在西边看到的一样。
舍斯突然示意斯科提安静,他把竹筏停住,盯着前方的某个东西。
斯科提朝舍斯看的方向望去,却除了脏水什么也没看到。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他们面前那摊绿色的黏液正在移动,从一边移向另一边,而且还很迅速。它钻进芦苇丛消失了,身后留下一堆小小的骨头。
“沃利粘怪。”舍斯一边划起竹筏一边解释道,“我不是吓唬你,从它碰到你到把你吃得只剩下骨头的工夫,你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
斯科提已经被周围的景色和气味折磨的够呛,他觉得是时候赞美一下“导游”渊博的词汇量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脱离了外面的文明那么久,东部的亚龙人却依然是这么健谈。
“二十年前在昂婆罗,他们曾想建造一座玛拉神庙。”舍斯说。斯科提点点头,他记得在丢失的那些文件上看到过这事。“他们在沼泽里坚持了才不到一个月就死了,但是留下了一些好书。”
斯科提正打算多问问,突然看见了一个巨大可怕的怪物,吓得他呆若木鸡。
前方的水面上露出一条像小山一样的脊背,单是那怪物的爪子就足足有九英尺长。白色的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前方,突然间整个生物摇晃倾斜起来。它的嘴巴张开,露出牙齿和血块。
“沼泽鲲。”舍斯吹着口哨,强调了一下,“非常,非常危险。”
斯科提喘着粗气,奇怪为什么阿迦瑟弗如此冷静,而且他居然还把竹筏直直地朝怪兽划过去。
“但老鼠可能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生物。”舍斯说道。这下斯科提才发现原来那个巨大的生物只是个外壳。成百上千只老鼠聚集在一起,进进出出,争抢着巨兽的尸体,钻来钻去把表皮都撑破了。
“确实如此。”斯科提又想到了那些关于黑沼泽的文件。它们被深埋在地下,帝国四十年对黑沼泽的研究成果毁于一旦。
两人继续穿过黑沼泽的腹地。
途中,舍斯带着斯科提领略了巨大的柯斯林吉首都的遗迹,长满了蕨类植物和野花野草的空地,被蓝色苔藓覆盖的寂静溪流,还有让斯科提难忘终生的景象——茂盛的希斯特神树森林。他们一路都没见到一个人影,直到抵达泥沼点东边的帝国商道。麦里克,斯科提的红卫向导,一直在耐心地等他。
“再等两分钟我可就走啦。”红卫人不满地皱着眉头,把手中最后一袋食物丢在他脚边,“就剩这点了,先生。”
当戴科玛斯·斯科提骑马进入帝都的时候,太阳灿烂地照耀着。所有建筑都像是披上了清晨的露水,闪闪发亮,似乎是在欢迎他的到来。他惊讶地发现,城市是那么的干净,连原本在街上的乞丐都几乎不见了。
瓦内克伯爵建筑委员会大楼像往常一样,看起来仍旧与周遭格格不入。大楼一尘不染,里面的人正照常工作。
瓦内克伯爵,虽然他矮矮胖胖又有斜视的毛病,但是很爱干净。不单是在个人卫生上,论品性也令人敬佩。斯科提一看到上司就忍不住盯着他,于是瓦内克也立刻看到了他。
“见到你真高兴。”矮个子瓦内克皱皱眉头,“你是不是就被你的马在黑沼泽里拉了一圈?我很想让你回家休息,不过有超过一打的人等着要见你。我希望你早就准备好了。”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将近二十个西罗帝尔的商政界要人都正在等他。斯科提甚至被安排到一间比瓦内克阁下的办公室还大的房间里接见这群人。
头一批接见的委托人是五位独立商人。他们吵吵嚷嚷的,怀揣着金子,劈头盖脸地问斯科提打算加强哪条贸易路线。斯科提为他们总结了主要道路的情况、商人旅队的现状、哪里的桥梁已经损毁,以及其他边境和市场之间的阻碍。商人们要求他把一切都修好搞定,并支付了所需的金钱。
三个月后,泥沼点的桥梁变成了一堆瓦砾,大篷车被遗弃,吉德昂的主要道路也被沼泽吞没。亚龙人又开始使用他们的老方法:用他们的私人竹筏或者是沼泽快速通路少量多次地运送谷物。只需耗费原来三分之一的时间——也就是两周——就可以到达西罗帝尔,而且谷物绝不会烂掉一点。
第二个委托来自玛拉神庙的大主教,一个好心肠的男人。在听说亚龙人母亲会把她们的孩子卖作奴隶后他深表惶恐,严厉地要求斯科提回答是否确有此事。
“很遗憾,确实如此。”斯科提回答道。大主教用塞普汀金币对他进行了洗礼,告诫他要多往那个地方派发食物去缓解他们的生活压力,还必须在那边建立学校,这样他们才能自强自立。
五个月后,昂婆罗废弃的玛拉神庙中最后一本书也被偷走。由于阿辰的破产,他们的奴隶回到了父母的几处小农场。来自穷乡僻壤的亚龙人们发现只要有足够的人干活,他们就能养活自己的家庭,于是对奴隶的需求很快就弱化了。
茨雷萨斯大使对于黑沼泽北部不断攀升的犯罪率忧心忡忡。他和其他许多被流放的亚龙人一起捐了很多钱,希望帝国能够增加在泥沼点地区的守卫,在主要道路旁每隔一段路程安置更多的魔法路灯,增加巡逻站,建造学校让年轻的亚龙人接受教育,从而避免犯罪。
六个月后,道路上再也没有娜迦族的人抢劫了——因为根本没有商人会从那儿路过。那些暴徒回到恶臭的沼泽深处,他们发现那里的腐败物和瘟疫更适合自己。茨雷萨斯和他的同伴们很高兴看到犯罪率降低了,他们给了戴科玛斯·斯科提更多的钱,让他再接再厉。
虽然黑沼泽一直以来都不可能维持这种靠种植、出卖农产品的经济方式来发展,但是亚龙人就和其他塔玛瑞尔的种族一样,完全可以通过农业来实现自给自足。这样想来,也许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斯科提觉得现实至少还充满希望。
斯科提对于所有困难都一视同仁——事实上他什么也没做。十分之一的报酬上缴给了瓦内克伯爵建筑委员会,剩下的部分则装进自己的腰包。
一年后,戴科玛斯·斯科提攒够了油水,风光地退休了。而黑沼泽地区在之后的四十年内也越来越富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