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沾自喜的牛雙玉不敢太得意,菱角嘴微揚罷了,她才不和魯漢子動手,贏不了也失了格調,倒不如發揮小泵娘的弱勢,集群眾之力予以懲罰,欺善怕惡是人之常情。
沒瞧見同仇敵愾的百姓那麼多嗎?肯定也吃過他們兄弟的虧,這才群起憤慨,你一腳我一口痰的出氣。
「如果對方不予理會,執意要對你下手呢?就你這小身板逃得掉嗎?」有些後怕的趙冬雷不免語氣重了些,他想著自己若是再晚一步,眼前弱不禁風的小泵娘只怕落不得好。
「可也不能讓他們搶了我的錢,我家的板車吧!我們辛辛苦苦得來的為什麼要讓給別人,誰跟我搶我就跟誰拼命!」牛雙玉秀氣的小臉上有著狼般的狠色,以及被生活磨出來的不服輸。
「你……」看她一臉與外表不符的倔氣,他竟狠不下心責備,心里有著他不願承認的心疼。
「土匪在哪里?誰喊土匪了!快快快,捉起來,不能錯放一個……」真要命,一向風平浪靜的小城也進匪,真是太不像話了,守城的軍士都在打盹不成?
一名三十出頭,穿著雲青色儒服的男子匆匆而至,他身後跟了七、八名衙役,留著老鼠尾巴似的八字胡,神色緊張,頻頻拭汗,那袖口還有墨染的污漬。
「在那里,他們是土匪!」在沒人敢開口的時候,一道脆生生的軟音直指往外爬的鄭家兄弟。
「誰是土匪,別亂說,我們是良民,少來誣蔑!」鄭老大、鄭老二怒目相視,鄭老三褲底嚇出一泡尿。
「他們是土匪?!」看起來像公門里的男人眯起眼,低視被揍得鼻青臉腫,有點眼熟的壯漢。
「他們就是惡名昭彰、橫行鄉里的屠夫三兄弟,四處做案,打家劫舍,不將其繩之以法,後患無窮。」牛雙玉棒打落水狗,說得鏗鏘有力,讓人有口難辯,有苦難言。
「什麼屠夫三兄弟,本主簿听都沒听,你……咦!等等,這不是殺豬的鄭家兄弟嗎?」的確是屠夫,殺豬無數。
鄭家三代在清江縣賣豬肉,一開始只是賣,後來也殺豬,越殺越多後,名聲也就傳開了,每到年底有村民要殺豬過年就會請他們上門,那段時日他們會忙到沒時間賣豬肉。
「青天大老爺,你認識無法無天、無惡不做的強盜嗎?你和他們不是一伙的吧?」一看自稱主簿的男人似與鄭家兄弟有交情,牛雙玉連忙揉紅雙眼,裝出受害的模樣。
一听「青天大老爺」,想當官想瘋了的余主簿樂了一下,但又听到同謀,嘴邊的一點笑意為之凝住。「本主簿怎會是強盜,小泵娘莫要胡言亂語,我們是公差。」剛好路過听到喧鬧,因此來逮人的。
「那你們為什麼不把人捉起來,放任他們為非作歹?」她故作天真的偏著頭,利用瘦小的外表「童言童語」。
若她不說,真像八、九歲的丫頭,反倒她身後壯實的牛豐玉倒顯得比她年長,說是哥哥也有人信。
余主簿干笑著撓撓耳,擺出嚴肅的官架子。「他們不是土匪,是本縣城的殺豬戶……」「青天大老爺收賄嗎?」她一臉無知的問。
「嘎?!」余主簿冷汗直冒。
他收賄呀!在衙役當差的誰不會收個三、五兩的孝敬,只要沒犯什麼大事,手一抬就放過了,可是這不能提呀!大家心照不宣,只能做不能說,暗暗收些好處。
余主簿家就常收到鄭家兄弟送來的蹄膀、三層肥肉和一些應景的節禮,他還夸過這幾人上道。
「不然遇到有人行惡為何不秉公處理,好像有心袒護似的。」官字兩張口,上口吞錢,下口要命。
「哪……哪有不辦理,是要先了解來龍去脈,不好先入為主驟下評論。」哎呀!這汗怎麼越流越多,他沒事湊什麼熱鬧非要來瞧瞧,想爭個擒匪的頭功好平步青雲。
「大人不曉得他們是慣犯嗎?同樣的事可能不只一次,你們怎麼也不管管,我和我弟弟年紀小,只想賺個三餐溫飽而已,這樣也不行嗎?」她佯哭的抽起鼻子,有模有樣的扮起悲苦小泵娘。
牛雙玉悄悄伸手往弟弟的腰肉一掐,弱聲的喊了一聲哭,牛豐玉淚珠兒直直落,哭得好不傷心,引人唏噱。
他是真哭,並非做假,因為姊姊掐得他好痛,他痛到大哭,覺得好委屈,他們是親姊弟嗎?下手這麼狠。
「可憐喔!沒爹沒娘的孩子就是命苦。」賣櫛瓜的老婆婆說得不大聲,但有耳朵的人都听得見。
一人開口,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落井下石,夸大的描述適才的情形,加油添醋的群起攻訐,沒人為鄭家兄弟說一句好話,全在指控他們昔日的惡言惡狀。
誰沒被鄭家惡人斥喝過,誰少吃了一點虧,他們平時就不是好相處的,若是說上兩句不中听的話,輕者被砸攤,臭罵幾句;重者還會動手,狠踹兩腳,讓人不要多管閑事。
「就是呀!人家好好的擺攤,偏要來鬧……」
「真是太不要臉,瞧人家小泵娘多可憐,弱不禁風的,還好意思對人家下手……」
「不過十文錢的攤費,三天一市集,就算佔了一個月,十次才一百文,多賣幾斤豬肉就回來,何苦為難這對姊弟。」
「哎呀!鄭家兄弟也不是頭一回干這種事,上次賣魚的老漢和他孫女不就是一文錢也沒賺到,還倒阽了攤費和一簍魚?最後一老一少抹著淚走掉,直說活不下去,要回家上吊……」
「對對對,還有之前賣油條燒餅的父子,整個攤子都給掀了,油鍋倒了灑在身上……唉!那才是真慘,當父親的沒多久就死了,小兒子為了葬父,賣身給人當奴才去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把余主簿搞得非常頭大,他不快的瞪著還想求情的鄭家兄弟,心里仍有息事寧人的意思。
「都給本主簿安靜安靜,待我問明白了再說。」他先平息眾人,再把鄭家兄弟撈出來,還想吃塊肉油嘴。
「人證物證在,還要問?大人不會收了別人的好處,要吃案吧!」有刺的骨頭也咽得歡?
被這話噎到的余主簿當下有下不了台的難堪,惱羞成怒的沉下臉。「我不是大人,只是個小主簿罷了,你一個小泵娘見好就收,不要胡攪蠻纏,你再鬧我就捉你蹲大牢。」
看出他有意私了,不肯主持公道,牛雙玉聲音略微一揚。「土匪行徑不能告官,那要律法做什麼?大家都佔山當土匪算了,地也不耕,田也不種,坐享其成等天上掉銀子。」
「你……刁民。」口齒太伶俐了,叫人招架不住。
「主簿大人不管,我可以去找知縣嗎?知縣不受理再找上知府,若是知府也兩手一擺,不顧百姓死活,我干脆去告御狀好了……」
「你、你……」越說越荒唐,一點小事也要告御狀,她以為皇上是她說見就見的嗎?真是戲看多了。
余主簿正想著如何為鄭家兄弟月兌罪,趕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就不信一個半大不小的丫頭他還應付不了。
這時,一道低沉的笑聲從後邊傳來,他一听見這熟悉的聲音,當場就慫了。
「呵呵呵,誰都可以去告御狀,只要敲響登聞鼓,再把自個兒弄得半死不活、血流不止就成,不過也不到那麼嚴重的地步,還有本官在。」為官者當愛民如子,解百姓之苦,為民分憂。
「大人……」余主簿面上一訕,拱手作揖。
段青瓦面容冷肅的一揮手,示意要他不用行禮,但一轉身又是一張笑臉。「小泵娘,膽兒不小,居然敢戲弄官差,殊不知謊報也是有罪的,擾亂地方安寧的罪可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