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牛雙玉說的煎餅卻是放涼了才吃,等餅變硬了才脆口,它剛烤出來時很軟,像面條,能卷成卷兒。
「菜油、雞蛋、蔗糖、白面、牛女乃、酵粉……嗯,還缺了什麼……」她一定要吃到蜂蜜煎餅。
很執著的牛雙玉逼著趙冬雷去找村子里的鐵匠,依她畫得簡圖打了一只平面鍋底,底下有個灶月復是放柴火的,她下面燒火,上面就壓鐵板在鍋底,將一顆顆小湯圓似的面團壓成扁平狀,她計算著時辰掀開鐵板,再把烤熟的煎餅一塊塊鏟出,擱在一旁等它涼了。
只是想像很美好,做起來卻是淚流滿面,她經過四十八次的失敗後,終于烤得足夠漂亮了,不會太甜也不會太焦,脆度和她吃過的差不多,再淋上一點蜂蜜,那滋味妙透了。
可憐的是家里的男人,得一次次吃下她烤壞的作品,如今是聞煎餅色變,誰也不想再吃和餅有關的煎炸物。
「坐好了,別亂動,要走了。」
事隔月余,牛雙玉又再一次進城,這一次賣的不是腌制食物,而是應景的春聯和煎餅。
牛輝玉和牛鴻玉並未跟來,這次推車的還是力氣奇大的趙冬雷,而牛豐玉負責收錢和幫著遞東西,牛雙玉另有其他的事要做,像是……包裝。
至于留在家里的兩兄弟也沒閑著,牛頭村的新住戶有三十多戶,和原有的住戶加起來快九十戶,每一戶都要貼春聯、貼福字……
牛家的各種春聯比城里便宜一文,而且買十副送一張牛雙玉剪的春花或窗花,村子里的人一听便趕來牛家買,還能現場揮毫,看你想要什麼就寫什麼,一切顧客至上,不加錢。
這年頭貪小便宜的人不少,一听說少了一文錢,路途還不遠,連附近村子的也趕來買,十張、十張的一次購齊,賺了十文錢還多得了一張春花或窗花,能多買點肉好過年呢!
牛輝玉、牛鴻玉從早忙到晚無一刻休息,隨時有人上門買春聯,春聯一寫完很快就被買走,兩人寫到手都僵硬了,最後還得拜托菊嬸來幫忙,一天給她十五文工錢。
不過到了城里的牛雙玉也不差,同樣忙得團團轉,她帶的一百副春聯一下子就賣光,字寫得太好了,沒法賺到錢的她急中生智,連忙到了書坊買了紅紙和文房四寶,讓趙冬雷當場揮毫,他的字蒼勁有力,大受好評。
「小泵娘,這餅好吃嗎?」一名梳著墜雲髻的嬌美女子上前一問,她看著焦黃的餅,不敢嘗試。
「姊姊嘗嘗,試吃不用錢。」牛雙玉將一塊煎餅掰成四片,放在雲白的碟子里,請人免費試吃。
縴白蔥指拾起一小片,編貝小牙一咬,脆香的口感立即在口腔中散開,女子訝然驚 了一聲。「好吃。」
「姊姊再嘗嘗這個。」她用竹片做了指甲大小的勺子,輕巧的往約一斤重的小壇子一挖,黏掘的膏狀物隨即舀起一小勺,她往餅皮上輕輕一點,滴落數滴黃澄物。
「這是什麼?」有股甜香味。
「麥芽糖,牙口若不好可別多吃,會黏牙的,吃完趕緊漱口。」她以前很愛吃,吃壞了一口牙後便很少吃,前一世的麥芽糖隨處可見,一般大賣場都買得到。
將白米加入糯米煮成濃粥,煮熟後加入磨碎的麥米,濃粥變水粥,中小火連續熬煮四個時辰,而後用干淨的白布瀝出水,將水煮沸至水干,便凝成透黃的麥芽糖,用筷子一攪能連成絲。
「麥芽能做成糖?」真甜,很好吃。
「可以,但我不能透露,這是秘方。」她故作俏皮的一眨眼,把圍觀的姑娘、大娘們逗得哈哈大笑。
「怎麼賣?」麥芽和餅吃,味道又不一樣了。
「姊姊別急,還有這樣。」她拿出蜂蜜罐子,以削平的竹片刮了米粒大的蜂蜜,均勻的抹在煎餅上。
女子一嘗,驚艷的睜大眼。
「天哪!怎麼有這麼好吃的餅,我每一樣都想買。」太難抉擇了。
「哪有什麼困難的,不沾甜的一片一文錢,沾了味的兩片三文錢,若怕沾到手還能做成夾心的,也就是將抹上麥芽糖或蜂蜜的那一面合在一起,另一面完全不抹料,姊姊拿在手上吃就不黏手……」她示範著,手法如拈花般優美,讓人看得入神。
「那給我五片不沾糖的,你說的夾心各來兩份。」嘗個鮮也不錯,那一小口嘗不出真正的味道,越吃越想吃。
「好咧!一共十一文,小豐收錢。」牛雙玉雙手像花開的瞬間,沒人瞧見她做了什麼,一大片的芭蕉裁成比手掌大的葉片,縴縴十指沿著葉片拉褶,以細條狀竹條固定住,形成一只花籃,她將不沾糖的煎餅放在最底下,上面是四份夾心煎餅,竹條兒一勾一拉一系緊,成了可提拿的提籃。
「啊!你的手真巧。」居然三兩下就用芭蕉葉編成一只花形籃子,里面的餅子也排列成一朵花,非常好看。
她隨手卷了一根麥芽糖遞給女子。「送你的,姊姊,年前我都會在這兒擺攤,你若想吃就再來關照。」
「好,我記住你了,別讓我找不到人啊。」她笑著走開。
一個走了,一個又來,用板車擺儺賣得不錯,紅紙漸罄,煎餅也越來越少,銀匣子里裝得滿滿的。
「姊,我餓了。」肚子咕嚕咕嚕的叫。
「吃片煎餅吧!」止個饑。
牛豐玉一听,當下面色惶恐的直搖頭。「姊,別再逼我吃了,我都快吐了……」
「哼!身在福中不知福,想想我們在逃難時只能吃硬邦邦的干糧,連塊餅子都沒得吃。」嘗了甜,忘了苦。
「姊,別再念了,我快餓扁了。」姊姊越來越會念人了,跟娘一樣唆,老拿不好的事做比較。
牛雙玉沒好氣的橫眉一瞪。「對面有個包子鋪,你自個兒去買吧。啊!多買幾個,也有別人要吃。」
「喔,好……」
他正要跳起來,一只略沉的大手按住他肩頭。
「我去買,街上人太多了,有拐子出沒,餃子儺的小兒子前兒個不見了。」人來人往的年貨大街最容易下手。
「冬雷大哥,過了年我就十歲了,是個大孩子,人家拐不走我……」他又不是傻子,隨隨便便跟人走。
「听話。」他力道加重。
「哦。」他頭一點。
趙冬雷步伐很大,閃過錯身而過的百姓,一下子就到包子攤,朝攤子老板說了幾句話,一會兒後,他回到板車前,掏了顆肉包遞給牛豐玉。
「休息一下,你的臉色不太對。」她站太久了,小臉慘白慘白的,一副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的樣子。
「可是我的煎餅還沒賣完……」生意太好了,好得她舍不得停下來,尤其是人人都愛她編的花形籃子。
「我幫你賣,你坐在板車上編籃子就好,小豐,喂你姊吃包子。」她已經長不高了,還想成竹片嗎?
「好。」牛豐玉高聲一應。
牛雙玉瞪了小的,又瞅瞅大的,一臉不快。「你的春聯寫完了嗎?別想趁機偷懶,賺少了是沒壓歲錢的。」
聞言,趙冬雷浮現一絲笑意。「我已經大到不需要壓歲錢了,你省著給自己買條花裙子。」
她總是為身邊每一個人都打點好,怕他們挨餓受凍,唯獨忘了自己,她才是最該被呵護的那一個。
表面上看來是她的兄長在照顧她,事實上是她先打理好一切,然後他們照著做,她安排了一個人該做的事,只有一群孩子的牛家才有今日的榮景。
她照顧了每一個人,包括他這個受惠人。
嘴硬心軟的小泵娘。
「吃你的包子吧!廢話真多。」牛雙玉捉起一顆燙手的包子往他嘴里塞,原本是捉弄他,沒想到反而害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