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娘子 第2頁

後來遇到一個好大夫,吃了他的藥才漸漸好了,總算不用纏綿病榻。可也只是比以前好些,比起平常人總還是透出幾分病色。也正是因為小時候的嬌弱,近幾年即便身體好很多,身邊人還都是小心、謹慎,讓她多走幾步路都不答應,何況是騎馬。

在何家,何如玉就是老爺、夫人的心尖尖,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在這樣的襯托下,只比何如玉小一歲的何如瑩就像是一根雜草,爹娘把所有的心思都給了姊姊,自然就冷落她。

可就算是這樣,何如瑩還是好好地長大了。與姊姊病殃殃的樣子不同,她不但長大成人,還是個皮猴子,從小養成頑劣的性子,明明是個女兒家,卻偏偏喜歡騎馬、射箭,從小時候就不肯閑著,和幾家世交的一幫小子廝混在一起,穿著男裝听戲、逗鳥,就連秦樓楚館都去過,生生像是半個男兒身。

那時候何夫人一門心思都在大女兒的身上,顧不得何如瑩,也沒多加管束,只當生了個兒子,等到大了想管,又管不了了。

這一次何如玉就是被何如瑩拐帶出來,去年何家在城外建了一處別院,她一直沒出府看過,何如瑩鼓動說別院格外風涼,去住了一天半日十分愜意,一時動了心思,就被帶來這邊。

原本出門都算是冒險,這會居然還被男人帶著策馬狂奔,何如玉呼吸急促,臉紅得要命,她從來沒見過家人以外的男子,現在卻被人擁著,盡避心里清楚這人是交好的薛家的公子,但還是緊張得不行,聲音發顫,「慢、慢點,我怕……」

她的聲音帶怯,不像是偽裝,擁著她的薛明君面色緊繃,可懷里柔弱無骨的觸感卻如同絲絲纏繞的絲線,亂了他的情緒,竟然也不自覺將馬的速度放緩了。

馬跑得越來越慢,何如玉想轉身看看馬車在哪。

「坐好了,不準亂動,小心摔斷你的脖子。」薛明君終于開口,聲音富有磁性且動听,口氣卻不溫柔,惡聲惡氣。

「你……」因為身子弱,從小都是被家人捧在掌心護著、哄著,沒被人這樣凶過,何如瑩心里頓生委屈,扭頭看抱著自己的男人,想讓他放開。

一個抬頭,一個低頭,四目相對,盈盈淚光對上透著嫌惡的冷眸,讓兩個人都愣了。何如玉被他看得心慌意亂,薛明君則是驚訝。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肆無忌憚地盯著何如玉,薛明君的腦海中奇異地冒出這兩句。見慣了野小子似的何如瑩,他從來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種女子,嬌柔婉轉、楚楚可憐。

身為薛家的長子,又已過了十六歲,原本身邊不會缺少女子,可因為他性子古怪、冷淡,平時不喜歡丫鬟侍候,身邊從來都是小廝侍候,唯一常來往的女人就只有假小子一般的何如瑩,所以此刻見到格外柔弱的何如玉,心里很是震驚了一下。

薛明君對眼前人並非全然陌生,只因為何如瑩十分喜歡這個她這個姊姊,時常提起,在她的嘴里,她的姊姊是瓷女圭女圭樣的玉人,天上下凡的仙女。他一直不信,甚至覺得可笑,每每嘲諷,一個總是病殃殃的藥罐子能美到哪里,可此刻見了,才發現何如瑩說的不虛。

懷抱里的身軀瘦弱得厲害,風吹就能倒似的,確實很虛弱,可實在不難看。這份嬌弱在何如玉身上透出來,更像是一件易碎的珍寶,讓他力氣都不敢多用,就怕把人摟壞了。

何如玉很美,與妹妹何如瑩的英姿颯爽,別具一格的風情不同。他眼前的何如玉全然的小女兒模樣,肌膚勝雪,姿容秀美,尤其那雙含著盈盈秋水的眼楮,更吸引人,可這並沒有讓他生出寵溺的心情,反而有些惱火。

不是惱何如玉,而是實實在在地惱怒自己,明明欣賞的女子是何如瑩那種,對病美人大為排斥,還詆毀了很多次,誰知才見了一面就心軟,他是惱怒自己的沒出息,懊惱自己摻和進三個女人的游戲,接下這苦差事,平白帶著個陌生的女人騎上自己的愛馬。這會心亂如麻,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講什麼,干脆就繃著臉,一言不發。

何如玉的驚訝不亞于他。盡避薛明君時常去府里找妹妹何如瑩,也曾遠遠地瞧見幾次,雖瞧不清楚眉目,看姿態端的是英朗俊秀的翩翩公子。

可此刻近距離看到,她驚訝地發現這男人不是她想像中的縴弱公子。他的手臂有力,緊緊地勒住她的腰,眉眼也已然是雕琢過後的俊朗,少了幾分脂粉,多了許多英武。除了那雙眸子里還有幾分年少輕狂,行事已經顯得很穩重。

他近在咫尺的氣息讓人臉紅,何如玉看了一眼,立刻垂下眸子掩飾自己的驚訝,可藏不住臉上緋紅更濃,像是盛開的花瓣,「我、我想下去。」

薛明君的表情變來變去,終究只說了一句話,道︰「你坐好,別院馬上就到了。」

「不等如瑩了嗎,我先下去好不好?」何如玉的聲音低柔,要靠得很近才能听清楚。

回應她的,是薛明君的一聲輕呼,「駕!」他面色不愉,可動作十分溫柔,將何如玉緊緊束縛在自己的懷里,又很小心,怕把人傷了。

听他呼喝,馬匹放開四蹄奔起來,馳騁在烈日的暖風里。

第1章(1)

何如瑩逃婚了,留了一封信,說是不必尋,尋也尋不到,只因為不想嫁到薛家,甘願浪跡江湖去了。

這封信一到何老爺手里,他差點氣得昏厥過去,鬧得正院整個上下都跟著著急,卻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府里那麼多張嘴,哪里有百分百的秘密,何況還有二小姐院里侍候的人,一個大活人突然沒了,這種大事怎麼瞞得住。

漸漸的,二小姐逃婚的消息在整個何家里都傳遍了,雖然不敢大聲議論,但眾人也都在擠眉弄眼。

原以為這是小女兒的玩笑,何老爺派人滿府里找,左尋右尋不見人,這才真正的愁雲滿面,不得不接受了這個消息,一面遣人去外面靜悄悄地尋人,一面設想了最壞的結局,想辦法解決。

這樣折騰了十幾天,婚期越來越近,何如瑩還沒找到,她逃婚的消息反而傳到了薛家。

一時間,何家戰戰兢兢,生怕薛家惱了,要知道兩年前訂下這樁婚事的時候,府里有多高興。雖然何家不差,可薛家勢力更高,兩個小兒子入了仕途,未來的女婿薛明君少年老成,年紀輕輕就掌管了家業,大有作為,出盡了風頭。這樣的人家,想嫁給他的大家閨秀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可薛家竟主動求娶何如瑩,這是多大的面子。

兩家幾代交好,又成了姻親,求的還是自家從小不听話,一直擔心嫁不出去的小女兒,何老爺大喜,感慨高攀了貴婿,羨煞了許多人家,成為美談。

求親那年薛明君年歲十九,正是娶妻生子的好時候,只因為何如瑩不肯早早出嫁,薛家一直等了兩年,好不容易在幾個月前商定了吉日,可誰能想到這婚期將近,美談卻成了笑話。

長安城里,多的是才子佳人、風花雪月的佳話,也少不了被閑言碎語的霉頭。短短幾個月,何老爺經歷了兩種極致的悲喜,欲哭無淚。

何家後院里,一處最為雅致、安靜的院子里也熱鬧起來。風一般沖進院子,玉眉大呼小叫,道︰「小姐、小姐,不好啦,大事不好了!」

房間里靠在窗邊繡東西的何如玉听玉眉這樣喊,忍不住搖頭,微笑道︰「你就不能安穩些,學著暗香的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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