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娘子 第6頁

听著這樣放浪的逗弄,即便是向來平靜的何如玉也緊張了一下。

比起她的不安,薛明君卻坦然得很,他的目光在一身紅嫁衣的何如玉身上掠過,眉梢一挑,透出幾分薄醉的臉上滿是春色,「急什麼,當然要給你們看看,她可是我等了多年才娶進門的妻子,我的心肝寶貝。」

他的話語放肆,引得來鬧新房的小子們哄笑起來,更加得意,「快快快。」

听著刺心的話,在這樣的起哄聲里,何如玉越加緊張,只能听到薛明君的腳步聲漸漸靠近過來,在她身邊站立片刻,一桿小巧的銀秤挑開了她的蓋頭,滿房的紅燭映襯著的喜房徹底展露在她面前。

何如玉緩緩抬頭,看薛明君。紅燭光閃爍,他飽含深意的眸子凝視她,唇角帶著幾分放肆不羈的笑,對他來說,明明是一樁不情不願的婚事,可他表露出的深情卻讓人沉醉。

薛明君輕笑,指尖在她的臉頰上滑過,語調歡快,「果然,我的新娘子是天下最美不過的。」

話音一落,有大膽的小子直接推開他,看著臉頰莫名紅透的何如玉,驚呼起來,道︰「果然是大美人,薛兄好福氣。」

有人開了頭,贊美聲越加熱烈起來。

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陌生男人,還要被評頭論足,何如玉緊握的掌心藏在衣袖下,臉上卻不得不露出得體的笑容。

薛明君站在旁邊看她,輕易地看透了這個女子的驚慌,可他並沒有解圍,反而大笑起來,「我的新娘子容易害羞,你們這群人別這樣過分,看過了就算了,趕緊出去,別耽誤我們洞房花燭。」

「洞房花燭,這可急不得。」看他的態度並不惱怒,來鬧洞房的男人哪里肯甘休,「還沒喝過合巹酒,沒鬧過新娘子,這洞房花燭就不能繼續。」

「想得挺美,合巹酒當然是要我們兩人的時候喝,你們還想看不成?」

「那當然。」

一群男人吆喝著合瓷酒、合譽酒,恨不得把一對新人立刻推作一堆的架勢。

何如玉靜靜看著薛明君,看著這個男人捉弄自己。雖然長安城風俗就有鬧新房的習慣,可大宅院里哪里有這樣放肆的時候,大多玩笑幾句就被喜娘趕出去,就算是新郎官也不會喜歡自己的新娘子被別的男人鬧。

可現在薛明君就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她,喜娘不見影子,若不是玉眉和暗香偷偷跑進來,這會房間只有孤立無援的她,就這樣瞧著這個男人不動聲色地逗著小子們胡鬧,卻又不幫她解圍。

何如玉握緊了手,看著薛明君狀似多情的眸子,凝視許久,評評亂跳的心竟然也平靜下來。無論他的溫柔是不是偽裝,還是透過自己看到了如瑩,她都接受,也會做好薛少夫人這個位置的職責。想到這,她微微展顏,眸子掃過眾人,片刻後,盈盈一笑,「玉眉,去幫夫君把桌上的酒端過來。」

這一笑,讓新房里的男人們愣了大半。他們看著眼前這位貌雖嬌弱,姿態卻不畏縮的新娘子,自覺鬧得過分,都有些赧然,最後還是其中一人嬉笑起來,「新嫂子好大方,薛兄好福氣,有這樣的夫人真是美事。」

大家恭維著,薛明君臉上的笑容卻漸漸退了,他看著眼前落落大方的女子,彷佛看到總是大剌剌的何如瑩,她就是這樣爽快的性子,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干脆俐落得很。

可很快,這種錯覺消失了,薛明君又清晰地意識到這人是何如玉,那個讓他娶得不甘不願的女人。她怎麼會是何如瑩呢?如果是,他不會舍得她被鬧,就算他不幫忙,要是被鬧得狠了,那個野丫頭也不會乖乖任由擺布,大概會勃然大怒,動手打人,但眼前的這個女人表現得那麼好。

想到這,原本的好興致頓時索然無味。薛明君自認不是心胸狹窄的卑鄙小人,沒興趣遷怒一個女人,可他實在沒辦法給何如玉好臉色看,只要想到這樁婚事並非自己所願,心愛的女子還不知在何方,他的心情就驟然冰冷起來,甚至不惜在新婚之夜欺負何如玉。

明知道她比何如瑩更脆弱,明知道她身體不好,還是縱容大家鬧她……此刻思緒被那句話砸得清醒過來,他冷眼看著明明不安,還硬撐著微笑的何如玉那張精致的臉蛋上,即便是抹了妝容都沒辦法掩飾的疲憊,原本的興致頓時全無,只剩下滿心的不舒服。罷了,既然已成定局,就把她當成自己後院的一處擺設吧。

在何如玉的凝視下,薛明君終于走過去,坐在床邊,對著看熱鬧的兄弟們笑了笑,「既然你們想看喝合巹酒,那就給你們看看。先說好,看完了趕緊出去,別在這耽誤我的洞房花燭夜。」

「那當然。」大家起哄道。

「已經和兄弟們商量好了。」薛明君挑眉看身邊的女人,藏住了眸子里的復雜情緒,「你要和我喝嗎?」

這一次,是他最後詢問何如玉,如果她現在後悔了想走,只要說出來,他就會去何家人面前賠罪,把何如玉完璧歸趙。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這個女子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她看起來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對他展露出極美的笑容,「我喝。」

第2章(2)

話一出口,一直緊繃著心的玉眉和暗香趕緊把酒壺端來,兩只精致小巧的銀杯各自放在兩人手上。晶瑩的酒液傾倒而出,有幾滴濺落在兩人的身上,各持一杯,四目相對,飽含深意的眸子里含著彼此復雜的情緒,舉杯,手腕交錯,一飲而下。

何如玉幾乎是立刻漲紅了臉,酒香濃郁,有些醺人,卻沒有停下來,她覺得自己要醉了,醉在薛明君的眸子里,就連那些人是怎麼出去都不知道。當她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房間里只剩下她和薛明君。

薛明君坐在她旁邊把玩著杯子,漫不經心地掃她一眼,「剛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和你道歉。」

「沒、沒有。」她第一次喝酒,覺得喉頭底火辣辣的,就連眼神都透出幾分纏綿悱惻的意態來。

「我不該讓他們鬧你。」

「無事的。」何如玉俯身靠在床邊,輕咳幾聲。

薛明君對她的回答狀若未聞,徑直說下去,道︰「你想嫁過來,我已如你心意,現在婚禮結束了,我們之間的一切也該結束。」

何如玉倏然抬頭,眼楮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我有沒有說過,執意嫁我,你大概會後悔?」不等她回答,薛明君勾起唇角,卻只是露出嘲諷的笑容,「你早些歇著吧,我以後會睡在書房,不必等我。」語畢,他起身,毫不留戀地離開。

何如玉愣愣地看著大敞的房門,許久,才苦笑起來。這樁婚事的作用果然只是裝飾了兩家人的臉面,無論他在人前表現得多麼完美,在面對她的時候,卻不肯偽裝片刻。這一刻,她笑出聲,笑聲夾雜著輕咳,格外狼狽。

玉眉從廚房提晚飯回來,天已經黑透了,剛一進院子就氣得差點把東西摔了,好不容易忍著把食盒放下,人還在屋子里氣呼呼地轉了幾圈才能好好說話。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玉眉看著正給花瓶換水的暗香,口氣不滿,「又是涼的、又是涼的,每天的飯菜都是涼的,明知道咱們小姐身體嬌弱,不能吃這些涼的飯菜,每次還都給剩下這麼些。」

暗香何曾不難受,可她比較穩重些,眼神示意別讓里屋的主子听到,小聲安慰玉眉,「涼就涼的吧,小姐晚上吃得少,咱們兩個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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