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上) 第19頁

背靠在樹干上,她掀起襯衫查看腰部子彈造成的擦傷,它在滲血,但情況還好,她放下襯衫,握著手槍,看著不斷落下的雨水,思考著自己的處境。

她有一顆炸彈在手腕上,高毅給她的高科技隱形眼鏡也在洪水中掉了,她懷疑紅眼的人知道她現在在哪里。無論如何,她還是得繼續參加這場游戲。

當初答應要來,她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反正之前在暗影集團里,她也從來不曾真的有過任何支援。如果她在這游戲里不幸喪生,對這世界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應該死了。

雨下得很大,不時還有閃電劃過、雷聲隆隆,茂密的樹林擋住了天空,卻擋不住大雨,忽然之間,想念起船屋里的溫暖與寧靜。

倫敦已經入夜了嗎?是不是也在下雨?他在听音樂嗎?

不由自主的,她握著槍,將自己蜷縮成一團,低垂著眼,慢慢的呼吸,假裝自己仍在船屋里。

雨好大,她的身體又冷又痛,但她可以看見他仰躺在沙發上,听著由不知名的樂器與鋼琴合奏的慵懶樂曲。他很喜歡在雨夜里,播放樂曲,任各種不知名的音樂淡淡的、輕輕的浮游在空氣中。

那是他少數能夠放松的時候,一年之中,總有幾天是太平日子,沒有生意上門,每當那時,他總會躺在那老沙發上,將雙手交抱在頸後,枕著腦袋,听那些沒有歌詞的音樂。

她會為他泡一壺熱茶,然後坐在角落的地板上,翻著他收藏的書。

她喜歡他播放的音樂,她喜歡喝熱熱的茶,喜歡他收藏的那些書,喜歡那無事慵懶的雨夜。驀地,她忽然察覺到身邊有人。

天色已黑,她在雨林里什麼也看不見,那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她感覺得到。左邊?不,是上面。

她飛快旋轉手腕,但來人沒有給她機會,他奪走了她的槍,她傾斜身體,故意讓自己往下掉,小腿卻勾住了樹干,向下旋轉一圈又繞了回來,抽出匕首刺向那倒掛在她上方的男人,他閃過了她的攻擊,反手抓住了她持刀的手腕,她沒有掙扎,只是松手讓匕首掉下來,用左手接住,再次揮向那家伙。

遠處有電光在閃,黑夜亮了一亮,但電光來去太快,只足夠讓她看到敵人約略的身影,和那把槍。

匕首是黑的,不會反光,但她看見了槍口,她以為他會朝她開槍,他沒有,他只是以槍口擋住她的刀尖,左手仍抓著她的右手,她抽刀再砍,這次對準了他的左手,那男人卻沒松手,只用蠻力將她拉了上去。

她沒有抵抗,順勢而上,旋轉匕首揮向他的太陽穴,他再次以槍柄擋住,她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右膝跟著往上踢向那男人的胸口。

他來不及擋,被踢得正著,悶哼一聲,卻依然沒有松手,反而將她整個人拉到了他所在的樹干上,當她再次揮動匕首,他閃躲開來,匕首戳進了他身後的樹干。

這男人是個高手,她知道自己不能遲疑,她沒有浪費時間抽出匕首,只再次掏出藏在腰後的槍,誰知就在這一秒,那男人卻將她往前拉,她感覺到他的手模上了她的脖頸,她心頭狂跳,知道自己命在旦夕,雖然不想再次奪取生命,但為了保命,她飛快將槍口抵在他腰月復上,豈料幾乎在同時,男人卻扔了手上的槍,抓住了她持槍的手,把她兩手都箝制住,將她壓倒在寬闊得足以讓人躺平的枝干上吻了她。

她呆了一下。

因為他出乎意料的行為,還有他嘴里又甜又涼的味道。薄荷糖。

雨很大,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他嘴里的味道萬分鮮明。

不是薄荷口香糖,不是廉價的合成香料,也不是人工甘味劑,是完全天然的薄荷與蔗糖。

她僵住,不敢相信,可當兩人靠得那麼近,她不只能嘗到他嘴里的味道,還能清楚嗅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

這不可能,那男人不可能在這里,可是她認得他的氣味,她認得他嘴里的涼與甜,即便在黑暗中也一樣。她停止了所有的動作,男人仍箝抓著她的手,在她唇邊喘息。

她可以感覺到心仍在狂跳,只是這一次,是為了完全不同的原因。

「你這個……」

他語音低微,幾不可聞,但他的怒氣清晰可見。

「笨蛋。」

夜太黑,她依然看不見他,但他的體溫和氣味包圍著她。雨仍在下,但雨勢終于開始變小了。

她不敢動,不知為何因他的怒氣而畏縮,卻只能硬著頭皮悄聲開口警告他。

「我手上被裝了監控系統。」

「我知道。」他不爽的低語。

「是個炸彈。」她簡潔的小聲解釋。

他的怒氣在這一秒變得更加鮮明,將她的手抓得更緊,如果她看得到他,她知道此刻一定能看見他額上冒出的青筋。

「我知道,我看見之前那場爆炸。」

他再說,語音听起來像是快咬斷了他的牙。

說真的,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然後領悟過來。

「抱歉,我剛剛不知道是你。」

她想當然耳的解釋著,誰知卻察覺到他更生氣了。于是,只能沉默。

他也沉默著,控制著他的呼吸和怒氣,她幾乎可以听到他在心里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

當他終于平靜下來時,他松開了她的手,坐直了身子,她跟著坐了起來,卻听他窸窸窣窣的掏出了一樣東西,然後開始解開她手腕上的布條,她試圖抽手,悄聲低語。

「那不能拆,會爆。」

「我知道。」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還是解開了那個布條,跟著她感覺到他將某樣東西套上了她的左手,另一個像手環的東西,但她很快發現它不是,那是一支手表,因為他拆掉了她原先的那一支表。

「阿震給的,和你原來戴的外形一樣,但這一支可以干擾對方的訊號。」她堅定的說︰「我不能干擾訊號,那會讓那些人懷疑我是被送進來的。」

「他們只會以為是大雨和閃電造成干擾。」

他說話的音量,不再細如蚊蠅,但還是十分低微。

不是他不信任屠震做出來的東西,她知道是因為他也曉得在這游戲場之中,一定還會有別的監視攝影機。

「設置這游戲的人還是會曉得你在這里。」她提醒他︰「武哥說對方有熱感應裝置。」

「那是他們最後的手段,這里才在第二級,他們不會讓獵人那麼快將游戲結束。」

他還在生氣,她能察覺到他對她的不爽,讓她心口莫名有些發悶,但同時又有種她有些無法分辨的感受,幾乎就像是她還在船屋里時那般。

她思索著,然後想起來,是安心。她覺得安心,甚至不自覺放松下來。

因為他在這里,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在生氣。

「你為什麼生氣?」

「我沒有生氣。」

他有,他依然咬著牙,但她聰明的沒有再開口,他說話的口氣活像想伸手掐死她,有一次他這樣說話時,那個惹毛他的客戶被他從甲板上扔到了泰晤士河里。

或許他也想將她扔下樹去,不過他沒真的那樣做,只是將她方才插到大樹主干上的匕首拔了起來,旋轉匕首還給她,然後翻身下了樹。

他移動時沒有聲音,幾乎沒有,在雨中根本就听不見他在哪里,但她知道他去哪,他去撿那把槍。半晌後,他回來了,悄無聲息。

她知道他身手很好,但她從來不曉得,這男人也可以這麼安靜,可以像她一樣,如鬼魅般來去。

很少有人可以在她有意識時,無聲無息的模到她身邊,但他剛剛確實做到了,她很確定她上樹前,這男人並不在這里,那意味著他是之後才來的,當她在樹上時,他不知從哪根枝干溜了過來,還越過了她的警戒線,攀到了她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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