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下) 第11頁

看到火,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冷。

她很冷,冷到一直發抖,四肢都像被泡到冰水里一樣寒凍。她會醒過來,就是因為太冷了。

他早已月兌去她身上濕冷的衣物,拿隔熱毯包住她才去做那些事,但她還是冷,牙齒不斷打顫,她在毯子里以雙手摩擦著自己的身體,卻還是熱不起來。

然後,他回到了她身邊,月兌去身上衣物,鑽到毯子里,赤身的將她摟在懷中,她在他懷中抖顫著,他以雙手摩擦她的背,讓她從頭到腳貼著他。

他身上還有些濕,但他的體溫很高,比她高很多。她貪婪的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好了,阿萬哥,水滾了,快讓她喝上一點。」

男孩急匆匆的聲音響起,阿萬抱著她坐起來,她才在恍惚中看見那男孩縮坐在火堆旁,用干淨的空罐頭把水煮開,拿濕衣服包著那空罐頭,把煮開的熱水弄了過來。

阿萬接過手,沒有直接給她,只是放在地上,然後從他扔在一旁的褲子口袋里,撈出了一罐東西。那是她的糖。

她看著他撈出兩顆糖,將它用石頭敲碎,然後放進熱水里,兌了一些水壺里的冷水,才將那溫熱的水,湊到她嘴邊。

「慢慢喝,小心燙。」他說。

她一直在發抖,想快也快不起來,但溫熱的糖水一入喉,的確很有幫助。

在這期間,他仍不斷在毯子里摩擦她的心口,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牙齒才終于不再格格作響,冰冷的身體也終于溫暖了起來。

男孩靈巧的又遞來一根雜糧棒,她偎靠在阿萬懷里,慢慢的吃著。

那印度男孩像個小陀螺一樣忙得團團轉,遞熱水又遞食物的,讓她知道自己的狀況看起來真的很糟,吃雜糧棒時,她看見自己的雙手白得嚇人,指甲下方完全沒有什麼血色,她猜她的臉和嘴應該也差不多吧。

當他再次拿來熱水時,她張開嘴,啞聲道。

「謝謝你……呃……」

她忘了他的名字,幸好身後的男人在她耳邊悄聲開口提醒她。

「阿克夏,他叫阿克夏‧辛格。」她松了口氣,把話說完。

「謝謝你,阿克夏。」

聞言,男孩吃驚的抬眼看著她,然後又想起她在毯子下什麼也沒穿,又趕緊把視線拉開,但他的黑臉依然在瞬間紅了起來,一邊忙搖著手道。

「別這麼說,我才要謝謝你救了我。」听到這句,她一愣。

「謝謝你。」阿克夏抬眼看著低矮的天然屋頂,滿臉通紅,但真心誠意的說。

因為不曾听過別人對她這麼說,霍香眨了眨眼,不知該如何反應,身後的男人,再次悄聲提醒。

「這個時候,你要說不客氣。」她乖乖的張嘴,開口照著說。

「不客氣。」

阿克夏紅著臉模著鼻子道︰「呃,總之,你放心好好休息,別想太多,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想到辦法解決地雷的問題。」

他不提這還好,一提起這話題,她就感覺到身後的男人繃緊了身體。

她知道他想起她原本打算做的事,所以即便她依然覺得,她去當獵人是最快且最有效得到資訊,甚至可能可以換得離開這里的方法,她依然開口同意。

「嗯,我相信我們可以。」

阿克夏低頭沖著她笑,然後又不好意思的別開視線,模模頭回到火堆的另一頭,背對著這邊坐著吃東西。她很快發現,他背對著這里,是為了讓阿萬可以不用顧忌的替她的手臂換藥。

白天那一陣混亂,她手臂上的傷又被扯裂了,鮮血染紅了繃帶。阿萬將它拆掉,替她檢查傷口,重新上藥。

她靠在阿萬身上,雙眼卻看著那個男孩。

她知道,阿克夏其實很害怕,他比誰都還想離開這里,她也知道這男孩曾有一度很怕她。

在她半昏迷的那段時間,他一直不敢靠近她,好像她隨時會突然跳起來,狠狠砍他一刀一樣。她知道他為什麼會那麼想,也曉得他為什麼會怕她。

這男孩見過她殺人,他看過她能做出什麼樣的事,若不是他喊了她的名字,她恐怕連他也殺了。她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沒想到他會和她道謝,也沒想到他會希望她不要去冒險。

不知怎,眼微熱。

「為什麼?」她轉過頭,將臉埋進阿萬脖頸里,困惑的悄聲問︰「他應該要怕我。」阿萬胸口一緊,重新將她手臂綁上新的繃帶,低頭貼著她的額角,啞聲低語。

「因為你是個傻瓜。」

她哽咽的說︰「我甚至都不是真的記得他的名字。」

「相信我。」他扯著嘴角,用手指將她濕透的發擰吧梳開,道︰「那真的不是重點。」

「那什麼才是?」

他忍不住,吻著她微濕的發,將毯子重新拉起,把她包好,撫著她冰冷的果背,喑啞的說︰「重點是你做的事,還有你打算做的事。重點是你即使虛弱成這樣,卻依然試圖犧牲自己,好讓我們能夠離開這里。那孩子不是笨蛋。他在這游戲里活了這麼多天,看盡了人性的自私,你大概是第一個沒有和他索取代價,卻願意犧牲自己拯救他的人。」

聞言,她紅著眼,縮在他懷中,語音沙啞的悄悄說。

「我只是做了你會做的事。」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阿萬一愣。

「我只是想,換做是你,你會怎麼做。」她悄聲說︰「我只是照著你的方法做事,我以為你會同意我這麼做,你以前也這麼做過,幫武哥做臥底,取得情報,再從內部瓦解對方。」

他微微一僵,他不知道她知道。

「韓武麒告訴你的?」他真的很想用力狠踹那王八蛋的臉。她微微搖頭,听著他的心跳,感覺他的體溫,包圍溫暖了她。

「可菲說的。」

阿萬呆了一呆,「小肥?」

「她每個月都會打電話給我。」霍香小小聲的說。

他知道她和小肥有在通電話,他看過幾次,甚至听過幾次。

沒有人會打電話給她,只有小肥會,她不會拒接,也不太回答,就只是靜靜的听那嘮叨的女人說話。有時候,她會把手機開擴音,一邊做事,小肥也不介意,就一直繼續說。

那女人說的都是一些日常生活、家常八卦,所以他也沒多留意,他怎麼樣也沒想到小肥會和她說他的事。

「我喜歡听她說話。」她閉上眼,道︰「說一些大家的事,雖然都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但感覺……很好……好像……好像……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好像你也在那里。」不自禁的,他啞聲月兌口。

「嗯,好像我也在那里。」她點頭,說︰「好像我也是……其中的一分子……」

他懂她在說什麼。

他也喜歡听,听那女人說那些不著邊際的小事,說她今天煮了什麼菜,說換季了要洗衣洗毛毯,說阿震載她去補貨,說哪個孩子又跌傷了腦袋,哪個小朋友又得獎回來,誰又穿著靴子進門踩了一地泥,誰和誰打牌又輸了,誰拿老婆打賭卻被老婆發現了,說中秋節大伙兒上天台烤肉,說過年回老家被帶去上山下海,說台風好大,說天晴天雨……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知道自己放任她開擴音,讓小肥的聲音回蕩在船屋里,也是為了同樣的原因。那讓他覺得,他好像仍在那里,在那棟老公寓。

然後,才發現,原來他以為自己離開了,其實一直都在那里。人是群居的動物,不可能一個人生活。

韓武麒翹著腳,用大手支著那張俊臉,看著他說。

荒野一匹狼是種幻覺,你只看到那匹狼,沒看到它身後森林里那些同伴。男人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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