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和離婦 第2頁

袁佩娘馬上止住哭泣,「就是宏發。」

這下子袁家都傻住了,宏發是誰?全名許宏發,是袁佩娘的長子,今年二十三,已經成婚有子。

雖然表兄妹成婚是喜上加喜,但介紹一個有妻有子的表弟,那是要袁朝陽給人做妾啊,袁朝陽從小山大王的性子,怎麼肯點頭做妾。

這下子連杜太君也驚了,「佩娘,別說糊涂話。」

「我沒糊涂,我們全家都商量過了,這樣老是回袁家拿銀子不行,還是要找個人把家掌起來才是道理。」袁佩娘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我就想著朝陽這麼有本事,讓她來把我們許家掌起來,宏發媳婦已經說了,願給朝陽當平妻,以後姊妹相稱,朝陽過門後,我就把鑰匙帳簿給她,我們許家就由她來擔,以後宏發的長子敬重她為親娘,也會孝順她的,朝陽的嫁妝都在,手上還有兩間布莊,這樣承擔我們許家恢復成大戶,應該不是問題。」

听到這麼自私的說法,袁家眾人面面相覷。這樣袁朝陽過門圖什麼?圖許宏發長得丑,圖許宏發生性懶惰?還是圖許家一門都是吸血鬼?

袁朝陽首先發難,「姑姑別說了,我不同意。」

「這樣你就有香火了啊。」袁佩娘不解,「死後有人祭拜,這很重要的,你若死在袁家,是不能入祖墳的。」

「我死了都死了,還管這麼多。」袁朝陽連生氣都懶了。

袁大豐怒道︰「我姊姊是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人生,可不是為了把自己的錢銀奉獻給許家,當許家的帳房。昌哥兒在哪?」

六歲的昌哥兒突然被點名,連忙出聲,「爹。」

「以後大姑姑跟我們住,要是爹先死了,你也要好好照顧姑姑到老,到死,給她守孝,給她點燈,入祖墳,一樣不能少,知不知道?」

昌哥兒乖巧的點頭,「阿昌知道,女乃女乃說過,姑姑以後跟我還有仁哥兒住的。」

袁太太氣得都說不出話來了,柳氏連忙過去安撫婆婆坐下,給婆婆順氣,又命人倒了參茶服侍婆婆喝下——一個生了兩男一女,現在還懷孕的媳婦,在婆婆面前是有幾分面子的。

袁太太氣得要命,把袁朝陽拉來自己身邊護著,彷佛只有這樣,袁朝陽才不會被小姑的餿主意害到。

「你們干麼這樣看我,我這主意兩全其美啊。」袁佩娘振振有詞,「朝陽不能這樣一輩子,一定得再嫁,嫁入我們許家,公公婆婆就是姑姑姑丈,絕對不會虐待你,宏發也是老實孩子,絕對會好好待你的。宏發媳婦都同意了,你有什麼好不同意的,你嫁去別家生不出孩子,可沒平妻的地位,可不能有香火。」

雖然是自己的女兒,但杜太君也覺得很不像話。是,朝陽嫁過去掌家,解決了許家的財務問題,但對朝陽有什麼好處?

朝陽是二十五了,是無子,但在城南的婚姻市場上,她還是有資格可以挑選的。

她從小入宮伴讀,跟皇子公主那是一起玩到大的關系,跟兄弟姊妹一樣,現在都還常常進永樂公主府,常富郡主府看戲。前兩年,青和郡王妃想給郡王慶生,可她又不明白夫婿什麼性子,還特地到袁家請教袁朝陽這個跟青和郡王一起長大的伴讀姊姊。

袁家不是官戶,但袁朝陽的人脈還在,公主皇子沒因為袁家變成普通門戶就假裝不認識她,都不知道有多少新科進士想娶她為妻,好讓她把家里掌起來,最好公主郡王點頭幫忙打點,那就前程似錦了。

一樣要扶持一個家,去扶持一個進士,將來可能可以爭到誥命,這樣不是更好嗎?何必去扶持許家,一屋子好吃懶做,只想吸干她的血。

杜太君雖然心疼袁佩娘日子過得不好,但袁朝陽也是她的親孫女,她萬萬不可能為了女兒坑了孫女。

杜太君出手阻止,「好了,佩娘,這件事情以後別再說,朝陽的事情她爹娘自有打算,我都不管了,你也別管。」

「娘,您別這樣。」袁佩娘說著說著又要哭,「幫幫我,我,我真的是很累了,我需要一個人來幫我持這個家。」

翻成白話就是,我累了,我想找一個有錢的替死鬼,朝陽就是最好的人選。

袁朝陽真沒想到姑姑這樣恨她,想坑她到死,嫁入許家,那等于要扛起許家二十幾口人的生活,她又不能有孩子,人生有什麼盼頭,就是替別人養孩子,養完孩子養孫子,死後的牌位?她才不希罕,要是老天有靈,先一道閃電劈焦袁佩娘。

袁老爺也有點不高興,袁朝陽雖然是女孩,卻是他第一個孩子,她從小嘴甜,哄得他這個親爹很偏心。

佩娘要是介紹個好的,譬如官宦人家,書香之後,門戶相當,品行也好的男人,他還可以考慮一下,宏發算什麼人選,給他女兒跑腿都不配。

「你若不想在許家過日子,那就和離回袁家,大豐大富也會贍養你到老,有我在,你不會吃虧。」

杜太君點頭,「你哥哥說的是,反正我們家已經有朝陽了,也不差多你一個和離婦,既然在許家過得累,那就回家過日子,我們袁家雖然已經不是大門戶,但也不差一個人吃飯。」

袁佩娘張大嘴巴,隔了一會才說︰「那怎麼行,我好不容易熬到當老太太了,這樣回家,我先前二十幾年就白辛苦了。」

袁朝陽訕笑,袁佩娘的意思就是,我好不容易可以折磨媳婦,折磨孫媳了,擺顯地位,現在回家,那就便宜那些晚輩了。

在袁家當自在的老小姐,還是在許家當個頤指氣使的老太太,袁佩娘選擇後者。

袁太太道︰「小姑別再說了,以後你再提一句,那怕拼著娘說我不孝,我都拿掃把轟你出去。我的朝陽很好,別打她的主意。」

人高馬大的袁大豐往前一站,「我跟我娘站一邊。」

袁大豐今年二十四,這幾年幫手家里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一張方臉神似袁老爺,頗有幾分威嚴在。

袁佩娘的脖子縮了縮,她不怕嫂子,但是對佷子還是怕的。

于是轉頭,朝向最後希望,杜太君。

杜太君也無奈,袁佩娘每次回家都拿二十兩,這二十兩如果是袁佩娘自己吃吃喝喝,她眼楮都不會眨一下,偏偏是拿去養許家一家子,許家就跟寄生在袁家上的蟲子一樣令人討厭,吸袁家的血,吃袁家的肉,還嫌袁家賺這麼多不肯多給一點,小器。

她的兒子,孫子,辛勤奔波,一個月沒休息一天,南來北往的跑,可不是為了養許家那二十幾口人。前幾年還來說想上袁家的族學,真的太扯了,許家的人說想把幾個娃兒送到袁家族學,看看臉皮有多厚。

也是袁大豐膝下的昌哥兒,可姐兒,仁哥兒可愛活潑,杜太君便不太掛記許家那幾個曾外孫了。

「好了,這件事情到此為止。」杜太君下了結論,「佩娘,不是娘不疼你,你問問哪戶人家還養女兒女婿一家二十幾口人,我是對你太好了,所以你不知道輕重,朝陽的事情不許你再說,大富大有也不會娶許家的女兒,你哥哥讓你和離回家,你可以想一想,但若想著要朝陽過去幫你養許家,我不允許。」

袁太太這才解了氣,「多謝娘公平處置。」

夏日蟬鳴,花開滿庭。

今日休市,市集是不開的,袁朝陽因此在家看帳本。

她嫁妝有十間鋪子,和離的這七年,她又添了四間鋪子,現在光靠鋪子收租,一個月就有一百四十兩,挺好的,過陣子柳氏生日,她打算包個大紅包,把其中一個鋪子過到柳氏名下。昌哥兒,可姐兒,仁哥兒的出生,帶給袁家很多快樂跟希望,柳氏再大的紅包都收得。

郝嬤嬤端了瓷盞過來,「剛炖好的燕窩,小姐喝一點。」

郝嬤嬤是袁朝陽的女乃娘,跟著她高嫁入一品門戶,又跟著她在初春把嫁妝都拉回袁家,陪著她熬過三年無子的煎熬,陪著她熬過剛剛回袁家時鄰里閑言碎語的難堪,很得袁朝陽的信任。

袁朝陽拿起瓷羹,一杓一杓喝著,就算沒有夫君,還是要把自己保持得漂漂亮亮,這樣照鏡子時心情才會好。

袁家雖非大富大貴,但給幾個女眷天天一盞燕窩,還是負擔得起的。

「大小姐,大小姐。」米嬤嬤的聲音由遠而近,十分慌張,她到袁朝陽門外也沒敲格扇,直接就進來了,「大小姐快點出去花廳,內務府的人派人過來。」

袁朝陽放下燕窩,她前陣子才把九號鋪子精心產的輕紗送入內務府,先帝在位時代,競貢掌握在官宦人家手里,都是用自家生意所產的東西送上,民間好物過不了第一關,失去競貢的意義,于是今上即位時就廢除了皇商制度,好東西可以自行呈上,由內務府來考核,若是采用,會給予賞銀,若是成了指定供物,則給予「皇品」的名譽。

袁朝陽一心想要自己的東西成皇品,三年前開始送布進內務府,有時候會被采用,有時候不會,但通常只是一紙文書,沒有哪個後妃特別喜歡袁家的輕紗,當然也不會有指定,這倒是第一次派人來袁家。

袁朝陽連忙起身,「那人有沒有說自己什麼官位,負責什麼的?」

米嬤嬤陪笑,「老奴低微,不敢問官爺,不過那位官爺神色挺好的,想來是好事。」

米嬤嬤也是人精了,她說神色挺好,那就應該不是壞事。

袁朝陽迅速到了花廳,就見到一個三十幾歲的官吏,神色平和。

她向前福了一福,又拿出一張銀票,「民女袁朝陽,見過官爺,官爺一路行來辛苦,喝點茶水。」

那官吏看她懂事,笑容更甚,十分熟練的拿過銀票,「來告訴袁大小姐一個好消息——袁家送上的那批輕紗,岑貴妃喜歡。」

袁朝陽一喜,岑貴妃是這幾年新晉的嬪妃,承寵沒多久就懷孕,生下一對龍鳳胎,從八品采女一躍而成五品才人,前年再度誕下龍鳳胎,晉為三品昭儀,去年皇帝六十大壽,岑昭儀又往上封賞,成了一品貴妃,晉升速度之快,歷代罕見。

據說岑貴妃貌美多才,這才盛寵不衰。

她袁朝陽上供的東西給岑貴妃看上了……袁朝陽心里怦怦跳,她的東西有機會成為「皇品」了嗎?

今上雖然已經六十歲,但不過八個兒子,岑貴妃一人就生了兩個,這貢獻可是非常的大,尤其在皇後只生五位公主的情況下,岑貴妃的優勢更是明顯。

那官爺拿出一封文書,袁朝陽雙手接過,打開是一張內務府的命令,雖然言詞復雜,她還是很快的看懂了——岑貴妃指定了,要各色輕紗一卷,一個月內送上,若岑貴妃滿意,袁家輕紗將成為皇品。

然後最後一段寫著,袁家為一般商戶,為了避免袁家不周到而使得岑貴妃不快,特派了羽豐郡王監督。

羽豐郡王,蕭圖南,秦王世子是也。

第二章  久別重逢人事已非(1)

蕭圖南同袁朝陽一般年歲,是秦王嫡長子,秦王跟皇上這個親哥哥年齡差了快一輩,因此蕭圖南不是跟同輩一起讀書,反而是跟著東宮的皇孫皇孫女一起長大。

袁朝陽永遠記得自己剛入宮伴讀那天,看著那樣的高牆,那樣沒有盡頭的宮道,心生震懾,她的祖父是四品太常少卿,雖然身分不低,但並沒有常常入宮的資格。

開學那日,年齡小的公主,幾個皇孫,皇孫女,一品門第的嫡孫,嫡孫女,有皇室血統的六七歲小孩,都是已經見過好幾次的關系,只有袁朝陽一個四品門第,不知道該怎麼主動加入他們。

她雖然小,但也知道這些人的身分都比她尊貴,她在這東宮學堂可得凡事小心,不能冒進,一個弄不好,袁家上下都要倒大楣。

正在忐忑,突然一個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過來,男孩生得眉目清朗,讓人心生好感,「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民女袁朝陽,見過……」袁朝陽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著見過的畫像,蔡國公的嫡孫?尤太師的嫡孫?高涵縣子?還是二皇孫?啊,對了,「見過羽豐縣子。」

東瑞朝規,王爺之子出生時就會給封號,為縣子,食邑五百戶,若是長大有幸被遴選為世子,就晉升為郡王,食邑兩千戶。

東瑞國傳賢不傳長,因此嫡長只是佔個出生優勢,並不保證一定能繼承父親的爵位,安平王爺就把爵位給了孺人的兒子,為了爭取爵位,嫡出庶出都是拼了命的努力。

成為世子,將來是王爺,一個王爺食邑是五千戶,跟一個縣子五百戶差了十倍,何況王爺的兒子就是縣子,縣子的兒子什麼也不是,縣子死了,這一戶就成為平民,兩戶人家同一個王爺祖父,命運天差地別。

「你倒聰明,我叫蕭圖南,你第一次入宮?」

「是。」

「不用怕,我們都是好人。」

袁朝陽想笑但又不敢,這情況對一個六歲的小姑娘來說太難了,她木,是丟袁家的臉,她活潑,是丟袁家的臉。

蕭圖南拉起她的袖子,朝那十幾個吱吱喳喳的孩子走去,拍了拍手,幾個孩子頓時安靜下來,刷刷刷的看向他們。

袁朝陽勉強擠出微笑,心想這什麼情況?

就見一個穿著金色衣服的孩子道︰「叔父,這是誰?」

蕭圖南清脆的說︰「她叫袁朝陽,是太常少卿的孫女。」

袁朝陽真的想笑了,那穿金色衣服的孩子可比蕭圖南高了半個頭,居然喊他叔父?不過想想,當今太子比秦王大幾歲,一樣要喊秦王叔父。只能說太後真厲害,都四十歲了還生下秦王,皇帝連兒子都有了這才當親哥,導致後宮輩分很亂。

一個穿著綠色翠鳥衫的女童過來,「吾是永樂。」

小男孩過來,「我是青和縣子。」

「民女見過永樂公主,青和縣子。」

「這里我說了算。」蕭圖南雖然也是小孩,氣勢倒很足,「大家在一起是緣分,要珍惜緣分,當好朋友。」

在蕭圖南的引導下,十幾個孩子的自我介紹進行得十分順利,袁朝陽在家中都已經看過圖像,現在只要把真人連起來就好,招呼倒也打得順利。

蕭圖南拉她,不是拉手腕而是拉袖子,以免觸踫到她的皮膚,年紀小小,彬彬有禮。

等言太傅來了,戒尺一拍,上課。

他們要學的課很多,四書五經,騎馬射箭,袁朝陽原本以為蕭圖南是仗著輩分大,這才成為孩子頭,開始上課考校後才明白,他讀書過目不忘,一個晚上就能背出長篇策論,騎馬射箭,箭箭紅心,才六歲已經敢騎大馬——他們其他人都還騎著小馬。

袁朝陽是家中長女,弟弟妹妹一串,應付起這些貴子貴女倒也還行,青和縣子就特別黏她,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後面轉,听說青和縣子回去還跟母親敬王妃討著要生個姊姊,敬王妃哭笑不得,生個妹妹都不好說,生個姊姊無論如何都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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