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和離婦 第9頁

馬大叔跟古小哥聞言,立刻跑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催促著給錢,一個說自己弟弟被撞,三個月不能下田,要補償一百兩,一個說自己媳婦兒被撞,大夫說半年內不能懷孕,要二百兩賠償。

郝嬤嬤睜大眼楮,這算什麼?土匪嗎?

葉長史清清嗓子,舉起手上的卷宗,「好了,都讓開,這里登記有案,按照醫館當初的判斷賠,重傷五十兩,中傷十兩,輕傷三兩,攤商十兩,不要看人是外地來的就信口開河。」

馬大叔跟古小哥互看一眼,卷宗?那不是官府的東西嗎?當時意外發生,確實有官府的人來做紀錄,這老頭是官府的人?對了,那個闖禍的袁爺听說是京城來的,京城貴人說不定真的認識官府的人……

兩人一下子也不敢鬧了。

袁朝陽見狀,一拱手,「勞煩葉長史了,李修,你跟著長史大人去賠償,該賠多少就賠多少,記得讓他們全部畫押,今日賠了,日後死活不論。」

李修點頭,「小人省得。」

葉長史對馬大叔跟古小哥道︰「你們兩人,去把這場意外的所有人都喊來,今日不來,明日不賠,店小二,本官就借你的客棧辦公一回。」

店小二哈著腰,「您請便。」

袁朝陽領著胡太醫這便進了柴房。

雨大,天色昏暗,柴房里沒油燈,袁朝陽過了一下才看到弟弟在哪。

半個月不見,袁大富已經瘦了一圈,也不知道幾日沒洗澡,發出異味,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委靡,就這樣躺在地上,連個枕頭都沒有。

袁朝陽心里一陣痛,連忙過去喊了他小時候的名字,「豐哥兒,豐哥兒,醒醒,姊姊來了。」

袁大豐迷迷糊糊睜開眼楮,看到人十分意外,「姊姊……姊姊……我是在作夢嗎……」

「不是作夢,是姊姊。」

經過幾日磨難,袁大豐十分脆弱,「姊姊,我怕……阿翁阿榮他們幾個,趁我病倒,把錢偷了就跑……」

「豐哥兒別怕,姊姊在。」袁朝陽安撫了弟弟一陣,這才轉頭對胡太醫說︰「胡太醫,勞煩您看看我弟弟的腿。」

胡太醫命童子點起油燈,從藥箱拿出剪刀,剪開褲管,又模又按,袁大豐疼得嗷嗷叫,袁朝陽在旁不斷安慰。

胡太醫把腿固定了,「骨頭不算全斷,但裂了幾處,得好好修養,袁大小姐還是讓人把袁少爺先送進府尹府邸吧,他這低燒十分奇怪,得讓歐陽太醫來看一下才穩當。」

袁大豐安然在床鋪上睡著,已經是黃昏時分的事情了。將人載回了霍府尹的宅邸,粗使婆子給他洗了個澡,又洗頭發,用溫手巾把頭發弄干,整個人干干淨淨躺上床後,胡太醫又來了一趟,針灸,固定,讓他記得三個月不要下床。晚一點歐陽太醫也來了,說他這是因為淋雨傷寒引起的低燒,要小心看護,免得高燒起來麻煩。

袁朝陽十分懂事,都包了三百兩的大紅包,太醫俸祿不過十兩,因此兩位太醫都顯得十分親切。

賠償的事情已經談好,總共賠了八百多兩,眾人都已經畫押,案錄已經撤銷,袁大豐可以申請路引離開梅花府了。

袁朝陽松了一口氣,接下來只要請蕭圖南把袁大豐的名字加上去,這樣他們就可以一起回京。

袁朝陽非常懂得自己的身分——平民。

她不能派郝嬤嬤去跟一個郡王傳話,這樣很不禮貌,得自己去一趟。

于是拿著撤案文書,請個小丫頭帶路,她就往府尹最華麗的客院去。霍府尹府邸不大,半杯熱茶的時間就到了客院。

出來見她的是珍之。

「珍之姊姊。」袁朝陽雙手拿著文書跟寫著自己弟弟姓名的字條,「還請交給羽豐郡王。」

「袁大小姐,奴婢得先問過郡王才能決定要不要收。」

袁朝陽歉然,「是小女子思慮不周了。」

又過了一會,珍之出來,「袁大小姐請進。」

袁朝陽心想,這蕭圖南不是要挖苦她,就是要諷刺她,好吧,現在她有求于他,他不管對她做什麼,她都會笑顏以對的。

珍之引她入內,就見蕭圖南在案頭寫字,于是她靜靜的等,等他寫完抬起頭,這才屈膝,「民女見過羽豐郡王。」

「免了。」

「還請郡王開恩,讓民女的弟弟一同返京。」

「你弟弟的事情都解決了?」

袁朝陽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乖巧,「都解決了,這是結案文書,還請郡王過目。」

「不用了,幾個刁民而已,葉長史應該不至于鎮不住。」

袁朝陽奇怪,月兌口而出,「郡王怎麼知道葉長史跟民女同行?」

蕭圖南一噎,別過頭,「我听安平說的。有葉長史同行,可順利?」

「順利,那些人太刁了,幸好當初發生意外時官府就有紀錄文書,不然真要任憑他們獅子大開口了,一點小傷就說自己不能下田,要賠一百兩——」袁朝陽突然住嘴,自己說得太多了,「多謝郡王關心,那民女弟弟的名字……」

「交上來吧。」

袁朝陽喜笑顏開,「多謝郡王。」

蕭圖南看她那麼高興的樣子,鬼使神差的開口,「明日早上本郡王就要跟欽天監正誦經給江南百姓看,然後後面幾天會跟丁博士,盧博士,卓大人探勘河道,大概要花十日,江南大雨,也沒什麼好逛,你乖乖待在府邸別亂跑。」說完,馬上後悔了,交代什麼啊。

袁朝陽懸了一路的心卻是剛剛放下,弟弟找回來了,腿還保住了,她心情好得很,所以也沒去在意蕭圖南管得太多,「回郡王,民女有幾座棉田在近郊,會找時間去看一下,都是我的人,萬一下雨種不出東西沒了收入,也不能不管他們,除了這棉田之外,民女一定好好待著不出門。」

「讓下人去看不就得了。」

「還是得自己看過,我想讓他們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只要吃我袁朝陽的飯,我就不會不管他們。」

蕭圖南看著她,心想這才叫女大十八變,誰能想到當初在宮門口怯怯懦懦的小兔子,現在臉上寫著「女子可頂半邊天」。

不爽,怎麼可以她一個人得意,他也不輸她好嗎?

這幾年他可是非常上進的,承擔起一個郡王的責任,「你知道這趟南下計算水利,有多少皇子皇孫搶破了頭想領命嗎?」

袁朝陽搖搖頭,「民女不知道,民女已經離開城中好多年了,沒怎麼打听城中事。」

「幾乎你叫得上名字的都想搶,還有好幾個郡王也想一道,治水利除了權,還有勢力的擴張,至少能把自己黨派的人都往上拉一個品級,這麼好的事情,誰不想沾邊?直到前幾天,福王,干王還親自到了秦王府,希望我把兩個世子的名單加上去。」蕭圖南頓了頓,「可是我沒準。」

袁朝陽終于明白了他是在跟她炫耀,心想,幼稚。

但此行一直有求于他,當然不敢像以前一樣誠實反應出自己的想法,只道︰「如果決定增開河道,郡王可是要住在江南?」

「是這樣沒錯。」

「那秦王妃怎麼辦?秦王妃膝下只有郡王一個孩子,郡王不在身邊盡孝,秦王妃會寂寞的。」

「本郡王打算——」蕭圖南一笑,「回京就生孩子。」

袁朝陽一怔,勉強一笑,「秦王妃一直想要抱孫,郡王生子,就是盡最大的孝道了。」

蕭圖南看到她勉強的表情,就覺得自己贏了,決定趁勝追擊,「這次南下,皇上賜了裴秀女跟鄧秀女同行,鄧秀女個性溫婉,比較合本郡王心意,本郡王打算回京就封她當貴妾,至于裴秀女,先當個姨娘,再命人買幾個俏丫頭……水利不是一日之功,光是丈量繪圖至少得一年,這一年本郡王總生得出幾個孩子來孝順,到時候要施工,本郡王南下坐鎮,把孩子全留在京城,母妃就不會寂寞了。」

「那挺好的,你是該有孩子。」

「本郡王要生一屋子,本郡王的爵位世襲罔替,不生幾個兒子太可惜了。」

袁朝陽嘴角微彎,「民女就先恭喜郡王,郡王一定能如願。」

蕭圖南被她這一笑,喜悅的心情全沒了,她這是什麼表情,好像真的很高興一樣,他終于下定決心生孩子,對她來說有這麼欣喜嗎,她不是應該後悔嗎?後悔自己當年的不懂事,後悔自己沒有享福的命——不然今日,她就是羽豐郡王妃了。

她怎麼能笑得這樣由衷,彷佛衷心為他祝福一樣?

第六章  迷糊中見真心(1)

隔日,蕭圖南便率著欽天監正等人,一起在梅花府市集的大廣場誦經。

大雨傾盆,混雜著念經的聲音,圍觀的群眾非常多。連月大雨,商人不能出門做生意,農民更慘,莊稼都被淹死了,幾次向府尹求助,霍府尹卻說下雨看老天呢,他也沒辦法。

民心浮動,此刻看朝廷派人來,還是兩個郡王領頭,哪能不欣喜?全部撐傘聚集過來了,雖然京城天高水遠,可是皇帝沒有不管他們。

這經一念就是一個時辰,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真感動了上天,念完經的那日晚上,雨就小了許多,隔天一早起來,艷陽高照。

江南已經一個多月沒見太陽了。

眾人奔相走告,皇恩浩蕩,不愧是真龍天子,連雨神都听話。

蕭圖南請霍府尹相陪,帶擅精算的丁博士,盧博士,卓大人巡視梅花府的河道,霍府尹在江南已經待了快二十年,十分了解情況,殷殷懇求,這些河道都已經有百年歷史,該去淤了。可去淤是大工程,需萬人耗費三五年光陰,所費銀兩百萬起跳,他過去從來不敢求皇上,可是這回皇上特別派了羽豐郡王跟平安郡王過來,霍府尹覺得,或許自己可以求一求。

蕭圖南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倒是巡視河道巡視得很勤,每天五更就出門,天黑才回,其中卓大人是江南出身,特別關心故鄉,拼了老命相陪。

第六日,蕭圖南回到府尹府邸,看著白日丁博士的繪圖,心想可以仿都江堰做個魚嘴工程,把河道分開,一邊集水,一邊分水灌溉,只是這工程至少需要五千士兵,他們東瑞國的工程兵不知道有多少?

想著就派珍之去喊安平郡王,雖然他是承平時代的武將之後,但是該知道的還是會知道,安平郡王只是個子矮,但不渾。

沒想到珍之來報,「回羽豐郡王,安平郡王說有急事要出門,明早再過來。」

蕭圖南不悅,莫不是看著天氣好了,跑出去花街見識?「什麼事情這麼緊急?」

「奴婢只打听到袁大小姐今日出門視察棉田,結果跌進泥坑里,袁家想盡辦法都無法把人從泥坑拉出,所以求安平郡王派官兵去。」

「知道了,把桌子收一收,本郡王要休息。」

珍之連忙上前,「奴婢伺候郡王安睡。」

兩人主僕十幾年,習慣自然是都知道的,珍之手腳俐落的給蕭圖南除了外服,又伺候他安睡床上,夏日白天雖熱,但晚上會冷,珍之替他拉起了絲被。

蕭圖南躺在床上,閉眼。

他一直算好入睡,但今日卻是沒辦法,想來想去都是袁朝陽掉進泥坑這件事情——不是讓她好好待在府尹府邸嗎?怎麼又出去了,真是沒一次听話。

江南連月大雨,泥地里恐怕出現了不少隱性泥坑,外表看不出來,一腳踩上就會整個人沉下去,爛泥又重又黏,一下子就把人困住。

硬拉肯定不行,人會受傷,但這樣泡著爛泥也不是辦法……

她困住不知道多久了,那些棉田的人有沒有給她送水送吃的?她身邊不是有個年輕管家,好像很得她信任,叫什麼李修來著?哼,他就知道,小白臉一個,看起來會做事,真的發生事情卻沒有辦法處理,只知道要請人幫忙。

話說袁家怎麼不來找他?

雖然說秦王府跟太常少卿府後來翻臉,但他怎麼說也是跟著袁朝陽一起長大的,要說情分,可不比安平郡王少。

算了,袁朝陽被爛泥困住,關他什麼事情,他明天一早還要去中山府,那是江南州第二大的河口,這回大雨河水上漲,據說把河驛淹了,具體損壞程度他得去看,是修理就好,還是得重建,一個河驛關乎數十萬人的生計,馬虎不得。

還有,淤沙問題也得解決,淤沙說白了就是河底的爛泥太多,沉澱堆高,導致河水越來越淺……入夜更冷,袁朝陽泡在爛泥里,不知道冷不冷?

她冷最好了,誰讓她有福不享不听話……可是他也知道她身子不好,小時候發痘高燒了兩個月,就算袁家費心嬌養,她的底子依然虛的很……

蕭圖南睜開眼楮。

心里想著,媽的。

蕭圖南快馬到了城西袁家棉莊,原本還想著棉田幾頃,不知道人在哪,一靠近發現真不用問,有一處特別不一樣,一大堆人,一大堆的火把。

月色下,他策馬過去。

深夜的馬蹄聲很清楚,群眾見來人一身氣勢,不由自主讓開了路。

蕭圖南一下到了火把中心,這才發現事情多為難——那泥坑極大,直徑至少二十尺,袁朝陽埋在邊緣,一個繩圈把她從腋下套住避免下沉,發上臉上都是干泥巴,臉色發白,神色憔悴。

郝嬤嬤跪在旁邊哭泣,見到蕭圖南,連忙跪爬過來,老臉上露出哀求神色,「求郡王想辦法救救我家小姐……」邊說邊磕頭。

蕭圖南不忍心為難老人家,「本郡王自當盡力。」

「郡王好人有好報。」郝嬤嬤淚流滿面,「小姐月兌難,老奴天天給郡王上平安香。」

雖然袁朝陽爽,他就不爽,可是看她落難,他更不爽。

蕭圖南開口,「有沒有鐘子?」

旁邊一個村民連忙說︰「有。」

一個老農好心開口,「這位大爺,俺听您的口音不是我們江南人,這種泥地會吞人的,俺小時候看過,想救人的都被吞得尸骨無存,您別想著下去挖開,危險哪。」

蕭圖南接過鏟子。

這時候安平郡王從對面過來了,連忙阻止,「圖南,別,你沒听這老人家說的,萬一……我跟你一起出來的,秦王府跟安平王府這就結仇了,絕對不行。」

「我又不是要直接下去。」蕭圖南伸手道︰「來人,拿個綁繩給我。」

眾人驚慌失措好久,泥坑吞人,直徑又長達二十尺,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那句「拿個綁繩給我」像一記響雷。

安平郡王一拍手,「對了,繩子綁著你,你就不會沉下去了,不沉下去,自然就能挖走朝陽周身的爛泥巴,圖南,你真聰明。」

安平郡王帶了一小隊的官兵,官繩粗大,在蕭圖南身上套了個死結,慢慢把他垂降下去。

距離近了,蕭圖南就看到袁朝陽泛紅的眼楮,原本想臭罵她一頓,一下子咽了回去,

「都叫你別亂跑了,為什麼不听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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