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冉凰此不禁仰頭苦笑,淚滴如煉,濕透了交領。「你听不懂我在說什麼……」
「本王豈會不懂?」他冷哼。「像妳那種仁者想法,到最後只會讓漠林這種尚未成形的蠻夷之邦,把妳給拆卸入月復!」
「我只是想要和平相處!明明有機會可以和平相處,為什麼你偏是要挑起戰火?」冉凰此惱火地推他。「我都已經想好了,只要兩國建立在共同經濟體上,以貿易合作,便可因利益關系建立起永久邦交,可你卻輕而易舉地毀了我的夢想!」
他猛力拽住她的手,粗重的氣息噴撒在她淚水橫陳的頰面。「那只是夢!妳以對那種毫無禮儀可言的蠻邦,用貿易交流能有什麼幫助?凰此,那只是妳在痴人說夢!」
「……李鳳雛,你真的讓我好失望。」這是第一次,她發覺兩人之間的溝渠有多深。
他冷聲低笑,接著驀地斂去笑顏,憤恨道︰「本王才想說,妳傷透了本王的心!」
第13章(1)
「攝政王,你這是作賊喊捉賊嗎?」冉凰此垂顏,笑得淚眼迷離。
「本王問妳,為何妳要跟御醫館拿龍化散?」
聞言,她怔住。
「承認了?」李鳳雛笑得諷刺。「御醫館有冊子登記,妳若想狡辯,本王可差人到御醫館取冊子。」
她垂眼不語,檀發如瀑地掩去她的神情。
「為什麼?」他只問一句。
「……我不能有孕。」像過了一個世紀般久,她才緩緩道。
「為什麼?」他閉上眼,等著她最後的答案。
只要她肯說,他就可以等,等多久都不是問題。
冉凰此徐緩抬眼。「先皇駕崩多時,我這太後若是有孕在身,你想,別人會怎麼看待咱們?」他倆的事,在皇朝或許已不是新鮮事,但只要沒有真憑實據,誰也不能說他們之間有私情,可若有了子嗣,那就不同了。
包何況,她原本就不屬于這里,也許已經因為她的存在而改變了歷史,若是她再生下子嗣,是不是連這孩子也要加入未來的繼承人爭奪戰?
「妳管別人怎麼想!」李鳳雛火大的怒喝。
「你總是如此!你可以桀驁不馴,但我不能!」
「說到底,妳只是不想為本王生,妳怕本王的孩子會搶了妳雋兒的皇位!」他拳頭緊握,恨她怎能心狠手辣地殺害那可能成形的孩子。
「你敢說,你不會那麼做?」
「就算本王真那麼做了,又有哪里不對?到那時,妳就是名副其實的太後,這有什麼不好?」
「你要我忘恩負義?你要我做個眾人唾棄之輩?你要我死後怎麼去見鸝兒?」冉凰此話到最後,疲憊無力,渾身乏透,像是隨時都會昏厥。
然而盛怒中的李鳳雛卻沒發現她的蒼白和荏弱。「妳為了要做一個忠肝義膽的人,所以就殺了本王的孩子?虎毒不食子,妳怎下得了手?!」
「為了顧全眼前的太平盛世,我沒有什麼做不到的!」她用盡氣力吼出,紅透的水眸噙滿淚水,模糊了眼前她最愛的男人。「你若想要子嗣,找其他女子為你生吧,我……沒有辦法。」
深吸了口氣,他黑眸狠狠抽痛著。「冉凰此,妳不懂本王的心意到這種地步嗎?」他是為了誰迎娶男妃?又是為了誰而再三退讓?如今,她卻連為他留下子嗣都不肯……到底要他退讓到何時?!
「你才不懂我的心意!你以為我是為了誰,如此渴望和平?」她淚濕粉顏,赤紅水眸迷離。「你根本就不知道,當你上戰場的時候我有多擔心、多害怕!那是戰爭耶,有誰能保證一定能夠平安歸來?」
「……凰此。」他一愕,心發痛著。
原來她主張不戰,全都是為了他?
「跟你說了不要胡亂殺人,你偏是不听,你不知道殺人者恆被殺之的道理嗎?你滿身罪業,我多怕你會在戰場上永遠回不來!現在你居然又殺了漠林使者,用那麼殘忍的手段……」她有多久沒看見他毫不掩飾的殺意了?集廣殿上的慘案,至今依舊歷歷在目,她沒想過在有生之年里會再見過的!
那是個煉獄,而他是煉獄中的惡魔,以為他已經為她改變了,然他的骨子里依舊染著噬血的因子!
李鳳雛明白她的不安後,心情才平靜下來,軟聲安撫,「凰此,本王明白妳的心意了,但是打本王上戰場至今,從未敗過,本王……」
「你不是神!」他怎會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是戰無不勝的戰神呢?「只要我是太後的一天,我就會堅持這麼做,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答應釋權給雋兒,咱們兩人遠走高飛,你不再是攝政王,我不再是太後,咱們再也不管皇朝內事。」她虛弱地看向他,見他沒有立即答允,像是在猶豫什麼,便勾唇苦笑。「不為難你了,就當我沒說。我累了,想休息。」
「……妳說到可會做到?」
她掀唇,笑得低低切切,淒惻揪心。「王爺若是不信,又何必問呢?」
「本王答應妳。」他義無反顧地道。
冉凰此瞅向他。「王爺何需急呢?何不好好想清楚?」
「本王掌權,是因為皇上還太女敕,若沒有本王掌權輔佐,就怕他會教大臣貴族給亂了心思,但,若妳放得下他,本王就沒有什麼放不下的。」說到此,他嘆了口氣,像是無可奈何,卻又心滿意足。「本王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妳。」
讓他願意拿江山換取,用生命守護。
說罷,他伸手想將她摟進懷里,卻見她退避,他濃眉立時攢緊,狹長美目像釀著火似的。
「我累了,請王爺回府吧。」冉凰此勉強站起身,搖搖擺擺地走向軟床,推開他的攙扶。
「妳還在生本王的氣?」見她躺在床上,面色如紙,他的心狠扯著。
「不敢。」她喃著,氣若游絲。
「凰此……」他輕挲著她的頰。
「王爺請回吧。」她把臉埋進軟枕,拒絕他的踫觸。
「本王不回去。」
「那我走好了。」說著,她虛弱地準備起身。
「妳到底在跟本王拗什麼?!」見狀,他惱火地抓著她。
「不要用殺人的手踫我!」推開他,她氣喘吁吁地又軟回床上,發絲亂掩著無血色的粉顏。「不要踫我、不準踫我……」
她的排拒讓李鳳雛握緊拳頭,又不敢用強,只能怒然起身,臨走前,泄憤似地將擺在床前的矮幾踹飛撞牆,矮幾頓時碎成粉末。
幽幽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冉凰此淚流滿面,心痛欲絕。
*
這夜過後,冉凰此足不出戶,不見任何人,只留貼身宮女娥常相伴其右,李鳳雛幾次求見,皆被她以身子不適由拒于門外。
于是,他轉而來到議事廳。
正處理奏折的李雋突覺陰影襲來,抬眼,就瞥見神色狂亂的男人。
「王爺。」一旁磨墨的則影立即向前。
李鳳雛大手微抬,示意他退下。
「攝政王今日來……」面對他,李雋心思極為復雜。
那夜他在永雀殿上大開殺戒,總算讓他明白,文武百官為何如此畏懼他,絕不是因為他有股教人打從心底恐懼的氣勢,還包括他確實擁有眾人不得不服的可怕武藝。
那一瞬間,李鳳雛的確教人不寒而栗,輕易就會被他眸底的赤果殺意和猩紅怒眼懾住。
「皇上……怕本王了嗎?」李鳳雛哼問。
李雋微愕。
鄙夷的笑,放肆的笑,張狂的笑……他是個愛笑之人,盡避他的笑中常噙著惡意,但此時,卻笑得自嘲。
「不,朕不怕,王爺是朕的皇叔。」他口吻堅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