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和離婦 第11頁

不是一起長大的,雖然一樣是手足,永樂公主對蕭圖恩卻是沒多大感情。

袁朝陽想,太好了,蕭圖南終于像名字一樣上進了,被封為世子,秦王妃應該很開心吧。自己果然是他人生的阻礙,又不能生孩子,還讓他不上進。

現在這樣太好了,蕭圖南,你應該有個光明的前程,光明的人生,你是嫡長子,理應當秦王世子,富貴該是你的,不該是蕭圖恩的。

日子就這樣過去,一年兩年的,袁朝陽也二十五了。

雖然是生不出孩子的姑娘,但袁家有錢,袁朝陽貌美,還是有不少人上門說親,但杜太君跟袁太太疼愛她,倒是沒亂許,加之袁大豐說了「姊姊我來養」,一個家庭的嫡長孫說話總是有分量的,他都這樣說了,袁朝陽自然在家窩得更安心。

袁朝陽覺得自己過得挺好,二十五歲的她,已經能很平靜的面對自己無兒無女無丈夫這件事情。

她還是會想起蕭圖南,但總覺得這樣就好了,愛一個人不是一定要在他身邊,而是他好,她才能好。

長相廝守是愛,但在適當的時候放手也是。

看,蕭圖南現在多好啊,南下巡視水利這麼大的事情,皇上沒交給其他的兒子孫子,偏偏交給了他。

真的好長進。

她的眼淚都沒白費,蕭圖南變成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真好。

蕭圖南回到府尹府邸已經是四更,想著天都要亮了干脆不睡,洗了個澡,更衣,用了半碗粥,這便跟卓大人,霍府尹出去了中山府。

那河驛被連月大雨泡壞了,一半坍塌,船只無法正常進入,碼頭工人一下子少了好多活計,此刻見到皇帝派來的郡王,一群人全湊上來,都是求情的,說活計是看搬運趟數,現在船只進不來,他們能搬的東西減少,一兩個月還勉強撐撐,長期下去全家要餓死了。

十幾名船東听到郡王到來,跟著跑到河驛邊,也是求趕緊修復,他們的船都在河上進不來,布匹香料還能放,蔬果放個十天半個月早爛了,就算下了船也不能賣。

蕭圖南立刻傳令,開鄰近的官驛通融使用,直到商驛修建完畢為止。

一時間歡聲雷動,謝恩之聲不斷,船東們不斷拱手互相道喜,更有工人激動得眼淚都出來,大呼萬歲。

江南連月大雨,已經一個多月沒活干了,好不容易雨停,卻又發現商驛損壞,這樣一算還要等好幾個月才能有收入,但家里卻是天天要吃飯,一想真覺得萬念俱灰,即便官驛沒壞,要知道官商有別,昔日都是官員高高在上,哪可能讓一般商人使用官驛。

卓大人是江南人,眼眶一下紅了,「下官多謝郡王仁慈。」

「卓大人不必客氣。」

霍府尹更是喜上眉梢,他知道開官驛就能解決,但這大事他作不得主,郡王發話可比他寫奏折上京求容易多了。

眾人午餐就在船東的盛情之下一起用了,下午又巡視了灌溉渠道,這才在近黃昏的時分回到梅花府。

蕭圖南洗了臉,略作休息,腦海不由自主就想到袁朝陽——真是命定的魔星,她那麼現實,他卻還想著她。

早上出門匆忙,沒來得及問,不知道她現在可有好一點?昨天深夜她發燒了,也不知道退燒了沒?郝嬤嬤是她的女乃娘,一定伺候盡心,不過他們現在出門在外,不比京城,也不知道歐陽太醫有沒有去看一下?

說來袁家真是流年不利,出一趟遠門,一個掉泥坑,一個遭遇馬車事故,回頭讓郝嬤嬤給自己主子點平安香,不用給他點……

「郡王,請用晚膳。」珍之張羅起來,「江南連月大雨已經沒有蔬菜,今日難得有盤炒小白菜,郡王嘗嘗?」

蕭圖南拿起筷子,他以前吃飯要山珍海味,這幾年卻越發簡單,重心在朝堂上,對吃的自然就沒那樣講究了,他吃了一口小白菜,幾乎無味,心想此處不比王府,算了。

「珍之,你今日可有听說什麼?」

珍之跟他主僕多年,豈有不懂主子之理,于是微笑道︰「听說袁大小姐醒來一次,能喝水,能喝藥,但卻吃不下東西,那老嬤嬤求廚房熬點雞湯呢。」

「本郡王又沒問她。」

「是奴婢多嘴了。」

蕭圖南沉默的吃著飯,等放下筷子,這才又問︰「廚房熬雞湯了嗎?」

梅花府連月大雨,死了不少作物跟牲畜,他進入霍府尹的府邸以來,吃的都很簡單,但他相信霍府尹已經盡力張羅了,可是實在沒辦法。

「廚房沒雞,給熬了黑魚湯,袁大小姐下午還由郝嬤嬤扶著去看了袁少爺一趟。」

「她不好好休息,去看她弟弟干麼?」

「袁少爺都不能下床了,袁大小姐心疼弟弟也是人之常情。」珍之笑勸,「郡王擔心,不如親自去看看?」

第七章  她為何不後悔?(1)

袁朝陽養了幾日,高燒轉為低燒,雖然沒好,但已經舒服許多,腦子不再那樣昏沉,皮膚也不再熱痛。她從小嬌生慣養,生病總要人哄,小時候要娘哄,成親了要蕭圖南哄,直到和離這幾年才慢慢長大起來。

郝嬤嬤看她懂事了,自然是欣慰的,沒丈夫的女人得學會自立,不然等長輩都去了,沒人哄的時候怎麼辦?

「小姐,用點魚湯。」

袁朝陽端過碗,一杓一杓喝著,把一碗湯喝得干干淨淨。

郝嬤嬤滿意了,「小姐就是要听話,病才好得快,等我們回到京城,嬤嬤一定好好給小姐進補,這才幾日吃不下飯,都瘦一大圈。」

袁朝陽笑,「嬤嬤給我換身衣服,我要去看大豐。」

「是。」

郝嬤嬤連忙把袁朝陽從床上扶起,又從隨身箱籠中挑了一件翠鳥交領襦裙,再把頭發梳整一番,很快便整理妥當。

袁朝陽看著鏡子,真瘦了些,氣色也沒那麼好了,小時候發了兩個月的痘子壞了身子之後,她生病起來就很拖沓,病個十天半個月,然後還要養上十天半個月,不過這回能撿回一命已經是老天保佑,她知道蕭圖南這幾日忙,等他們回京城時,路上總有機會跟他道謝,現在先去看看大豐。

扣,扣。

格扇傳來敲門聲,「朝陽,是我,方便進來嗎?」是安平郡王的聲音。

郝嬤嬤連忙去開門,「老奴見過安平郡王。」

「免禮。」

安平郡王跨了進來,手上拿著一個盒子,看到袁朝陽一身裝扮整齊,笑說︰「我們倆倒有默契。」

袁朝陽也覺得湊巧,「怎麼過來了?」

「圖南給了我一盒人參,我說不要,他硬給,我想著你跟你弟弟還在養身子,拿過來給你們。」安平郡王說著就把盒子放上桌,打開展示。

袁朝陽是富貴人家的嫡女,自然有眼力,盒中人參又肥又大,顯然是極好的補品,不要說在雨災後的江南,就算在京城都不多見。

袁朝陽十分欣喜,救回弟弟後也想給他補身子,派李修出去采買卻是空手而回,說江南藥材鋪的人參跟靈芝不是發了霉,就是因為濕氣重潮潤變色,他們姊弟現在吃的藥都是兩位太醫從京城帶來的。

袁朝陽也不跟他客氣,把盒子收下,「我正好在找,可是江南處于災後,要找補品沒這樣容易,你這是及時雨了。」

「能派上用場就好。」安平郡王坐了下來,打量了她一下,「你身子怎麼樣?」

「還行。」

「那就好,不然過幾日我們回京,帶病上路,有得你辛苦。」安平郡王想起什麼似的,興奮起來,「你若身體恢復,一定得上街一趟,我跟你說,江南真是生命力旺盛的地方,這才雨停幾日,馬上一片欣欣向榮,酒肆飯館都熱鬧得不行。」

袁朝陽勸他,「你不跟羽豐郡王他們一道勘查,小心回去丁博士在御前告你一狀。」

安平郡壬倒是放心的很,「那倒不會,我家世襲罔替,跟我結仇有什麼好處?何況我妹妹去年進宮也還算得寵,丁博士不會這麼不長眼的。」

袁朝陽見勸他不動,只能做罷,看到桌子上的人參,又想起之前遇難之事,于是道︰「前幾日真是多謝你啦。」

「不用謝,我也沒幫上什麼忙,挖你出來的法子還是圖南想的,要謝就謝他。」

「當然會謝他,不過我的管家一找,你人就帶兵來了,怎麼樣我都是很感激的。」

安平郡王大笑,「我們一起長大,我怎麼可能放著你不管,也是我一時腦子轉不過來,要是早點想到方法,你也不用在泥坑待那樣久。」

「還有之前葉長史的事情,也多虧你打點,不然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要處理大豐的事情恐怕也沒那樣快。」

安平郡王卻是不懂,「葉長史?」

「是啊,我們剛抵達霍府尹的府邸那日,我急著要去客棧找弟弟,葉長史卻已經在車棚等我了,說是郡王前兩日快馬交代,讓他把卷宗找好,陪我一趟,因為有葉長史陪著,事情才順利解決。」

「不是我。」

這下換袁朝陽詫異,「不是你?」

安平郡王笑得意味深長,「雖然不是我這個郡王,不過此行還有另一個郡王呢。」

袁朝陽心思起伏,是蕭圖南?

他不是很嫌棄帶她南下嗎,不是因為不想食言而肥,這才勉強帶她南下嗎,怎麼會派人先幫她打點?

可是安平郡王沒必要騙她。

郝嬤嬤說,那日她掉入泥坑,也是羽豐郡王把她撈上來的。

袁朝陽內心一下柔軟,一下復雜。

她說他沒用,說他不知道上進,說他不能給自己王妃的位置……

他不恨她嗎?

還是她高估了自己,或許現在對蕭圖南來說,她袁朝陽也只是一起長大的玩伴,不能見死不救而已。

對,一定是這樣,袁朝陽,你不要臭美,蕭圖南那性子不會對你念念不忘,再說了,一個現實的女人有什麼好念念不忘。

安平郡王一口氣把茶水喝干,「我也沒什麼事,就給你拿人參過來。朝陽,我是武將之後,你知道我不吃這些東西的,好了,就這樣。」

安平郡王走了。

袁朝陽怔忡,總覺得有點糊涂——武將相信鍛鏈強身,是不吃補品的,她都記得,蕭圖南當然也不會忘記,但是他還是硬把人參給了安平郡王,他們這一行人有誰正需要吃,不是明明白白的事情嗎?

難道是想借由安平郡王的手給她?

但是袁朝陽,你可是個無情又現實的人啊,他不應該還掛記著的……

「小姐。」郝嬤嬤殷殷開口,「老奴覺得小姐不應當逃避,應該去跟羽豐郡王行個禮。」

「我沒有逃避……」

郝嬤嬤好笑,「看著小姐長大,哪會看不出來,小姐對羽豐郡王情意還在,這才不願意見他,但是羽豐郡王救了小姐一命總是事實,不能不去。」

「嬤嬤總是偏心他。」

「嬤嬤怎麼會偏心郡王,嬤嬤偏心的是小姐。」郝嬤嬤慈愛道。

從小帶大的小姐,風光無二的嫁入秦王府,原本以為好日子要開始,沒想到會以無子和離收場。

婚姻中的三年,她也勸過小姐收幾個通房給羽豐縣子,然後去母留子,一樣兒孫滿堂,可是小姐固執,不願意。

後來就是小姐與秦王妃一番長談後,與羽豐縣子和離。

她這個嬤嬤也不明白,她自問算懂小姐的,小姐不是不愛羽豐縣子,不然和離回家那幾個月,小姐就不會老是哭,但她是下人,不能干涉小姐的人生,只能陪伴,只能安慰。

這趟南行,眼見羽豐郡王常常招鄧秀女陪伴,小姐的笑容就少了許多,她在想,是不是要勸小姐去跟羽豐郡王服個軟,兩人重新開始,郡王分明也還在意小姐,不然誰半夜不睡,特地跑來莊子救人呢?況且羽豐郡王想出了法子,大可命官兵執行,但他卻是自己吊下去撈人——說心里沒小姐,誰信?

小姐現在大病未愈,我見猶憐,說不定能勾起羽豐郡王的昔日感情。身為女乃娘,她還是希望小姐有個歸宿,弟弟照顧跟丈夫照顧,那畢竟是不一樣的。

黃昏時分,蕭圖南視察完河道回了霍府尹的府邸,飯都還沒吃就開始寫奏章。他們手上的河道圖是前朝所繪,百年過去,有些河道淤積不能通行,也有的地方新沖出了分支,這些都一一重繪。

根據霍府尹估計,要把江南的主要河道走遍,得花半個月的時間,恐怕比預計的晚十天才能回京城,這得讓皇上知道,雖然臣子晚回去了,但還是報告了好消息,大雨停歇。

寫完後,命下人把奏章送去驛站,六百里加急入京。

珍之走了過來,給他燃了新的香,「啟稟郡王,袁大小姐在門外。」

蕭圖南皺眉,「她不在房中休息,過來做什麼?」

「說是來道謝的,請問郡王見不見?」

蕭圖南原本想說不見,沒什麼好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鬼使神差的點了頭。

珍之躬身退下。

不一會,袁朝陽就進來了。

幾日不見,瘦了一圈,氣色倒還可以,就是瘦,她每次一生病就吃不下東西,然後瘋狂掉肉。

行禮過後,袁朝陽道︰「民女前來感謝郡王救命之恩。」

「不用,我們好歹一起長大,總不能見死不救。」

「郡王大量。」

蕭圖南想,是啊,他是很大量,面對一個跟自己說出「我以為你會有出息,給我掙得一個郡王妃的頭餃」,「我可不想浪費時間在你身上了」,「跟著你一輩子只是五品夫人,那不是我想要的」這種話的前妻,他簡直是聖人。

現在看她病中憔悴,他有點愉快,又有點不愉快。

愉快的是,看,你還是欠了本郡王,這回欠的還是一條命。

不愉快的是一種習慣,他喜歡她多年,就算恨,恨中也還是有殘愛。

他對她的感情很復雜,不是簡單的愛恨可以概括。

成婚一年無子的時候,母妃就一直希望他收個貴妾姨娘,可是他不想像父王那樣,那麼多的女人,那麼多的孩子,那麼多的眼淚跟斗爭,秦王府看似平靜,其實永無寧日,他覺得有袁朝陽就很好,不需要貴妾姨娘。

後來他才知道袁朝陽之所以嫁給他,是以為他會封上世子,然後成為新一任的秦王,她要的是榮華富貴,不是他的真心真意。

她在時,他只想帶著她游山玩水,給她畫眉,她不在了,他反而爭氣了。

連接了幾個差事都辦得很好,他越來越得皇上信任,父王對他的表情也從失望成了驕傲,二十歲那年,父王向皇上請封,他蕭圖南正式成為秦王世子,一時間鋒頭無二,多少王公責女想把自家的孩子嫁給他,可是他都沒點頭,他喜歡過一個人,他知道什麼是喜歡。成親不是為了湊合過日子,也不光是為了繁衍後代,成親是一個人對一個人的怦然心動。

他有過那樣的怦然,不想將就,婚事就這樣耽擱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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