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和離婦 第17頁

郝嬤嬤過來,「小姐明明這幾年都想著羽豐郡王,現在好不容易郡王開口了,小姐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嬤嬤沒听他說,姨娘而已。」

「郡王的姨娘,等郡王繼承王位,那可能就是孺人了,也挺好的。」

「才不好呢,上頭有人,並肩有人,下頭有人,我想想都頭大,還是現在好,當袁大小姐可比當袁貴妾自由多了。」袁朝陽收回視線,「再者我跟秦王妃合不來,我若再入府,就是風波的開始,到時候大家都為難。」

郝嬤嬤心疼,「說來說去,小姐就是太替郡王著想了。」

「我也替自己著想呢,貴妾,很多事情—五歲可以做,二十五歲不行,不過偷偷跟嬤嬤說,他來跟我提再入府的事,我還是高興的,我不怕他生氣,我只怕他忘了我,現在可好,他應該怎麼樣都不會忘記我了。」

袁朝陽露出一抹復雜的笑,蕭圖南雖然長大了,可是內心深處還有個地方沒變,很純情,他們一夜溫存,他就覺得自己該負責了。

真可愛。

袁朝陽你做得很好,蕭圖南從玩樂人生變成國家棟梁,這都是你的關系。

御書房。

今日在朝上,眾臣都能感覺得到皇上心情不好,從國子司馬被臭罵一頓之後,眾人大氣都不敢喘。

皇帝連問了兩次還有沒有事情上奏,底下一片裝死,有事也不敢講了,皇上心煩意亂,再大的事情都得押後。

早朝結束,皇帝宣了蘇大行台尚書令,裘內務府監,蕭圖南入御書房。

進了御書房,這才發現方太醫已經在等著了。

皇帝臉色不好,「方太醫,你給說說宣凝的事情。」

蕭圖南一凜,宣凝公主是岑貴妃的長女,聰明伶俐,很得皇上喜愛,年僅六歲,已經封有食邑。

「是。」方太醫拱手,「下官見過羽豐郡王,蘇大行台尚書令,裘內務府監,前日岑貴妃來口諭,下官就去了景宜宮,發現宣凝公主哭鬧不止,說身體不舒服,下官把了脈,只覺得公主氣息紊亂,肺脈極喘,又命醫女檢查公主身軀,醫女說公主身上多處綠斑,下官覺得奇怪,听醫女形容,那斑一塊一塊,四周已經被公主撓紅,照顧的姑姑說,宣凝公主飲食都照舊,只不過最近因為天熱,把棉衫換了輕紗。」

蕭圖南眉峰一蹙,心里隱隱覺得不妙,景宜宮的輕紗是袁家所貢,若是宣凝公主穿出毛病,那可不好善後。但這輕紗都已經入宮兩個多月了,怎麼會現在才出問題?

方太醫繼續說︰「下官便把宣凝公主的衣衫取回太醫院,用水氣蒸,果然見得顏色滲出,還發出刺鼻味道,竟然是便宜的劣紗,公主那也不是身體不適,就是小孩皮膚女敕,禁不起劣質染料的接觸。」

內務府掌管宮中吃穿用度,劣紗進宮,責任最大的就是內務府監。

裘內務府監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皇上息怒,是臣疏失,是臣督促不周。」

皇帝微慍,「這等輕紗怎麼混入宮的?」

裘內務府監道︰「是城南袁家貢的——」

「袁老爺是前袁太常少卿的兒子。」蕭圖南打斷了裘內務府監,那裘老頭,一听開頭就知道他打算把鍋全倒到袁家身上,「說來也是書香之後,不是投機商人。」

听到前袁太常少卿,皇帝的臉色好看了一點,「進入後宮的東西都得層層檢查,怎麼會讓次品進宮?朕連續兩日去景宜宮,宣凝嗓子都哭啞了。」

裘內務府監抖著身子,「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然後又拉住蕭圖南的衣袍下襦,「郡王救我。」

皇上今年六十多,有三十幾個公主,但宣凝公主是比較特別的一個存在,她出生那日,東瑞國的海軍打贏了異域海匪,六百里捷報入京,欽天監說小公主八字帶福,生來會保佑爹娘的。

皇帝漸老,開始迷信起來,這小女兒生來帶福,說不定能保佑自己長命。現在宣凝公主因為身體不適哭鬧了兩天,皇帝就覺得自己的運勢被影響了,他沒這麼疼愛女兒,他擔心的是自己,怕自己的「福」病了,去景宜宮看的也不是女兒,是探視自己的福氣。

蘇大行台尚書令道︰「臣啟奏,此事簡單,既然所有入宮的東西都登記在案,命商家入內務府接受調查便是。」

皇帝揮揮手,「太麻煩了,宣凝公主是朕的運勢……朕原本想誅三族,看在袁太常少卿的分上,袁家滿門抄斬就好。」

「皇上。」蕭圖南開口,「未經調查就滿門抄斬,說出去有損皇上仁名。」

第十章  袁家遭劫下大牢(2)

皇帝猶豫了,名聲也很重要,他是明君。可是岑貴妃哭得那麼可憐,求他幫宣凝公主出頭。

說來他也一陣子沒見岑貴妃了,這兩日要不是宣凝身體有恙,他去探視,都不知道岑貴妃瘦了這麼一大圈,老嬤嬤說岑貴妃天天盼著皇上來,相思瘦了。

皇帝想想,又對岑貴妃起了一點愛憐,這幾個月他沉溺游美人的溫柔鄉,倒是疏忽岑貴妃不少……

蕭圖南拱手,「宣凝公主乃方太醫之責,劣質輕紗如何進宮乃裘內務府監之責,照顧公主之事臣幫不上忙,但調查之事,臣願替皇上分憂。」

蘇大行台尚書令連忙道︰「臣附議,秦王府跟前太常少卿府斷絕往來多年,羽豐郡王勢必不會偏袒。」

裘內務府監听見蕭圖南把責任攬自己身上,都快激動哭了,只要皇上點頭,讓羽豐郡王去調查,他就算逃過一劫。

皇帝沉思,「這秘密滅門,可做得到?」

蕭圖南心里知道,現在扯前袁太常少卿在朝三十年的什麼都沒用,天家無情,臣子效力是應該的,于是轉了方向,「皇上,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秘密,一旦滅門之事傳出去,只怕有損皇上仁名,袁家做錯事情該罰,但是不能讓這種平民商戶影響皇上名聲。」

皇帝想了想,也有道理。

一個袁家,兩個袁家,滅了就滅了,沒什麼,可是話傳出去,老百姓會說他殘暴,這樣他累積多年的仁名就沒了。

蕭圖南打鐵趁熱,「皇上,仁名就是人心,仁治天下,四海來朝。」

蘇大行台尚書令連連點頭,「臣附議。」

他跟前袁太常少卿在朝廷互看了三十幾年,雖然私下不來往,但這樣見了三十幾年,沒交情也有感情,不忍心他這一門都滅了,何況原因不過是公主皮膚癢,這可不是什麼滅門大罪啊,說穿了,是皇上擔心自己的運氣罷了。

皇帝沉吟了一下,「都先下大牢吧。」

蕭圖南知道袁家是逃過一劫了,皇上已經退了一步,他得見好就收,「臣領旨。」

袁家被抄了,是蕭圖南領的頭,裘內務府監為次。

袁老太爺過世時,杜太君已經分了一次家,因此這次人倒是不多,柳氏有孕,昌哥兒,可姐兒,仁哥兒未滿六歲,可免,其余人都被拘出。

蕭圖南站在前庭,當然也看到袁朝陽被拘出的那個瞬間。

袁朝陽之前都很配合官兵,待看到蕭圖南,一下沖了過來,很快又被拉回去。

袁朝陽嚷嚷起來,「蕭圖南,我的輕紗沒問題,是有人想害我!」

裘內務府監毫不猶豫的打了她一個巴掌,怒喝,「大膽,羽豐郡王乃堂堂正二品,豈容一個罪犯直呼其名!」

蕭圖南沒阻止,他現在多偏袒袁家一分,救出袁家的機率就低一分。

他得秉公,才能盡最大的能力給皇上交代,于是揮揮手,官兵就繼續把袁家人往外推。

柳氏挺著大肚子追出來,手上牽著三個孩子,哭哭啼啼的,「……郡王,民婦跟丈夫說幾句話行不行?」

袁大豐吼著,「帶孩子回屋,別讓孩子看這些。」

仁哥兒年紀太小,什麼也不懂,只是喊著,「爹,爹。」

袁老爺還是維持著體面,沉著聲音,「大豐媳婦,好好照顧孩子,要是有什麼艱難,去找宗主,宗主會安排。」

杜太君也道︰「听你公公的話,三個孩子還要靠你。」

李姨娘大哭大嚷,哭得臉都花了,「官爺英明,奴婢只是個姨娘,不是袁家人,讓奴婢留在宅子中吧!」

八歲的袁朝宜拉著李姨娘的裙子嚎著,「我跟姨娘在一起。」

李姨娘連忙拍掉女兒的手,「小姐是袁家人,是太太的四女兒,跟奴婢沒有關系,可別糊涂了。」

袁朝宜哭了起來,「姨娘不要我了。」

杜太君又撲向袁大有,雖然雙手已經綁上,但還是勉強從袖子中拿出帕子,給袁大有墊著。袁大有讀書有成,袁家將來還要靠他,這手是寫文章的手,可千萬不能被手鎊傷了。

袁太太已經沒了主意,又想喊冤,但又擔心媳婦跟三個孫子,急得直哭泣。原本好好的一家人在吃晚飯,突然有人拍門,守門婆子才剛打開門,一眾官兵就進來,拿著名單一一點人。

听得帶頭的官兵說,袁家進貢的輕紗有問題,宣凝公主穿出了毛病,皇上親令抄家下大牢。

袁家都慌了,輕紗而已,最多就是不喜歡,能有什麼毛病?他們袁家入京百年,也沒听說誰穿輕紗穿出問題。

然而官兵眾多,不容他們辯解,一一抓了起來。

家里三個娃被嚇得嚎啕大哭,袁太太那個心疼啊,可是又沒辦法哄,連想叫李大總管去拿些金銀賄賂些時間都來不及。

袁太太流著兩行眼淚,「大豐媳婦,三個孩子就靠你了,家里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李大總管,李大總管也不能拿主意的,就問宗主,問舅老爺也可以。」

柳氏哭泣道︰「婆婆,媳婦不懂這些……」

袁大豐沉聲,「不懂也得懂,哥兒姐兒都得靠你。」

袁朝陽剛剛挨了打也不怕,又停住腳步,回頭喊著,「還請羽豐郡王告知永樂公主或者青和郡王,袁家遭難,請他們看在昔日同窗,出手相救。」

蕭圖南就不爽了,本郡王人就在這里,為什麼不求我?

但不爽也只是瞬間,揮揮手,袁家十幾口人就這樣被拖上囚車,囚車轆轆朝城中的大牢前進。

這是蕭圖南第三次進入袁家城南落腳處,第一次是為了偷看袁朝陽的傷好了沒,第二次是為了問她要不要當他的姨娘,第三次是為了抄她的家。

柳氏挺著肚子摟著三個娃兒倚在門邊,瑟瑟發抖,蕭圖南看了母子三人一眼。

昌哥兒突然撲過來,「你這個壞人,壞人!」

蕭圖南接住了他,也接住了他的小拳頭,小小人兒也知道家沒了,十分憤怒。

柳氏大驚,連忙過來拉住昌哥兒,「郡王恕罪,孩子不懂事。」

「壞人,壞人。」昌哥兒被拉住了,但還在踢腿。

「無妨。」蕭圖南看了四周,「李大總管人在哪?」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連忙出來,「小人參見郡王。」

「帶你家女乃女乃跟三位少爺小姐去客棧住一晚,明天再回來。」

李大總管是個懂事的,知道這是羽豐郡王開恩,免了主子母子四人目睹抄家,連忙跪下磕頭,「小人替女乃女乃多謝郡王。」

柳氏帶著孩子離開後,蕭圖南手一揮,跟裘內務府監開始抄家。

每個房間都有人進去,每拿一件物品出來,就交由書記登錄,出自哪個房間,是瓷器還是玉器,什麼模樣,然後編號,並貼上封條,要是確認無罪,自會歸還,要是有罪,那就充公。

袁家就像一般富戶,房間擺設以古董跟玉器為主,袁老爺喜歡搜集茶壺,從他的房間中搜出了四十幾個不同的茶壺,有紫砂,紅泥,還有黑泥跟朱泥,什麼質料都有。

太太姨娘女乃女乃的房間都是衣料,首飾。

然後到三進東角,袁朝陽的房間。她的衣服非常多,各種顏色布料都有,首飾都是珍珠玉器,而且盡是昂貴的種類,看樣子日子過得不錯。

官兵捧著一個樟木箱子過來,唱名,「三進東角房的床下箱子一個。」

裘內務府監道︰「打開登記。」

箱子,盒子,匣子,都要打開確認里面的物品。

袁家富有,東瑞國又不禁止奢華,因此上上下下用的都是好東西,前面抄出的各種收藏已經讓人驚訝,眾人想著藏在床下肯定是什麼珍稀古玩,一打開眾人都咦的一聲,各種疑惑——幾樣小孩子的玩具。

有點發黃,破舊,卻是沒有灰塵,看得出三進東角的主人非常珍惜。

琉璃盞,水蓮燈,白貂圍巾,菩提串,兩張仙人紙牌,硯台一方,幾支不知道原本是串什麼的竹簽,還有一把梳子。

蕭圖南拿起那把梳子,他知道梳子是檀木的,當年他買的時候,小販說用檀木梳子梳過的頭發會有香味,他跟袁朝陽都還小,不懂得這是騙術。

他問︰「我買給你好不好?」

袁朝陽笑著點頭,「好哇。」

隔天他喜孜孜的問她,梳頭香不香,她說不香,梳了好幾次還是一樣,兩人後來跟言太傅說起,言太傅好笑的說,你們被騙啦。

七巧節來的都是外地攤販,就賺這一天,什麼話都說。

蕭圖南覺得自己丟臉,相信小販的話送了一支不香的梳子,于是說改天再送她一支,袁朝陽卻說不用,雖然不香,但是她很喜歡。

「奇怪。」裘內務府監的聲音傳來,「這些小東西值得放在樟木箱子嗎?」

樟木箱子不便宜,但好處是防蟲,放在里面的物品不會壞。

旁邊一個官階比較高的士兵討好說︰「可能是袁家幾個孩子的吧。」

蕭圖南知道,個是那是他送她的琉璃盞,他送她的水蓮燈,他打獵射來的門貂圍山,那些竹簽,對了,只要他們上街,肯定要買糖人吃。

一年何仙姑誕生日,他們跑去廟里,寺中尼姑給了他們仙人紙牌,說壓在枕頭下可以一覺到天亮,那陣子袁朝陽剛好有弟妹出生,她說小孩真能哭,整個院子都听得見,女乃娘也哄不住,于是蕭圖南把自己的仙人紙牌給了她,讓她壓著兩張睡,定能睡得更好一些。

菩提串是他隨太後進玉佛寺念經,住持給的,說能保長命百歲,他回頭轉手給了袁朝陽,母妃為了這件事情還臭罵他一頓。

他不知道她都留著。

蕭圖南一時間心思起伏,她說自己嫁給他不是什麼情愛,只是以為他可以當上世子,自己可以成為郡王妃,沒想到他這樣沒出息。

可是為什麼這麼勢利的她,卻留著這些一點都不值錢的東西?

「肯定是孩子的。」裘內務府監好笑,「這些小東西也只能討孩子開心,我的女兒今年十二歲,送她的東西不夠值錢還不要呢。」

官兵頭領附和道︰「袁家也是夠寵了,這些舊玩具也用樟木箱子,下官家的樟木箱子可是用來放房契跟賣身契的。」

蕭圖南心想,袁朝陽,這些舊物對你來說這樣重要嗎?

放在防蟲的箱子,藏在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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