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識芙蓉心 第12頁

「不……」她又笑,轉頭看向遠處山巒,那朗朗笑意有如芙蓉盛開般絢麗。「縴華倒不是真有什麼偉大的抱負,只是若真要我去和親,必是……只為了心底一人罷了,只為那人能無需征戰,不必時時身陷千萬重危險之中,別的什麼,我不在意。」

那語氣低喃,蘊情深濃,他愕然,正想說話,她卻突然看向他,一雙靈動的大眼里滿是慧點。「怎麼?將軍可是被我嚇了一跳?縴華演得還像吧?若是以後縴華有了……心儀之人,他听了我這般話語,將軍覺得,他可會被我的心意感動?」

「這……雲奚不知道。公主,眼不時辰有些晚了,還是趁著天色尚明,再多練一回可好?」

明白她方才只是在開玩笑,他松了一口氣,暗笑自己實是想太多了,心下卻不知為何因著她日後有可能出現的心上人而有些不自在,最後只好草草結束了話頭。

雖然連日的習射讓身子十分疲憊,可第三日,她還是早早便起來梳洗完畢,將一頭長發扎了個辮子挽在腦後,又穿了一身深紅的騎裝,胡亂往嘴里塞了些點心,便往前兩日習射的空地而去。

大後日,皇兄便要驗收成果,今日便要開始加習騎射,她想抓緊時間多練習一會,索性便早些起來。

那日一不小心,她竟不知不覺說出了心底的話,幸而她轉得快,他應當認為那只是她的玩笑之語吧?

不能,不能泄露。她對他的那點心思,絕不能再有泄露;他心里,可是已經有了其他人呀……

可若能離他遠些也就罷了,偏偏這幾日又都相處在一起,她得費上好多心力,才能讓自己看起來表現如常,一顆心整天提得高高的,怎麼也放不下來。

天才蒙蒙亮,女眷營地這兒一片安靜,可遠遠的已隱約傳來人聲、馬兒嘶鳴聲,明悅芙知道是隨軍正在操演。

露水都還未退盡,這山中秋晨一片涼意,饒是披了件披風才出帳,她依然有些哆嗦,只得宿著脖子,雙手緊緊交握著取暖。

沿著營地邊緣,她慢慢的走向空地,因著這般寧謐的氛圍,像極了她在西南時晨起的時光,明悅芙垂眼想像著,嘴角帶了絲淺淺笑意,沒注意到前方匆匆走來一人,兩人撞了個滿懷,灑落了一地的東西,那人低呼一聲,連忙蹲下去,七手八腳的將那些花草迅速拾起,重又包好,快得讓明悅芙看不清那是些什麼。

她退開兩步,才發現那是薇姑娘。

「薇姑娘,你沒事吧?都怪我,沒看著的邊走路,真是對不住。」明悅芙對這個看起來冷冷淡淡的女子總是和顏悅色,對她感到親近,是以雖然那薇姑娘神色一如往常的疏離安靜,她依然笑著開口。

「容薇見過縴華公主。容薇行止粗莽,沖撞了公主,還請公主責罰。」薇姑娘卻顯然不買她的帳,冷著一張臉恭敬的行了禮,開口便要責罰。

「你快起來吧,說什麼責罰呢,我也沒傷筋動骨的,罰下去多不劃算。況且這兒沒旁人在,也不需要做做樣兒……地上露重濕冷,你快些起來,別真傷了身子才好。」明悅芙平日和菱兒沒大沒小邊了,突然見到薇姑娘這般行止,有些慌了手腳,急忙的將她扶起,心里一邊感嘆著在芳華宮里當差的是不是早已習慣如此,一丁點兒小錯處也不能有,動不動便要受罰?

薇姑娘顯然沒想到這位公主竟親自把她扶起來,還對著她笑得那般真誠,一時有些怔愣,待回過神來,明悅芙已逕自拉著她的手不放,臉上滿是明朗笑意。「這麼一早的,薇姑娘做什麼去了?」

「……容薇奉芳華公主之命,采集些鮮花回營帳綴飾。」薇姑娘答著,有些不自在。這位縴華公主身上找不出半分虛偽作態之意,甚至還帶著一種名為關心的神色。

當她意識到那神色不知不覺中已影響了她時,那和緩許多的語調早已自她唇間流逸,不由得在心底微微惱怒,神色較之方才更為僵冷許多,不等明悅芙再說,便又冷冷道︰「多謝公主關心。芳華公主醒來便要見到這些花草,今日已有些晚了,請恕容薇不能再談,先行告退了。」

言畢,便匆匆繞過明悅芙,腳步飛快的走了。

明悅芙微張著嘴,轉頭看著那個匆忙的背影,最後只是輕輕一笑,便把這件小插曲拋至腦後。

她一個人練習了一些時候,巡視完全營的柏雲奚才出現在空地上,還把她那匹棗紅色的馬牽了過來。

她的騎術雖不算差,卻也說不上有多精熟,平日縱馬奔馳尚可,但想著等一會要放開韁繩拉弓,明悅芙便感到手心里直冒著汗,甚至起了想要逃跑的念頭。

最後是他的一句話,讓她毅然背著弓上了馬。

「公主無需擔心其它,有我在,斷不會讓公主少了一根頭發。」

一切都只是一轉眼間的事,可她事後回想起來,那畫面卻是如此清晰緩慢。

本來都是好好的,柏雲奚讓她自控著馬兒慢慢兜圈子,等她習慣了,再放開雙手,最後,才加上拿弓搭箭。

比想像中的更為輕易些,明悅芙放松了一絲心神,拿眼偷瞧著陽光下的柏雲奚,他正騎了另一匹馬,就在她近處跟著她,他顯是從軍營直接過來,那一身銀白軟甲閃得人眼楮生花,英氣勃勃,教人無法直視。他坐得直挺挺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她身上,她知道他是在履行方才的承諾——他會好好保護她。

這個認知讓她臉上微微一熱,卻又暗自欣羨超那個留在他心底的女子,想像著在他的馬上,有一雙儷影依偎,停在湖畔垂柳之濱,共賞夕照景色?

心,還是有些微微刺痛,可已不若先前那般難受了,她想她應已是慢慢接受了。

然後事情便發生了。

她舉起弓,搭上箭,慢慢對準了靶,然後緩緩拉開,可那弓木在她要拉滿的時候,啪的一聲,斷了,那巨響驚著了馬兒,先是人立嘶鳴,接著又突然狂奔起來,她只得扔了斷弓緊緊抱住馬脖子,腦子里糊成一片,只知不能掉下馬,林子里橫在路旁的細小樹枝險險擦過她的臉,她臉上微疼,卻也顧不上伸手去撫。

然後是柏雲奚,他縱馬跟了上來,不知怎的就上了她的馬,把她緊緊護在懷里,一手拉住韁繩,可那馬還是死命的往前奔,似有不死不休之勢。

然後,他當機立斷,帶著她滾下馬來,那劇烈的旋轉讓她只覺頭昏眼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至撞上一棵大樹,兩人才終于收住了勢頭,停了下來。

由始至終,他都將她密密的藏著護著,那溫厚大掌一直扶在她後腦上,熨熱了她整顆心。

第4章(2)

明悅芙縮在他懷中,猶自驚魂未定,大口喘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身上只有一些細小擦傷,而此時她正伏在柏雲奚身上,兩人身軀緊密貼合,契合得無一絲縫隙。

還來不及為這般親密的姿態感到尷尬,她便察覺他額際泌出細密冷汗,明悅芙心知他必是哪里受了傷,慌張的爬坐起來,顧不上避嫌,幾下便解開柏雲奚的衣物,檢查著那個被她壓在身下、為她擋去所有沖擊力道的人。她眼眶早已泛紅,心中依然余悸猶存,卻硬是咬著唇瓣,沒有落下半滴淚來。

柏雲奚的身軀十分精實,膚色曬得有些深,肚月復那兒還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看那顏色,顯是近幾個月來的新疤,看上去十分沭目驚心。她很快的發覺他的手骨斷了,只略略一遲疑,便迅速起身,找了許多斷枝來,接著轉到一棵樹後,月兌下了干淨的里衣,撕成布條,然後才回到他身邊,熟練快速的替他包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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