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太爺有喜 第3頁

侯府廳堂上,一名怒氣沖沖的紫衣少年滿臉漲紅的怒視著高自己半個身長的父親,一點也毫不畏懼的與父親正四目相對,他拳頭握得很緊,緊得整只手臂都有些顫抖。

他在憤怒,他在生氣,他怒不可抑,黑白分明的大眼中蓄滿難以置信的譴責,不願接受所听見的事實。

「這是你對長輩說話的態度嗎?讀了那麼多書都讀到狗肚子了,馬上到書房抄書,沒抄一百張大字不許停。」哼!真是他的好兒子,居然為了別人家的事指責他。

「父親沒有品德又憑什麼教訓孩兒,關叔叔一家是無辜的,不可能做貪贓枉法的事,只要爹出面說上兩句好話,至少讓三司查清楚,還關叔叔一個清白。」可是父親沒有,不僅沒幫上忙還置身事外,好像關家和他沒半點關系。

他不能忍受父親這樣的做法,十幾年的同儕交情,同在朝為官,情若知己,不時相約酌上兩口,雨天里下棋,明媚天候上山賞景,登高望遠共度佳節,兩家人如一家人似的來往密切。

他還記得笑起來很甜、很燦爛的圓臉妹妹,總是拉著他的衣服喊他「哥哥」,很甜糯的軟嗓,讓人听了心窩都為之一軟,忍不住想看她笑,听她帶著乳音的輕喚著,「哥哥,陪薇兒玩。」

而今都不在了,一個都不在了,在他陪祖父在城外的別莊養病時,京城發生了大事,可是家里沒人知會他一聲,或派人送個信到莊子上,直到此事塵埃落定時他才得知消息。

一切都遲了,來不及了,望著人去樓空的關府,他心里悲憤難當,面前這是他一向敬重的爹呀!為什麼能眼睜睜看著朋友冤死而不相救?當官的一定要這般冷血、坐視不管嗎!

「無不無辜不是由你來說,那是刑部查證後上奏皇上,皇上判決斬立決、家產充公,家眷一律貶為庶民,不得再以官家人自居。」都已經是平民老百姓了,哪高攀得上他們懷安侯府,他才不會自找麻煩,給侯府添亂。

「父親不知道關叔叔的為人嗎?他怎麼可能涉入貪瀆案,關叔叔向來正直不二,容不下貪贓枉法的事。」這分明是逼害,讓一個真正的好官受人唾棄,污了名聲。

「證據確鑿還有什麼好說的,秦大人在他府上搜出一尊下官孝敬的白玉觀音,還有收賄的帳冊和若干他自個兒也說不出來的銀兩。」懷安侯莫士禎語重心長的告誡兒子,「正直的人當不了官,不懂得圓滑、不懂得凡事退一步,再好的官也得折腰。」

闢字兩個口,上下吃呀!你不喂飽豺狼似的大官小闢,他們便會反過來分食你,吃得你尸骨無存。

「那關妹妹呢?她還那麼小,肯定很害怕,你為什麼不把她接回府里」懷安侯府還不至于養不起一個孩子。

「她配不上你。」莫士禎一句話打死了任何可能性,大戶人家講究的是門當戶對,門第高低相當重要。

原本懷安侯府莫家與關府是定有女圭女圭親,便是少年和關府小女兒。

「你……」他憤然的紅了眼。「爹,你太無情無義了,我怎會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太令我失望了。」一說完,蒼白著一張臉的紫衣少年轉身離去。

這件事成了他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埋下他日後離家的種子。

而听聞關家人在落難後都死了,此事傳了一陣子便不了了之。

「士禎,這事兒你做得不對。」安兒說得沒錯,面對這事兒子顯得無情了些,關家一出事就趕緊撇清關系。

「爹。」怎麼連爹也說他不對,他是為了侯府著想。

「不過我能體諒,不全是你的因素,這件事牽連太大,避開些也是好的。」明哲保身,萬勿扯進朝堂之爭。

「那混小子太不懂事了,他不曉得我為了保住他費了多大的勁,他真當官是那麼好當的嗎?不會被潑點污水,踩上兩腳。」他還太天真了,想不通其中關節。

老侯爺撫了撫胡子。「關家那事真沒辦法救了嗎?」

莫士禎嘆了口氣。「都下了大牢還怎麼救,而且還和宮里的那位扯上關系,風尖浪頭的誰敢出頭?這事關弟挖得太深了,踩到虎須猶不自知,他是把命搭上了去查,人家怎不給他個痛快。」

至少他是不敢把整座侯府賭上去,他有他的家人要保護,不能為了一個沖過頭的傻子賠上所有。

「朝薇那娃兒呢?」找個莊子安置她不難,當不成莫家兒媳就當收了名義女,日後給她一筆嫁妝讓她有個歸宿。

一說到關府的小女兒,莫士禎臉色有愧。「我派去的人回報,關府有打殺過的痕跡,到處血跡斑斑,重傷的女乃娘抱著傷得不輕的小小姐逃出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唉!是禍躲不過,偷偷地燒些紙錢給他們吧!盼能一家人在地底重聚,來世投胎別再犯糊涂了。」好人不長命,立身在世還是別太出風頭,給自己招來禍事。

「是的,爹。」私底下祭拜他還是做得到的。

秋風瑟瑟,紅葉飄落。

一場秋雨過後,天氣漸漸轉涼,有點寒意,只著單薄的衣服會覺得冷颼颼,得搭件厚一點的外袍。

來到清心庵已經三個月的季薇薇拿著一柄比她高的掃帚,有模有樣的仔細掃著落葉,她將枯枝和葉子掃成一堆,準備一會兒生火,烤烤明慧小師姊從山里拾來的板栗。

她受的傷比想像中的嚴重,深及見骨,清醒後又反覆的低燒不停,傷口發炎化膿,靜慈師太為她割掉腐肉盡力醫治,她才能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又回來,足足躺了一個月才下床。

但是也僅于能小走幾步而已,不能跑和跳,以及做過于劇烈的動作,在庵里師姊們的全力照料下,她稍微能做點輕簡的活,像掃掃地、澆澆花,過重的東西可不準她提,怕她又把傷口弄裂了。

「小師妹,快用飯了,你落葉還沒有掃完呀!今兒個是明真師姊掌勺,她……」最恨別人不捧場。

「什麼,是明真師姊」天吶!天要亡她。

明慧愛數落地輕戳她的眉心,「你呀,別再挑嘴了,有什麼就吃什麼,食物是用來填飽肚子,別東嫌西嫌的,我們以前鬧荒時連草葉子都吃,滋味澀得發苦……」

她一口氣說了一千八百七十五個字,等她喘口氣吞吞口水的空檔,季薇薇一臉悲壯的握住她的手。

「可是真的很難吃,每回吃了明真師姊燒的齋食,我的舌頭起碼麻三天,食不知味,不是過咸便是太酸,我還吃到她當筍子炒的竹筷子,嗚……我會死的,一定長不大。」太可怕的技術了,簡直讓人驚得瞠目結舌、無法言喻,同樣的食材她就是有辦法煮到所有人都痛哭流涕—

因為太難吃。

偏偏這位明真師姊特愛掌勺,不讓她上灶都不行,如同將軍不拿劍會要他的命似的,即使大家語氣很委婉的勸退,她仍士氣如虹的左手甩鍋,右手拿鏟,煮出難以下咽的飯菜。

「你……哎呀!別哭,我也沒法子,明真師姊那脾氣誰說都沒用,明明都入了佛門還放不開。」她也很為難,不敢去勸明真師姊,一旦她執起勺子,那樣子像要跟人拚命,誰見了都要退避三舍。

似破釜沉舟,季薇薇小拳頭一握。「我去。」

「你?」明慧滿臉懷疑。

「我來掌勺。」至少不會毒死自己。

「什麼,你掌勺」明慧更加驚訝,瞧了瞧那沒灶台高的小身板,很明白的表示,「別逗了,到時是你塞柴火,還是柴火燒你,別說鍋子扳不動了,連拿鏟子都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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