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太爺有喜 第9頁

女子不能當官是季薇薇最大的遺憾,前一世的她功課可好了,雖不到過目不忘的境界,也是讀書界的好手,多看幾遍就背牢且融會貫通,考場上她可是萬夫莫敵的常勝軍。

這十一年來跟著師父走過大江南北,看過無數風俗人情也認識了不少奇人怪事,她在這過程中經歷相當豐富,相信在這朝代的任何一名女子也無法活得像她這般痛快。

可是天下人,天下事,仍有很多讓人沒法視若無睹的不平事,一人勢單,幫不了大家,她很想出手相助卻是能力不足,官欺民時有所聞,民告官,想都別想。

說實在話,該設立訟師制度,讓擅言懂律法的書生去為民喉舌,他們不是一心想報效朝廷為百姓謀福嗎?既然地方官不可靠,就讓他們來,做正經事,少在那兒悲秋傷春。

「小毛,我說的是不是異想天開?這年頭的女子是根草,誰都能來踩兩腳,踩不成就撒兩泡尿淹死你,很不道德的,你以後千萬不要學,很可恥。」又沒公德心。

不平、不平、不公平,你們要是知道後世的女性有多出色,能當女王,當總統,當一國元首,這些目光短視的男人就該抱頭痛哭,是你們壓抑了女權,阻斷了我們的表現機會。

季薇薇始終念念不忘女警的工作,她熱愛在陽光底下飆灑汗水的感覺、連日伏擊無惡不作的縱火犯、徹夜不眠守在滿是蚊蠅的溝渠,就為了逮捕連殺二警的歹徒……

她很懷念一張口就有飯吃的外食文化,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營業的餐廳、速食店,累了還能在店里上網,四海無國際的任憑翱翔,偶爾還能沉浸在打怪的電玩游戲中。

只是這些都離她很遠很遠了,在記憶中逐漸模糊,只剩下蒼白的顏色,她,回不去了。

「宮里的女官也是官。」收起佛珠的靜慈師太看了愛徒一眼,似在說她想入宮,當師父的也能搭上手。

一听師父開口了,季薇薇很捧場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編貝白牙。「師父呀,宮里的女官不叫官,那是給皇上備的妃妾,要是姿色長得好會被放出宮嗎?十之八九收入後宮給皇上享用,而且當女官也要看家世吧!不是官家千金哪能進得了皇宮,連太監都瞧不上眼。」

女官的資格審核相當嚴格,官做越大的人越怕死,皇上亦然,萬一里面摻了一個什麼刺客的話,那不是人頭落地那般簡單,很可能朝堂又要起風浪,甚至改朝換代都有可能。

最後苦的是底下的老百姓,征糧征米還要征人,戰火一起綿延數月,甚至數年,安定下來的百姓又得顛沛流離。

所以,皇上很怕死,也不能死。

靜慈師太暗忖,這倒也是,女官的審查一層又一層,甚為嚴謹,想當年她……「盡又胡說了,大不敬的話語若傳進有心人耳中,師父想保你也保不住,你呀!何時才能讓師父不為你操心。」

「師父,我長大了,你不用老是為我擔心這、擔心那,你是出家人,要視萬物為虛無,我可以照顧好自己,日後蓋間庵寺給師父養老。」這是她常說的老話,可是……

看著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容貌秀妍端麗,身姿婀娜,靜慈師太有著「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嘆。「是長大了,該覓個如意夫婿,師父會為你掌掌眼,擇一門好親事。」

「咦!」怎麼變了?

以往師父都會露出取笑的眼神,說她年紀小,見識少,還沒見過遼闊的萬千世界就想要飛,要她多點耐心,歲月是很殘酷的,即使自己不想要,它也會很快的來到,帶走曾經美好的純真,歷練世間的人情冷暖。

師父年年這麼說,少有改變,她是真正的修行人,心中有佛祖,看透世情又充滿智慧的出家人。

「覺得不一樣?」這孩子把心里的事全寫在臉上,對她不設防,心性善良又聰慧過人。

季薇薇很傻氣的點頭,她把靜慈師太當成這一世的娘,她穿過來第一個見到的人便是靜慈師太,難免有雛鳥心態。「師父,我才十六歲,還小著呢!你瞧我還稚氣得很。」

靜慈師太若慈母般撫著她的發,「瞧瞧你這俊俏的模樣,多少姑娘求都求不來,也是為師糊涂了,竟忘了你早過了十五及笄,沒為你準備插簪,師父的無心之過想必你是不放在心上,你的心性太豁達,不像時下的閨閣女子。」

她的視線落在愛徒挽起的發髻上,斜插入發的烏木簪刻紋古拙,看似平凡無奇卻是價值不菲的沉香木,一位故人所贈,如今轉贈于芳華正盛的徒兒,這份傳承的心意不曾斷絕。

「師父,不管我是十五或二十,都是你放心不下的愛徒,你可別跳月兌不了世俗眼光,看徒兒年紀差不多了能自主了就把徒兒往外推,棄徒兒于不顧,我可是不依。」她得快點打消師父錯誤的想法,讓個「高中女生」去嫁人太不道德了。

「呵……撒嬌是沒用的,緣分到了是怎麼也逃不開,你皺著眉會變丑,小心嫁個丑漢子。」靜慈師太打趣著,這麼多年來,她唯一放不下的大概是這徒兒。

唉,割舍不下的軟肋!她還是勘不破紅塵俗事。

「美人顰淚垂,不知心恨誰。」季薇薇故意揪著眉,眼巴巴地看著師父,那樣子十足十的逗趣。

只可惜熱炭遇到古井水,波瀾誓不起。

「師父讓你恨吧!省得你又胡言亂語,等哪天你嫁了個良人佳婿,自會了解師父的用心。」女子終究要有歸宿,找個依靠的人相伴終生,不然渺渺天地間只一人太孤單了。

「不嫁不嫁,徒兒不嫁人,我要給師父送終,我不要嫁人,太累了,我只要活得快活,掌握自己的一生。」她不會把自己交給全然不認識的男人,從此成了馴養的羊。

季薇薇頭搖都得快斷了,靜慈師太卻出神得听不進半絲聲音。

「掌握自己的一生……」是吧!她苦笑,眼神里多了令人傷痛的懷思。

當年她也說過不讓別人掌控她的一生,可是她進去的地方呀,卻是人吃人的煉獄,她不忮不求的活著,還是傷痕累累的逃出,不敢回頭。

人,不能向命運挑戰,命運會嘲笑你,她便是那個可笑的幸存者,以為可以不可一世,原來一切都是妄想。

喜、怒、哀、懼、愛、惡、欲人之七情,多了哪一樣就是貪,貪、嗔、痴、怨乃是世上首惡,不肯放手,如同飛蛾撲火,至死是一只撲騰的蛾,在火中燃燒成灰燼。

「師父、師父,你怎麼了?」師父的神色不太對,像是很痛苦,又似從痛苦中解月兌,全然放松。

手臂被扯了幾下,回過神的靜慈師太笑看著已換上平常姑娘家衣飾的愛徒,少了那身灰鼠色衣袍,她看起來面色紅潤,更加妍麗。「快進城了,要听話,別胡鬧。」

「師父要在城里行醫嗎?」她們帶的藥材不多,恐怕沒法免費贈藥了,她得想辦法多賺些銀子。

苞著靜慈師太行走三山五岳,加上本身的個性使然,季薇薇的物欲很低,也不著重于得大賺銀子才行,她認為錢夠用就好,不用多,因此身上有的銀兩真的只夠日常所用,不多,也從未有過大富大貴的想法。

她們師徒一個行醫、一個賣素菜,生病了有人醫治,餓了有素菜可食,身體健康肚子飽,還有什麼好憂慮的,錢財乃是身外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何苦愁心。

所以她們只買所需的日常用品,有多余的銀兩會視情況施于更需要它的人,清苦而不貧窮,富裕而不無知,把每一日當喜悅來過,知足常樂,不為居無定所而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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