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了手,借她的力起身,高大的身形微微搖晃了下,她隨即托住他的肩,在微昏暗的光線下,他看見她的眼閃動過一絲光亮,正欲仔細看時,她已垂下臉,看著他的腳,道︰「大哥,腳還疼嗎?」
「還可以,走下山應該不成問題。」他現在有問題的不是腳,幸好她不是個極度精明的姑娘,早早教他轉移了話題也未察覺。
「子悅,不用擔心,還有我。」馮玨提著簍子,很自然地勾住他的肩。
「不用,我有止戈。」馮玉噙著笑意,止戈已經很快地上前,任主子搭著他的肩,將大半的重量都送給他。
「對了,大哥,你什麼時候要回京?」回程的路上,她突問。
馮玉聞言,整個精神都來了,無視馮玨冷肅思索的神情,湊在她耳邊低聲道︰「等會到我房里,咱們再討論。」
那熱氣教她很不自然地結起肩來,臉上有些燥熱。「大哥,不用靠這麼近。」她想,他確實是大哥無誤。
大哥說話時總喜歡貼在她耳邊,不讓話語被二哥和三哥听見,可那熱氣總教她難為情。
她之所以能證實他是大哥,除了他的潔癖和生活習慣,還有他當初說服她不再茹素的一番道理,更因為——他怕任何有毛的動物。
听大哥說,以往他這種情況更嚴重,是因為有個女孩才教他這恐懼消散了些,但如非必要,他仍是絕不靠近動物的。
當初她要報考獸醫系時,大哥眉間的皺折教她忍不住大笑。
「笑什麼?」瞧她突地抿唇笑得好甜,他不禁月兌口問。
「沒事,只是想到我大哥。」想起有一次大哥忙著工作沒空理她,她故意抱著貓咪,用貓掌去按大哥正忙著敲鍵盤的手,大哥那瞬間起身險些推開辦公桌的驚嚇表情,直到現在還是覺得好經典。
她想,她要是用同樣招式嚇馮玉,馮玉肯定會比大哥還驚嚇。
「又在笑什麼?」啐,笑得眉眼彎彎,到底有多開心?
她抬眼,笑睇著他,不禁想,他確實是大哥的前世呢……有時鏤刻在魂魄上的習慣和喜好,經歷了數世才會逐漸改變。
他,是大哥,卻不識得她,甚至圖謀她什麼,但就算一切都未厘清,她還是決定跟他一起走下去,誰教他是大哥呢。
馮玉被她毫不避嫌的目光瞧得有些臊。「子悅,你一直瞧著我,還走不走?」
「走啊。」
走吧,就讓她瞧瞧,他們到底能走到哪。
第3章(2)
才剛回到屋里沒多久,外頭就下起了豆大的雨,天色如潑墨,染了整片不透光的黑。
「主子,要不要緊?」止戈一進屋就趕緊倒了茶水,從懷里取出了一只小玉瓶遞給了馮玉。
馮玉倒出一顆藥,配著茶水咽下,疲憊地倚在床柱上,好半晌才道︰「沒教馮玨看出端倪吧。」
「沒,馮二爺瞧起來倒是比較在意關姑娘和爺走得近。」
馮玉扯著唇,哼笑了聲。「止戈,明兒個咱們就回京,最好是趕在天色未亮之前就上路,省得夜長夢多。」
「我原以為爺會打算走夜路的。」畢竟那位關姑娘壓根不避嫌,就算同車趕路,應該也不會在意才是。
「原是這麼想的,可偏偏下雨了。」雨夜的路太過危險,天曉得會出什麼暗箭?帶個姑娘家上路,不管怎樣總是得多些思慮。
「要先跟關姑娘說一聲嗎?」
「一會她過來陪我用膳時再說,我先歇會。」他需要多點時間養精蓄銳,不讓任何人看出破綻。「你去盯著馮二,別讓他搶了人。」
「知道了,爺先歇會吧。」止戈見他蒼白臉色透著異樣的紅,不禁擔憂不已。
倒進床褥間,馮玉擺了擺手。「要你去盯馮二,別盯著我瞧。」
止戈應了聲離開房,不敢再擾他。
一閉上眼,馮玉睡得極沉,直到被止戈喚醒。
「爺,不好了,關姑娘不見了!」
本還有些恍惚,但听到這話,馮玉驀地張眼坐起身。「馮二呢?」
「爺,不關城西馮二爺的事,我一直盯著他,可方才黃姑娘找關姑娘時,直說她房里沒人,現在正在宅子里四處找著呢。」
馮玉閉了閉眼,額抵著床柱思索半晌,突地听見雨聲,看向窗外,天色早已全暗。
「止戈,去問問守前後門的小廝有無瞧見她離開。」
止戈應了聲便立刻去辦,不到一刻鐘就趕回房。「爺,沒有,小廝說沒瞧見人,而城西馮二正問著黃術士,黃術士看起來也是心急如焚。」
「心急如焚?」他揚眉望去,見止戈點頭,他垂睫思索了下,道︰「把馮二找來,快。」
雖然不解,但止戈還是照辦,不一會就將馮玨請進房里。
「不用拿那麼冰冷的眼神凍我,我也正在找人。」馮玉沒好氣地道,擺了擺手要他坐下好商議對策。
馮玨垂睫思索了會,正要開口,便听他問——
「你覺得黃術士待子悅如何?」
馮玨眸底的錯愕一閃而逝,淡道︰「一般吧。」
「一個相處不過一般的姑娘不見了不到一兩刻鐘的時間,你會心急如焚嗎?」
馮玉直接點明古怪之處,教止戈听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你認為是黃術士把子悅藏了起來?」他也正如此揣度,倒沒想到馮玉腦子動得比他還快,而且他壓根不曾和黃術士相處過。
「原本一開始,我以為也許是雨勢大了,她放心不下山上的牲畜而上山了,但方才我讓止戈去問了守前後門的小廝,小廝們全說沒見到她出門,你說,她是真的沒出門,還是他們在撒謊?」
「可他為什麼要將子悅藏起?」馮玨微眯起眼。「難不成你已經確定了山崩預言是出自子悅的口?」
馮玉托著腮,道︰「我還無法確定,但我能確定的是黃老頭是個騙子,而一個騙子會做的通常都是旁門左道的事,可話說回來,黃老頭把子悅藏起來,不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馮玨垂睫忖度,盡避內心不快,但他還是認同了馮玉的推測。
「所以,你找我來,是要我拿勢逼人?」
「你覺得管用?」他涼聲問著。
「不見得。」縣太爺簡直將黃天茂當神只膜拜了,天曉得關子悅失蹤和縣太爺是否有關,畢竟這兒可是縣太爺閑置的一幢宅子。
「你帶多少人過來?」
「……你沒瞧見從頭到尾都只有我一個?」
「你怎麼敢獨自外出?」馮玉不禁意外。
「是呀,不若你,出門總得帶隨從。」馮玨淡淡回了一擊。
馮玉無聲咂著嘴,長指在桌面輕敲了下。「姑且不管黃老頭把子悅起來的用意,橫豎是不會危及她的性命,所以咱們能等,一方面你有空就跟他聊聊套點話,而我呢,用點錢看看能買多少人,順便讓止戈去盯著有誰鬼祟出門,咱們再作打算吧。」
「你認為子悅不會被藏在這宅子里?」
「如果是我,我不會傻得以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麼如果是你,你會將她藏在哪里?」
「我沒藏人的興趣,但要是有天我為了某種原因非得去藏一個人時,定是要安置在我覺得最安全的地方,要隱密且出人意料。」馮玉喃著,開始思索著藏匿之處。
「明兒個我找個空閑去會會縣太爺。」
「嗯……別忘了府邸要走,縣衙也別放過。」
「要是我先找到了,我就立刻帶她走。」
听至此,馮玉才抬眼一笑。「好啊,誰先找到誰就帶她走。」
馮玨起身,居高臨下望去,只覺得他的笑臉刺眼且令人厭惡,隨即離去。
「爺,要是讓他先找到關姑娘,這可怎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