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鎮武是疼愛孩子的好父親,但不是能治天下的好皇帝,他太優柔寡斷了,耳根子軟又識人不清,什麼事都想留余地,做不到殺伐決斷,這才寵出視禮法為無物的陶于燕。
不過在她氣死駙馬後,他對這個令人頭痛的公主也沒以往的喜歡了,漸漸地疏遠,在陶于薇進宮前,他最疼愛的是陳皇後所出的第三女,年十三的七公主。
陶于燕恨恨地瞪向猶自面露委屈的陶于薇,在瞧見她背著父皇朝自己吐舌頭,心里的一把惡火轟地灼灼燃燒。
她竟敢……竟敢對皇長姊不敬,真當沒人能治得了她嗎?敢扮鬼臉嘲笑她,就等著她的雷霆怒火吧!
空有美色而無腦子的長公主只能暗生悶氣,她的腦袋空空如也,是名符其實的草包,被養廢的她論起機智和手段,甚至是算計人的城府,皆不及在市井長大的三公主,陶于薇的精明在大局觀,小爭小斗難不倒她。
「父皇,您別責怪大皇姊了,也許是長鳳措詞不當,說中了大皇姊的傷心事,她才觸景傷情,長鳳不怪大皇姊,她也是有心無力的可憐人。」一次拒婚,結仇一世,和天耀城城主扯得上邊的人她都想踩上一腳。
陶于燕比較倒霉,連坐被遷怒,誰叫她是銀月城主的對象,和氏無罪,懷璧有罪,同樣的道理。
「你別假惺惺了,還不是你不要臉的搶走父皇的寵愛,不然父皇怎會全然不顧我的感受,把該給我的那份嫁妝撥給你!」越想越氣的陶于燕經她一撩撥,果然原形畢露的高聲謾罵,絲毫不顧及陶鎮武及旭川國的顏面。
把潛在的敵人引到明面上,直接撕破臉好過虛以委蛇,這是陶于薇的策略,因為她曉得陶于燕看她不順眼已久,早晚會爆發一場沖突,早早引出來免得背後被放冷箭。
以陶于燕的個性不是做不出來,端看她做不做而已,在有心人的慫恿下,無心也會變有意。
而陶于薇實在不想時時防備不知何時會跳出來的敵人,那太累人了,她寧可先把那張窗紙戳破,把兩人的不和提到台面上,這樣就能少些接觸和摩擦,她也省了一份心力應對。
如今水月族的迎親團已經到來,不出幾日她便能逃離……咳!是離開悶死人的牢籠,天高任鳥飛,海闊隨魚游,她不用再面對這些內心黑暗、只會爭寵手段的後宮女子。
「燕兒,朕說的話你當耳邊風嗎?」神色不快的陶鎮武沉下臉,語氣是不容忽視的威嚴。
「父皇,您不疼燕兒了……」她噘著紅唇,一副不服氣的樣子,她還是覺得自己沒錯,錯的是心偏一邊的父皇,以及恬不知恥和她搶東西的粗鄙野凰凰。
流落民間十余年,再回來還是原來金瓖玉嵌的高貴鳳凰嗎?早被市井之氣燻陶得俗氣,配不上皇家氣場。
「你說,你的無品失德有什麼值得朕來疼惜?你把自個兒毀了,還想怪到別人頭上,有你這樣的女兒朕深感為恥。」他的面子全被她踩在腳下了,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我……」陶于燕還想爭辯,見好就收的陳皇後連忙插嘴,表現國母的溫柔惇厚,畢竟已達到她想要的結果——
敗壞陶于燕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讓她從此聲名狼籍,失去最強而有力的靠山,日後在皇上心里只有自己所生的三女一子,再無人能掠其美。
「好了,好了,父女倆結什麼仇,不就是牙齒咬到舌頭,痛的全是自個兒,皇上和長公主都緩緩,別讓旁人看了笑話。」她暗指水月族使者,自家人關起門來吵得翻天覆地也是在自家,何必家丑外揚,在外邦人面前顏面盡失,誰輸誰贏還不是落個下乘。
「母後,父皇欺負人。」敵我分不清的陶于燕拉起陳皇後的手撒嬌,滿臉的不甘心,盼有人為她出口氣。
「是,皇上是壞人,咱們不理他就是。」陳皇後笑容溫婉的輕哄,但仔細一瞧,她眼底冰冷一片,毫無笑意。
其實她更想做的是把手抽回,狠甩自以為是的陶于燕一巴掌,再罵上一聲︰蠢貨,由內到外都廢了還不知情。
「母後對燕兒最好了,燕兒喜歡母後。」陶于燕得意地仰起下巴瞪了陶于薇一眼,向搶走自己帝寵的她示威。
真蠢。陶于薇懶得多看一眼,在此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她不惹麻煩,麻煩偏偏找上她,大概是看她太悠哉,不給她堵堵心對不起自己。
「長鳳,你也別老跟燕兒過不去,她是你的大皇姊,年長你幾歲,你再過幾日就要嫁人,兩姊妹相處的機會不多了,下回再踫面也不曉得是何年何月,你就讓讓燕兒,不要壞了難得的姊妹情。」
你到得了水月族嗎?陳皇後眼中閃過一抹陰冷。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她要杜絕任何可能的威脅,那孔方……留不得了。
年幼的禮讓年長的?這倒是有趣的說法。「是的,母後,長鳳會謹記母後的教誨,絕不給母後添堵。」
聞言,陳皇後心里咯 一聲,不給她添堵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有後手?她繪著細致妝容的臉微微變色。「這些是來自水月族的勇士吧?遠道而來辛苦了,怠慢之處望請見諒。」她改而向水月族表達問候之意。
色彩艷麗又金光閃閃的人群中,走出一位身著黑底繡金紅巨鷹展翅圖紋短衫的男子,面容清俊的他上前拱手一揖。「奉大王之令特來迎接我族王妃,草原兒郎腿長身健,不畏辛勞。」
「說得好,這才是真正的男兒,朕的公主交到你們手中,你們可得好好護她周全。」想到要把女兒嫁到那麼荒涼的部落,陶鎮武心生感傷,他如珠如寶的三公主就要遠嫁異鄉了,他有生之日不知道還能不能再享父女天倫。
「我等必誓死相護,不負所托。」面冷如霜的男子將左臂橫過胸口,做了個對上國的敬禮。
「也不必太拚命了,能退就退,以不傷人命為主,我朝也不希望貴族因此折損壯丁,只是三公主的嫁妝太打眼了,本宮著實苦惱得很,就怕給你們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陳皇後看似關心水月族眾人的安危,實則話中有話。
她沒說出口的是︰不如先把一部分嫁妝留下吧!日後再一批一批運往水月族,東西少一點也就不會引起歹人的貪婪之心,他們也能走得快些,早一日返回族里。
「母後不必憂心,長鳳前陣子買了幾艘小船,把嫁妝全裝上船由河面上走,沿途有河兵守著,那些個不長眼的河匪不敢來搶。」來一個、死一個,來一雙、殺一雙。
陳皇後故作莞爾地掩口輕笑「三公主必定不知你的嫁妝有多豐沛吧!幾艘小船肯定裝不下,,你還是別費勁了,安安心心嫁人去,後續的事交由母後來安排,不缺你一分一毫。」
不缺?怕是缺多了。「母後放心,長鳳的銀子真的不多,只買得起五百艘吃水深的貨船,我算了算,撥出百來艘應該足夠了,國庫吃緊,長鳳真的不願父皇再愁白了發。」
「五百艘?!」陳皇後驀地睜大眼,失儀地驚呼。
陶鎮武欣慰的撫撫胡子,直道他養了個好女兒,既孝順又會賺錢,把一干男兒都給比下去了。
一旁的水月族領頭男子面色不改,但眼底微泛笑意,在無人察覺中暗露贊許和欽佩,這步棋下得真妙。
只見陳皇後臉色乍青乍紅,似惱似怒,她銀牙一咬,那臉上偽裝的淺笑幾乎龜裂,極為僵硬,瞪著陶于薇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