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這是激將法,可是意外地讓他在意不已,壓根兒沒法子反駁。
最終,在她的慫恿下,他中途離開了宴會,與她一道離去。
「吁……」上了車,沈婉淳重重地吐了口氣,不怎麼優雅地伸了個懶腰。
「終于離開那個鬼地方了。」
自行駕車的許軒讓邊發動車子邊看她一眼。「我看你吃得很開心,平常很會吃的,怎麼一下子便要走?」
「我是很喜歡吃,可是那兒令人窒息的氣氛真的很倒胃口,難道你不覺得嗎?」她望向專心駕車的他。
他分神看了她一眼。「本來就只有你是為了吃而出席。」
「大家不也是各懷目的?算起來,我的原因是最普通的了。」她淡淡地說︰「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委屈自己?明明不想去,卻又不得不出席,勉強地掩飾真正的心情,讓人看了就覺得辛苦。」
「你懂什麼。」他啐了一聲,表面上仍是神色自若,可是內心騷動不已,他從沒想過擅于掩藏心思的自己會一下子被她看穿。
他生活的世界並不容許他流露任何個人感受,否則定會被別人抓住了,繼而拿此攻擊自己,所以他必須管好自己的心思,務必做到任何時候都不會被別人發現自己真正的感受。但她竟能確定他的想法,這教他詫異極了。
「我是不懂,也不想懂。」沈婉淳笑了笑。「我只知道錢是永遠都賺不完的。」
許軒讓默然了。他從小就被教導成為擁有看穿當下所做一切是否有利可圖能力的人,絕不能做多余的功夫,對他來說,所走的每一步都必須能為公司帶來利益,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
行動前會盤算將要花費多少時間、人力物力,回報是否能抵銷付出,給他帶來的好處是長遠的還是短暫的……他的生活每天都是這樣的計算。一如他之前對她所說,以最少的成本達到最大的利益是他終生的課題,他向來自傲于將生意擴大至無人能比的境地,可是今天她竟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沒意義的神情看他?
事實上,他做過最無意義的事,便是讓她進入他的世界。
明明不沉迷咖啡,偏偏被那絲香氣糾纏,放任她干擾他的生活,甚至讓她質疑他現在所做的一切。
不知怎地,胸口燃起了一點火苗,慢慢地燃燒他的理智。
見他不作聲,她又道對你而言,數字的增長有什麼意思?」
「夠了沒有?」他近乎惡狠地打斷她的話。「我的生活方式不勞煩你費心!你以為你有權對別人的事說三道四嗎?」
她頓住了好一會才接腔。「對不起,我太多事了,不好意思。」他此刻的惱羞成怒意外地刺進了心坎一角,她看得出他借著怒意掩飾什麼。
他平常冷淡的神情剎那間變成一個崩壞的面具,出現了一道、兩道裂縫,露出他一直不願被人窺見的真實姿態。
這些蜿蜒交錯的痕跡,莫名其妙地,揪住了她的心。
望著她了然的神情,許軒讓更是氣上心頭。他的生活可是人人稱羨,哪有不滿可言?他現在生氣純粹是因為她的自以為是。
「我會閉嘴的。」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真的很對不起。」
她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何況她不是決定了要跟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嗎,怎麼她管不好自個兒的嘴巴?即使她不認同他的價值觀,但也不能隨便否定。
許軒讓不語,對自己的情緒在她的三言兩語下如此波動感到不可思議。對于成長于必須掩飾真實情緒世界的他而言,他應該對她的話一笑置之,但他就是做不到,反而惱羞成怒地要她住口。
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狼狽。
車內陡地變得寂靜無聲,直至到達沈婉淳的家門前,兩人再也沒說上一句。
「你這是什麼意思?」一身典雅套裝的鐘希羽坐在沙發上,臉上是精致彩妝也掩不住的惱意。「竟然中途離開宴會!我可不知道自己教出了這麼不知分寸的兒子。」
聞言,靠著皮椅的許軒讓不由得嘴角微微掀動。兒子?
見他不語,鐘希羽更是遏阻不了滿腔怒火。「我都听說了,你最近讓一個不三不四的女人進來公司,昨晚甚至帶著她一同出席宴會。你是不是瘋了?竟然做這種荒唐的事,是存心要丟許家的面子嗎?」
「媽。」許軒讓終于開口。「我沒有這麼想過。那個人的存在並不會影響公司的運作,遑論產生對許家不利的傳聞。事實上,我對公司的人事調動不是有著最終的決定權嗎?你就不要花時間費心了,還是好好地參加什麼婦女會的慈善活動吧。」
听見他的叫喚,鐘希羽臉色一沉。每次看見他這張臉,她就會想起自己當日承受什麼樣的屈辱。「你是說我多管閑事了?你以為我真的很想管你的事嗎?」
「那麼,」他打斷她的話,露出冷然的微笑。「請你不要管吧。這點小事真的不勞煩你費心。」
「你!」她氣極。「好,你以後要是出了什麼紕漏,我也不會管的!」
「還請你放心,我必定會處理好一切事情,不會讓你有機會煩惱的。」許軒讓仍舊噙著笑,可是整個人都如同被寒冰包圍了一樣。
鐘希羽沒有多說什麼,迅速站起來,頭也不回地步出偌大的辦公室。
在厚重木門合上的剎那間,許軒讓逸出幾不可聞的嘆息,松開了領帶,一點也不意外昨晚的事已經傳到她耳內,接下來她大概會以此煽動公司內反對他的人,希望藉此改朝換代,就算不能成功,至少也想安插更多她的親信進來公司。
不過會有這麼容易嗎?
許軒讓緩緩地扯開一抹笑,準備大開殺戒。
第4章(1)
因為許軒讓正在開會,沈婉淳獨自待在偌大的辦公室里。她捧著熱可可,站在落地窗前,低頭看著馬路上長長的車龍。
幾天前他們中途離開了宴會,他們在隔天見面時誰也沒提上一句,他就像平常那般只管專心工作。
不過她敏感地覺得有點不一樣了,會是因為宴會隔天早上到來的那個女人嗎?
那天早上她如常地打算走進他的辦公室,卻被方志全阻止了,沒多久便看見一名衣著高貴典雅的貴婦人步出辦公室,而對方仿佛是感覺到她的注視,迅即回頭瞪了她一眼。她滿心淨是不明所以,卻找不到可以問清原因的人。
然後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她為他泡了一壺咖啡,一如以往的窩在沙發上看書打發時間。
之後,她听見了別人的閑談,終于知道那名美麗的婦人是許軒讓的母親。那樣一來,她會被瞪的理由便能理解了,對方一定是誤會她跟許軒讓有不可告人的曖昧關系。
她不禁失笑。怎麼可能?卻同時晃了晃神,險些拿不穩馬克杯。
他的事和她一點關系也沒有,他不是惡狠狠地說她沒資格管他的事嗎?她並不是他的誰,他的過去既與她無關,他的將來更沒有她的立足之地,何況她也沒興趣。
沒有……興趣嗎?握著杯耳的手再度頓了一下。
為什麼她要在乎他是否真的享受此時的生活?為什麼她就是覺得他在壓抑自己?看見他拚命工作的神態,仿佛看到他不斷扛起石塊,被壓得快要透不過氣,尤其是他那種快要崩潰、卻仍固執的神情,讓她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啊現心底的想法令她驀地煩躁不已,她以指敲打玻璃窗,發出砰咚聲響。
她不曾如此記掛別人的事,卻對他的事在意極了,她該不會對他抱持什麼特別的情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