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妃子 第10頁

赤色馬也迅即退避,將她帶離野馬的攻擊。

這時,排山倒海的馬蹄聲有力地響起,解憂由眼角看到,西面的野馬群,如同旋風夾帶著黃色塵埃般,朝她的方向席卷而來。

可她沒時間去觀賞那壯觀的場面,因為一擊不中的野馬再次向赤色馬撲來。

她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在它脖子下懸空甩動的馬鞭。

「不要踫牠!」一聲厲喝,突兀地響起。

翁歸靡!這熟悉的聲音令解憂心頭大喜,幾乎同時,野馬的頭部被猛地扭轉過去,迫使它前半身仰起,前蹄踢蹬著發出抗拒的撕鳴。

但征服它的力量顯然更大,它終于沉重地倒在地上。

就在這瞬間,解憂看到野馬飄揚的鬃毛後,出現了翁歸靡熟悉的面龐。

此刻的他,半身直立馬上,雙手扣住瘋狂掙扎的野馬脖子,好像想要跳上野馬的脊背,又像是要扭斷野馬的脖子。

「大祿……」她驚喜地喚他,卻被他嚴厲的吼聲打斷。

「快離開!」翁歸靡大吼。

解憂楞住,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冷峻無情的表情。

第3章(2)

野馬群奔至,翁歸靡忽然跳過來,用烏孫語大喝一聲,再朝赤色馬臀部猛擊一掌。

赤色馬頭顱一轉,在「隆隆」馬蹄聲中,帶著她往另一個方向奔去。

「停下!停下——」解憂伏在馬背上大喊,卻無力阻止急速奔馳的駿馬。

當耳朵里只剩下赤色馬奔騰的蹄聲在回蕩,她知道她已遠離了野馬群、遠離了翁歸靡。

她懊喪得暗咒,這匹靈性極佳的寶馬,竟然在見到主人後,就背棄了她。

然而,盡避生氣,她卻不得不承認,這是匹被訓練得非常好的寶馬,而且還救了她的命。

她見過馬兒打架,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她,剛才在野馬揚蹄踢它時,它完全可以用相同的方式回擊,並以佔據優勢的體態和力量獲得勝利。

可那時,為了不讓她從馬背上摔落,它只是輕輕地避讓。

如此一想,她不再生氣,反而很感謝赤色馬。

「好馬兒,我們好好跑跑吧!」她放松身體策馬飛奔,頓時驚喜地發現,她想「騎馬在大草原上盡情馳騁」的願望,實現了。

御風而馳、縱橫天地的豪情,讓她在馬背上快樂地笑了。

當赤色馬終于在一道斜坡上的雲杉樹林前停下漫步時,她的身心極度暢快。

滑下馬背,解憂用手擦拭馬身上的汗水,但刺痛感令她猛地抽回手。

她發現兩手掌心都有很深的勒痕,有的地方還破了皮,滲出淡淡的血跡。

毫無疑問,這是剛才與野馬奮戰的結果。

在衣襟上拭拭手,她放赤色馬自由地在草坡上吃草,自己則靠著粗大的雲杉樹眺望四野。

秋風吹來,卷起片片落葉、帶來絲絲涼氣,但她一點都不覺得冷。

佇立在這向南傾斜、綿延不絕的大草原上,她想起新學會的烏孫語中,「喀拉峻」即「黑色莽原」之意。

此刻,了望著天邊起伏跌宕的山嶺和茫茫草原,她果真感受到了「黑色莽原」的蒼勁。

空中響起宛轉的鳥鳴,正在吃草的馬兒,忽然揚頸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

起先解憂並未留意,直到听見馬蹄聲靠近,看到翁歸靡出現在草坡下時,她才明白,那聲鳥鳴是對方在召喚他的寶馬,而她沒有想到他會跟來這里。

此刻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嚴肅,但解憂一點都不害怕;相反地,當翁歸靡跳下馬向她走來時,她反而欣喜地注視著他矯健的身影。

以他這般高大壯碩的身材來說,他下馬的姿勢倒是格外的優雅輕松。

他不像其他烏孫人那樣喜歡戴帽子,蓬松的黑發在陽光下,閃動著烏金般的光澤;他英俊的五官緊繃著,帶著令人肅然起敬的威嚴。

不過,當他的目光與她的相觸時,那陰郁冷傲的眼神改變了,解憂看到了一絲柔和的暖意。

「公主不該冒險!」翁歸靡將那條細牛皮馬鞭還給她,嚴厲地說。

他語氣很凶,眼神卻親切而溫柔,解憂將馬鞭插回腰間,笑意盎然。「我沒有冒險,而且我好高興你回來了。」

「我也很高興。」面對如此美麗明亮的笑容,和熱情的歡迎,翁歸靡縱使有再多的怒氣,也無法發作。

他挫敗地嘆了口氣,轉過眼,看著在草地上嬉戲的赤色馬。

順著他的視線看到馬兒,解憂心虛地說︰「對不起,沒經許可,我擅自騎了你的寶馬。」

翁歸靡猛地轉過頭來瞪她。「我不在乎馬,我擔心的是你!套野馬是很危險的事情,連鞍墊都沒上,公主竟然騎果馬追野馬!」

解憂很開心他如此關心她,但不滿他小看她的騎術,便自豪地說︰「果馬又如何?我最初騎馬時根本也沒鞍墊,何況這匹馬受過很好的訓練,我能駕馭它!」

看著她透亮的眼珠里閃爍著自信的光芒,翁歸靡因目睹她冒險而產生的怒氣,全化作滾滾熱浪襲來。

他竟忘記自己要說什麼,只感到那股熱浪,正混合著這些天越來越折磨著他的情感潮水,猛烈地沖撞著他理智的閘口。

他想念她,想念這個永遠不可能屬于他的女人,想念這個出生在王侯世家、容貌美麗,且氣質高貴的大漢公主!

他想不出這事是怎麼發生的。

在他代替堂兄與她行禮,陪伴在她身邊充當她的譯者和保護者時,他認為他是在為他的王盡忠;在他向她提出忠告,幫助她認識草原生活時,他認為他是在為國盡職;在他為她創造盡可能舒適方便的生活,力求讓她快樂時,他認為他是在替他的族人,尋求與大國和平相處之道。

然而,當他遠離她,到群山莽林中狩獵時,他的心,卻無時無刻不牽掛著她。

躺在耀眼的星光下,他想念她燦亮的眼楮;看到晶瑩剔透的晨露,他想起沾在她唇瓣上的淚滴;面對斑斕的朝陽,他眼前出現她充滿活力的嬌容;而那淨縱作響的泉水,在他耳里,幻化成她一串串清脆甜美的笑聲……

他想她,想得心痛,想得心神慌亂,想得恨不得把所有的獵物一下子全打光,如此,他便可立刻趕回去見她,時時陪伴著她。

可是,見到她又怎樣?

在瘋狂的思念中,翁歸靡無數次問自己︰我能長長久久地陪伴她嗎?

答案是那麼的明顯——他不能!

伴隨著這個答案,從未有過的痛楚,夾著無從釋放的怒氣穿透了他的胸膛。

意識到這份突如其來的痛苦意味著什麼時,一切都太遲了;它就像一根帶毒的針忽然扎入心底,就算拔除,毒素也已蔓延至全身。

「我真的能駕馭赤色馬,你不要生氣。」見他久久不語,解憂再次向他保證。

「我沒有生氣。」克制住充斥內心的復雜情緒,翁歸靡望著她明澈如泉的眼眸,感到自己的心,早已迷失在那汪清泉里,再難尋回。

听他否認生氣,解憂立刻興奮地追問︰「你捉住那匹野馬了嗎?」

「是的。但我只是勒緊了公主套在它脖子上的皮鞭,讓它收斂脾氣。」

看她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口氣一轉,再次強調︰「野馬脾氣暴躁,一踢足以致命,公主以後不能再像這樣冒險!」

知道他是真的關心她,解憂心頭漾起甜蜜的暖意,立即痛快地答應。「好,我保證以後盡量不再冒險,發現危險時,也會跑得遠遠的。」

「只怕那時就太遲了。」翁歸靡憂慮難消地看她。「公主不怕身處險境嗎?」

「不怕,還在娘胎里,我已身處險境了。」她略帶苦澀地笑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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