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不滿也經常表現在對她的挑剔上,他總是找借口否定她,故意漠視她的表現。
稍早之前,約翰撥了內線電話,要她到他的辦公室談話,談話間她才發現,他有意把喬安娜與瑞妮找回來幫忙,畢竟她們也不算是什麼頂尖超模,模特兒工作多半是玩票性質,遲或早要回公司坐享其成。
她不明白約翰為什麼要特別找她去談那些,她根本不想知道他打算怎麼安排兩位繼姊的未來,他一直在兜話題,從她的工作狀況談到她的人生規劃。
在這之前,她根本不曉得繼父這麼關切她。
一抹嘲諷掠過孟穎臻的美眸,她咬了咬唇,終于找回力氣撐起自己。
她揚起濕潤的睫毛,視線隨之抬高,然後愣住。
一束五顏六色的氣球在眼前飄動,紅的,粉的,藍的,白的,橙的,尾端全都系著一條長線,被緊握在一只大手之內。
氣球擋住了那人的長相,她看不真切,只能看出他踩著一雙皮質頂級的手工男用皮鞋,沿而上是一雙包里在鐵灰色西裝褲里的長腿。
看他的穿著,應當不是在公園兜售氣球的小販。他是什麼時候靠過來的?她竟然毫無所覺,就連他在這里站了多久都不知。
孟穎臻眨眨眼睫,吸口氣逼退鼻腔中那股酸澀,然後徐徐吐氣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大手牽動線頭,整束氣球跟著輕輕晃動,周遭的空氣仿佛也變得輕盈,微風拍打在氣球上,引導它們相互撞擊,發出啵啵聲。
那畫面很可愛、很溫馨,孟穎臻發覺自己惡劣到了極點的心情有些好轉,至少不像先前那樣沮喪。
「這些氣球是要送我的?」孟穎臻左右晃著腦袋,試著看清楚藏在球體後方的臉。
一大束氣球又晃動了,看起來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所以這個人是想向她推銷氣球?是她落伍了嗎?居然不曉得,這年代流行打扮成商業菁英來兜售氣球。
「我認識你?」孟穎臻疑惑的問。
「你可以對著氣球許一個願。」嗓音傳自氣球後方,而且是一口濃厚的英國腔。
孟穎臻僵了一下,胸口被驟然加快的心跳撞得發疼,有片刻呆住說不出話來。
因為她不能確定,站在氣球之後的男人,與她此刻腦中所想是不是同一人。
「如果不想許願,你可以將怨氣發泄出來,然後放它們走,你會發現那些憤怒與不快也會跟著減輕。」
七彩氣球在傍晚的微風中飄動,像融化的燈光在搖曳。她詫異地睜圓美眸,透過氣球與氣球間的隙縫,看見一張深邃俊美的臉。
很淡很淡地,一股唯有她內心最清楚的失落感,伴隨詫異感一起充盈于胸口。
黎湛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他知道她那一瞬間看見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個男人。
「黎湛,你在這里做什麼?!」她眨了眨眼,終于排除心中復雜的情緒,恢復該有的冷靜。
「你沒看見嗎?兜售氣球。」黎湛搖動手中那束氣球,挑了一下眉。
「這一點也不好笑。」她瞪著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自己的模樣有多狼狽,尷尬的紅暈浮上兩頰。
「確實不好笑。不過我居然會為了一個野蠻女扮小丑,這應該是很值得笑的事吧?」
為了她?孟穎臻怔了一下,可看他表情又笑又輕佻,根本無從判斷這話的真假。
「拿著。」黎湛將手中的氣球塞進她手里。
她傻傻地握緊末端綁上銅片的氣球線頭,揚眸望去,可愛的氣球在頭頂上方飄揚,整個人似乎也跟著輕松起來。
他這是在安慰她?有可能嗎?經過幾次不偷快的交手,她知道他跟黎之浚相比並沒好到哪兒去,傲慢刻薄的程度更是同等級。
「許願吧,或者發泄怒氣,怎樣都好,交給你了。」黎湛垂下眸睨她兩眼,口吻滿不在乎的。
孟穎臻呆怔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原以為他想戲弄或奚落她,結果不是,他是真的想安慰她。
第3章(1)
「等等!等一下——」
黎湛沒停下腳步,保持相同步調持續往前走,對身後短促的追趕聲置若罔聞。
一路上就他們兩人听得懂中文,他怎麼可能沒听見她的叫喊?他一定是故意的!
孟穎臻抓緊手中那束氣球,奮力踩動腳下那雙紅底高跟鞋。可惡,她其至不懂自己為什麼要追著黎湛跑?
抬眼望著頂上那串氣球,她的心仿佛也跟著它們一起飄浮。她有這麼好收買嗎?不過是一串氣球。
「你就是不肯死心?」黎湛忽然收步,她差點就撞上那堵寬拔厚實的鐵背。
她一副狼狽樣地喘著氣,他滿臉漠然地垂睨,仿佛她才是那個兜售氣球的小販。
「你又想跟我談什麼?!」他牽動嘴角,眼神飽含調侃意味地停駐在她臉上。
「你……為什麼?」如果不是他剛才的舉動,她一定會將氣球砸到他身上,雖然那一點也不痛。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安慰我?」
「你確定我是在安慰你?」
孟穎臻瞄他一眼,他臉上只有淡淡的嘲諷,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
好吧,也許是她弄錯了,但……
「我可以加入你嗎?」深吸一口氣,她拉著一串氣球與他並肩散步。
「這里是中央公園,不是我家。」他似笑非笑的斜睞她一眼。
夕陽已經落下,天空已經換上藍黑色布幕,公園里的路燈逐一亮起,他們沒有交談的走了一小段路。
「你知道賈許‧強納森嗎?!」孟穎臻抬起頭看向身旁的黎湛,他的側臉在黑暗中依然深邃醒目。
「那個連鎖成衣品牌的總栽?」黎湛望向前方,口吻意興闌珊地反問。
「嗯。」孟穎臻點頭,低下頭望著腳上高跟鞋的花紋,沉默幾秒又說︰
「今天我繼父問我有沒有意願跟賈許的兒子約會。」
繼父的盤算她當然清楚,他希望她最好快點離開那個家庭,離開他的公司,但是又不願她平白離去,他希望能利用她取得某些利益,將她的價值最大化。
她的能力極好,無論是公司內部或旗下工廠,她贏得許多人心,許多糾紛與矛盾都得靠她居中協調,得到完善的處理。
約翰感到不妙,她這個繼女在員工心中的分量越重,代表她的威脅性越大,他大概認為她想侵他的公司。
「你有意願嗎?」黎湛問。
孟穎臻深呼吸抬起頭,看著草地上幾只小狽在追逐,目光浮現一絲茫然。
「我的意願根本不重要。我繼父的用意很明顯,就是希望我離開。」
「你想去哪兒?」
「我不知道。」
她一直是孤單的。因為母親不斷再嫁,童年時期經常更換生活圈,導致她與同齡孩子很難搭上話。
母親愛慕虛榮,崇尚上流社會,可來自中產階級的她,從來沒一天適應過這個勢利又冷漠的圈子。
她想過離開,但母親是她在世上僅存的親人,她幾度想走又沒走成。屈服就是這麼回事,會讓人不斷習慣于忍耐。
「我想依我的條件,應該可以找到一個不錯的男人,跟他定下來,共組一個小家庭,安安穩穩的過生活。」
黎湛勾起嘲諷的笑。「這就是你想要的?嫁給一個平庸的男人,共組無聊的平庸家庭,一輩子庸庸碌碌,為了孩子的女乃粉錢與教育費傷透腦筋?你真是令我太意外了,顯然你母親的志向比你遠大。」
「混蛋。」孟穎臻咬了咬下唇,悶聲低斥。「你跟你哥一樣都瞧不起我。」
她真傻,居然以為他跟黎之浚不同。事實擺在眼前,他們兄弟倆都是高傲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