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遲(下) 第18頁

那時候,他看到了官謹行的眼淚,真的流淚,他知道官謹行是真的將少爺看得很重,甚至,比自己的弟弟還要重;可是他也知道少爺沒有辦法再見他,因為只要看到他,就會想起他弟弟的奪愛之恨,這樣的痛比剜心裂肺更痛吧?

闢謹行應該也是明白的,所以他才會很沉默地走了;只是反覆地拜托他,如果少爺月兌離危險,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他,韓子諾沒有食言。

當沈尉遲在法國睜開雙眼的瞬間,他就撥通了官謹行的手機,听到手機那邊沙啞的聲音,他很清楚,官謹行一定是日夜不眠地等著這通電話。

還能再說什麼,如果經過這些,他們還不明白葉心栩對沈尉遲的意義,他們也就真的不配跟在少爺的身邊了。

清醒後的少爺很平靜,他恢復得很快,一切都很正常。漸漸地,大家都以為少爺已經在痊愈,畢竟愛情這種東西,是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還慢慢淡忘的,他們都相信,少爺這樣的人,無所不能。

如果沒有那晚的無意撞見,他也會這麼認為。

那晚的夜已經很深,在法國的日子,他其實不必整晚守在少爺的身邊,因為再也沒有比那座大宅更安全的地方了;可是那天晚上他半夜醒來,走出房間時听到樓上的書房有很輕微很輕微的響聲。

他很小心很謹慎地走上樓,推開書房的剎那,完全地驚呆。

在他心目中自制到完美的沈尉遲,喝醉了。

認識沈尉遲那麼多年,他從未見他喝醉過,因為少爺的自制力是最佳的,可是那天他才知道,原來喝醉的沈尉遲是那個樣子。整整十幾瓶的烈酒很整齊的一字排開,漂亮的水晶杯傾倒在桌沿,未飲盡的酒液一滴一滴地滴落地板,滿室酒香。

而沈尉遲就那樣靜靜地坐在桌前,連他進來都無知無覺,只是定定地望著桌面。

他很小心地一步一步接近,然後看見桌面上攤開的白紙上用毛筆龍飛鳳舞地寫了一首詩。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那是倉央嘉措的詩,一字一句,他看得無比驚心,而少爺口里不斷地反覆念著那句「安得與君相訣別,免教生死作相思。」

一直到那一晚,韓子諾才明白,原來葉小姐留給少爺的傷口,一直都沒有好,它在少爺的心里,平靜地疼痛,平靜地腐爛。

原來少爺,還那樣地愛著葉小姐。就連時間都撫不平那樣的傷害,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時間在沈尉遲身上失去了作用。

她不在他的身邊,少爺再無快樂可言;就算後來找到小姐,他都沒有見到少爺真正地開心。

葉心栩不是沈尉遲的良藥,她是他的鳩毒,可是現在她又出現了,還有少爺的女兒。

韓子諾無法喜歡葉心栩,卻抵擋不了葉汐的強大殺傷力,她是少爺的骨血,是少爺唯一的孩子,是他韓子諾可以拿命去保護的人。

那麼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叫Andy過來,還有……」沈尉遲的話輕輕地頓住,唇邊勾起愉悅的笑,那種愉悅是韓子諾都可以感覺得到的;下一秒,書房的大門被猛地踹了開來,葉汐小朋友燦爛的笑容出現在門口。

少爺從來都不會說錯,遺傳真的是個很奇妙的東西,除了性格與長相,還包括某種事情的必然發生。

第8章(2)

葉心栩坐在堤岸邊,深深地皺著眉,望著堤下流淌的河水,陷入濃濃的自責與苦惱之中。

她做了一件傻事,好吧,事實上,她不止做了一件,而是做了很多件。

她昨天晚上居然主動勾引沈尉遲!而且還不止一次,她要瘋了、要瘋了,她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呢?

葉心栩用力地搓著自己的頭發,覺得快要沒臉去見人了,一想到昨晚自己做的事情,說的話,她就恨不得從河堤上一躍而下,淹死算了。

她不是早就決定,跟沈尉遲這輩子再也沒有瓜葛,安心地養大汐汐就好了嗎?為什麼昨天會做那樣的事情?將兩條原本已經平行的線再度扯到一起去,而且扯一次還不夠,還要扯無數次?

她別扭地換了個姿勢,拉動到腿部酸痛的肌肉,痛得她齜牙咧嘴,差點申吟出來。

昨晚他們到底做了多少次,她已經數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她那里現在好痛,而且她穿衣服時還發現腫起來了,要命,是有多激烈才弄得這麼慘烈?

想到昨晚的那些種種,她的臉蛋紅得可以去煎蛋了,該死,太陽怎麼這麼大?曬得她快要暈過去了。

今天早上,她從床上睡過來時,房間里面只有她一個人,拖著快要報廢的身子,推開門發現連女兒都不知所蹤,好吧,不用猜也知道那對父女倆肯定一起出去了。

就是不知道是沈尉遲去叫汐汐起床,還是汐汐來叫他,如果是汐汐叫他的話,那麼很明顯,某個鬼精靈肯定發現了他們同床共枕的事情,而葉心栩完全不指望那個經過無數狗血劇洗禮的女兒會不明白他們躺在床上代表的意思。

還有沒有比她更倒楣的媽媽?七年來唯一一次做壞事,還很有可能被女兒發現了,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她現在只能拼命祈禱,生物鐘一向比時鐘還準的沈尉遲,這次不會失靈。

很顯然,某只鴕鳥漏算了某人的月復黑。

好吧好吧,被葉汐發現其實不是最嚴重的事情,最嚴重的是,她現在要怎麼面對沈尉遲?

當初可是她信誓旦旦地說,她與他之間絕無可能,而且當年的她也是拼了命的想要離開他。可是昨天,那個勾引他的人卻又是她。

到底這筆爛帳該怎麼算?

七年前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會因為過了七年就自動解決掉?她知道他的世界不會因為她而改變,那麼她自己呢,會不會因為他而改變?

假裝听不到,也假裝看不到?假裝世界很和平,假裝他還是她的那個溫柔的尉遲哥哥?這怎麼可能。

她做不到。

可是,比起失去他,你不是覺得接受他其實並不是一件想像中那麼困難的事情嗎?

想到過去七年中流的眼楮與承受的心痛,她暗暗地嘆氣,好吧,就算她可以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去接受他,可,天哪,她忘了趙芷清!

她要死了,要死了!她居然可以忘掉他的身邊早就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她,想起那天他微笑著溫柔地撫過趙芷清的發,她心里的酸澀快要將她淹沒了。

她做了第三者,最無恥最讓人鄙視的第三者,葉心栩,你一直覺得自己還算是有幾分正氣,可是原來,最卑鄙最下流的那個人,就是你!

她的臉色變得蒼白,想到那個溫婉可人的趙芷清,她就覺得愧疚與痛苦;她其實在傷害別人,將自己的情感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她要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眼淚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面上,快速地被蒸發掉,她將臉蛋埋入膝蓋中,哭得無聲無息。

放在口袋里的手機唱了無數次,她都沒有心情去接,數不清是第幾遍了,她被吵得沒有辦法忍受,拿出來,看見螢幕上顯示的是官謹言。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接通手機,「喂。」

「喂,小栩,你好嗎?」很溫柔、很熟悉的聲音,听入她的耳內,讓她覺得幾分心酸,「嗯。」

「你怎麼了?」心細如官謹言,只是听到一個字,立刻就感覺到她不對勁,連忙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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