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女愁嫁(上) 第16頁

「誰說婚姻不是生意?」童心想也不想便反口辯駁。

話一出口,她驚覺不對勁,在心中痛罵自己,真是的,早早計劃好的,先裝幾天淑媛、悉心觀察黎府上下,擇出一個最安全的生存角色,現在卻……三兩下露出馬腳。

唉,是在他面前說謊不容易,還是她對他太輕易放下戒心?

「婚姻是生意?怎麼說?」又是一句新鮮話,黎育岷又感到興趣了。

真話泄露,謊話怎麼也補不上,這時候再頑強抵抗沒意思,考慮片刻,童心選擇說真話。

「何謂生意?生意就是交換所得、各取所需,婚姻亦然,男人需要女人為他生兒育女、開枝散葉,要女人為他掌理後院、聯絡交際,而女人需要男人供養一生、榮耀母族,因此低娶高嫁為正理,因此女子若無出得為男人納妾。」

「你把夫妻之情看得很輕?」果然是個冷血的。黎育岷聞言失笑。

「怎麼會?踫上老客戶,買賣間我也會打個折扣,何況丈夫是一輩子的顧客,自然要對夫君多方體貼、設想周到。」

「若如你所講的那樣,為什麼會有夫妻鬧得天翻地覆?為什麼會禍起蕭牆?反正買賣不成仁義在。」

「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天底下又不只有一棵大樹,何必非要在這上頭吊死,也許多走幾步,能發現更高、更綠、更能替自己遮蔭的大樹。」

所以她氣恨柳姨娘愚蠢,又不是沒有其他的樹可以選擇,干麼非要靠上她家這一棵,靠也就靠了,反正她家大樹很會結果,分她一二無所謂。

可柳姨娘心大,愛上她家果子、又舍不得旁邊的柳樹條,最後搞得吃不到果子還教柳樹扎傷手。

想到柳姨娘,就想起弟弟……童允不是她的親弟弟,娘哭紅眼楮說︰枉我疼他一場,誰知他竟不是你爹爹的親生兒子。

出嫁在即,又不能悔婚,當下童心只能勸道︰只要娘心疼弟弟、悉心教導,別讓他像親生爹娘那樣長出一副壞心腸,他長大後,自然會懂得孝順娘親、敬愛爹爹,將童家門戶撐起來,是不是親骨血又怎樣?我還听過親生兒子砍殺親生父親的慘事呢。

這人世間吶,什麼事都說不定,只能求本心,賺錢也一樣,用歪手段掙來的留不久,她跟著爹爹學幾年生意,便看透世間許多無奈事。

「換言之,哪天你發現我不可靠,就會大步跨出去,尋找另一方綠蔭?」黎育岷揚眉問。

第六章火花四射新婚夜(2)

他那個表情叫做不生氣,還是叫做城府深、心計重?她分辨不清,比起許多商人,他更讓她捉模不透。

如果確定他不生氣,她會回答︰是啊,夫君難道沒听過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分飛?如果確定他生氣,她會順他兩下毛說︰夫君這是什麼話,我可是很看好夫君這棵遮蔭大樹的。

但黎育岷……她是真的看不清。于是童心不答反問︰「夫君能夠允許自己無法被依靠嗎?」

眼楮一勾,黎育岷把她心思抓透澈,她這是沒把握,才將問題丟給他。

若夫妻關系是場角力賽,童心注定要失敗,因為她看眼色、揣測人心,是為著做生意,而他看眼色、端測人心,是為著生存,這兩之間有相當大的差異,生意成不成無所謂,但想生存得必勝。

所以兩人程度不可同日而語,最重要的是,黎育岷有個心機高深的岳父伸手援助,而童心必須孤軍奮戰,贏面等于零。

「不允許。」他回答她後再補上一句,「既然你已經嫁給我,便安心倚仗吧,我會替你撐好一片天空。」

童心點點頭,又問︰「夫君要替我撐天,那我得回饋傍夫君什麼?」

他略略思索道︰「別欺騙我,有話直說,甭算計、甭耍心機,我們是夫妻,是要在一起一輩子的男女。」

他的話听似簡單,可于她還真是千難萬難。對外人,她說謊不必打草稿,欺騙不覺罪惡,算計是家常便飯,心機是絕對需要的手段。

他這樣的要求吶……或許撐不到三個月,兩人就得談和離。

她尚未回答,黎育岷先笑著說︰「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們似乎浪費太多時間在說話上頭。」

盡避他很喜歡同她說話,但洞房花燭夜的意義不可廢。

思緒被拉回來,童心輕咬下唇,她不是那等害羞的新娘子,早在父親決定讓她招婿上門時,家里就聘了嬤嬤專門教導她男女閨房術。

圖冊她有不少,香艷刺激、火辣激情的看過無數本,男女上床是怎麼回事,別人不懂,她可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

說不定沒納妾、未收通房的夫君對道門學問還沒她高深,只不過要親身體驗驗……讀萬卷書終是不如行萬里路,生意經人人會說,能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還真沒多少人。童心深吸兩口氣,往黎育岷身前一站,驟下決心,拉起他的手向床邊走去。

她的身形僵硬、表情決絕,視死如歸的神態讓黎育岷不得不拚命壓抑滿肚子笑意,看來娶個常勝將軍並沒想象中那樣糟,至少溫良賢德的女子絕不會有這樣一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表情。

他「順從地」隨她走到床邊,突然她站定轉過身,鼓起腮幫子,帶著幾分凶狠的動手扯開他的衣服。

沒服侍過別人更衣,解開男人的鈕扣對童心而言,比撥算盤珠子困難上一百倍,她接連試了幾次都試不成,本想高喊一聲,「紫襄進來!傍你家姑爺月兌衣裳。」可話到嘴邊硬是吞下,萬一他誤會自己有怪癖,喜歡在床上玩一男二女,豈不是糟蹋她家紫襄?黎育岷盯著她看,看過百遍也不厭倦,那寶里寶氣的模樣用「手足無措、心慌意亂」來形容不恰當,應該用……對了,用「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誓不還」比較恰當。

他忍不住了,很想放任自己大笑出聲,卻又感覺不厚道,但童心又不是瞎子,怎會看不懂他的強忍,氣急敗壞的她用力轉身,跑到櫃子邊去尋東西。

看著她急促的背影,他滿眼含笑問︰「娘子要找什麼?告訴相公,我幫你。」

她頭也不轉的回話,「剪子,你這里有嗎?」

有嗎?應該有吧,他對這間屋子不會比她熟悉,在她的嫁妝擺進來之前,這屋子只有一床一櫃一書案,現在大大小小的櫃子、茶幾、妝台,連床、桌……都不是他記得的模樣。

乍見新房那一刻,老實說,他不大舒服,那感覺像是自己的領土被侵入,並且預感自己的生活將被蠶食鯨吞。可如今看著她急促的背影,他無聲笑了,突然間覺得生活中有這樣一個闖入者也不錯。

終于找到了!童心重重彈一下手指,轉身面向他時眉開眼笑,得意得好像剛拿下一筆上萬兩銀子的生意。

黎育岷朝她挑眉。「殺雞焉用牛刀,不過是幾顆小小的扣子罷了,放下剪子,為夫替你解決吧。」

她微眯眼搖搖頭,笑得有兩分奸惡,手執利剪緩緩朝他靠近。「不,那些扣子同我結仇了,不擺平它,誓不罷休。」

當然,與她結仇的不是扣子而是扣子的主子,她局促、明知她焦躁,卻好以暇看著她演一回熱鍋螞蟺,她是何等人物,有這麼容易演戲討別人開心嗎?

童心放慢腳步緩緩走近,企圖從他眼底找到心驚,可這人沉穩得很,隨著距離越拉越近,笑容越來越……引人垂涎。

好吧,她無法否認,自己貪婪的目光離不開那張好看得教人心悸的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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