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女愁嫁(上) 第24頁

眼底涌起一絲鄙夷,童心低下頭,繼續品嘗自個兒碗里的豆腐。

黎育岷抬起頭見她細嚼慢咽,像在品嘗什麼珍食美饌似的,表情美得教人別不開眼,她悠閑安然地用烏金筷子挑動雪白豆腐,小小的動作,卻撓上他心頭似的,微癢。

真有那麼好吃?心一動,他拿過湯匙,要往她的飛龍湯伸過去。

卻沒想到童心竟伸手去擋,而紫衣也在同時間伸出托盤護在她的碗湯前方。

黎育岷惱了,冷聲問︰「難道我不能吃?」

他的目光是對著紫衣的,她膽敢跟姑爺說一句「本來就沒準備你的分」?當然不敢,她的賣身契還在人家手上呢。

「回姑爺,姑爺的湯匙沾過酸菜鴨,若攪進湯里,會壞了飛龍湯的味兒。」

連個小丫頭都這麼講究?黎育岷瞪她,紫衣急急低下頭。

瞪她的丫頭?!童心是再護短不過的人了,她放下筷子,淡淡一笑。

「相公說的對,就是不能讓相公吃,相公被過多的醬料壞了舌頭,這東西入相公的嘴也不過是寡淡二字,哪能品嘗出真滋味?既然品不出,何必浪費。」這只雞要價五兩銀子吶,而且還不是天天能買得到。

「娘子的意思是,我的嘴會糟蹋那只小雞?」他的眉頭微皺。

「是榛雞,不是小雞,差別在于會飛不會飛。」會飛的和不會飛的口感天差地別。

「死了一樣不會飛。」

他瞪著那只真雞還是假雞,眼楮冒出火花,不是因為吃不得,而是因為童心的拒絕。

在她眼里,一只沒幾兩肉的雞比丈夫重要?這個念頭深深打擊他的男性自尊。

「嚼勁不同,當然,這種事對相公而言太難理解,而我這個人,從來不要求小狽抓老鼠、小貓守門戶,是什麼人就做什麼事,什麼舌頭就吃什麼食物,相公就別勉強自己了吧。」她雖然笑著說,但口氣尖酸。

不過是喝一口湯,又是糟蹋又是勉強,這是什麼世道,她真連半點知覺都沒有,不曉得自己腳下這塊地的主人姓黎不姓童。

「說的好,什麼人做什麼事兒,你既然已經嫁入黎府就是黎家媳婦,該早點適應黎府的生活,習慣黎府的作息、黎府的水、黎府的食物,以後廚房的事就別讓丫頭去瞎攪和了吧。」這是在賭一口無聊的氣,有點幼稚,黎育岷心底很清楚。

可他尚未發現,不過短短幾日,童心已經有本事影響他的情緒,他是那種風吹不動的性子,對人,他只有兩種分別——一種是要花心思應付,一種是不必花心思應付。

不管是不是花心思,他都不會影響了情緒,因為他的腦子理智而清楚,他明白過多的情緒只會壞事,誰都難以撩撥他的心情,可童心幾句話便激出他的幼稚。

「你要我吃這些……餿水?」這下子輪到童心火大了,雙眼直視著黎育岷。

這是她打出生到現在受過最大的委屈,爹爹說過,委屈天、委屈地,怎麼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肚皮。

「別人能吃的東西,為何你不能吃?」

說著,他慢條斯理地將一塊鴨肉夾進她碗里,看見她因為生氣而漲紅的臉,他竟然感到一股暢快,果然啊,當惡人比當善人愉快,教別人吃癟,會讓自己成就非凡。

這個新發現讓黎育岷無比地快樂起來。

「難不成童家那麼一大筆嫁妝,還換不得我三餐溫飽?」童心不甘就這麼吃虧。

「放心,為夫保證絕對不會讓夫人餓著。」一面說,他一面將那盤咸得教人惡心的茄子推到她面前。

童心冷笑兩聲,正待發作,紫袖適時進屋低聲道︰「姑爺、小姐,表小姐來了。」

表小姐?听見徐靈雪來訪,童心眼角的怒氣換上譏誚,這男人才信誓旦旦不納妾、不收通房呢,可漂亮明麗的表小姐三不五時往這邊跑,送衣送鞋送汗巾,還不時送來親手做的小點心,也不知道圖的是什麼?

怒氣像球似的,從黎育岷手上丟到童心手中,現在又接回自己懷里。

別人家的妻子發現有人窺視自己丈夫,就算沒暴跳如雷、怒火中燒,也絕對不會像她這樣一臉的看好戲。

「你們全給我記住,以後這屋子里沒有小姐、姑爺,只有四爺、四女乃女乃,要是連這麼點小事都記不住,你們就別待在屋里伺候。」

撂下話,紫丫頭們皺緊細眉,低下頭齊聲應和,「是,四爺、四女乃女乃。」

明明知道不是紫丫頭們的錯,明明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理兒,但在听見四女乃女乃這個稱呼時,童心忍不住火冒三丈。

好得很,她被激得同黎育岷一樣幼稚了!

為這種無聊小事發脾氣,她是越活越回去,面對同行陷害、生意險境,她都可以不泄露半分表情,但是他……看見他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听見他低醇得令人心悸的嗓音說出那麼可惡的話,她就是無法平心靜氣。

怒氣的火球再度丟到她手上,燙得她恨不得找桶水澆一澆,當然,她想往黎育岷的頭上撓去。

第九章厚臉皮表小姐上門(2)

屋外,久久不見丫頭出來回話,徐靈雪大起膽子自作主張的走進屋里,她揚起笑靨,脆生生地說了句,「童姐姐好。」

問過安,看著滿屋子人,她這才發現氣氛不對勁,可這時候退出去已經來不及,徐靈雪只好硬起頭皮道︰「四哥哥也在?真是巧了。」

巧嗎?童心目含譏誚地朝丈夫投去一眼。

她這人向來識趣,誰惹下的風流債誰解決,她才不當拆散交頸鴛鴦、折斷並蒂蓮的惡女人。因此不管徐靈雪來幾次,她從來不見。

只是她不見,黎育岷一個大男人哪有獨自接見表妹的道理?虧得徐靈雪把劉備那招三顧茅廬學得透澈,瞧,這不就給見上了。

童心滿肚子火正愁沒處發泄,這會有「妹妹」親自送上門來讓自己敗火,童心怎會客氣?

只不過她還真搞不清楚,她是哪門子的親戚,姐姐妹妹?喊得還真熟絡。

可童心表面上仍親親熱熱的問︰「徐妹妹過來不知道有什麼事?」

徐靈雪悄悄覷了黎育岷一眼,瞬間香腮轉紅,眼角含春,她小小地朝前湊近幾步,站到兩人身旁柔聲道︰「妹妹見那日姐姐送的荷包繡工精致,今兒個是特地來向姐姐討教的。」

她站到桌旁,這會若是主人客氣兩聲,她大概會腆著臉,直接往童心和黎育岷中間那把椅子坐下了吧。

童心微微一笑,她才不依徐靈雪的心意,站起身,把徐靈雪拉到一旁,「認親那天不是說過嗎?荷包是我手底下的丫頭做的,妹妹那天是看什麼分了神,怎麼沒听到?」

微微一詫,徐靈雪嘴里與童心說著話,美目依然落在黎育岷身上。「這是妹妹的不是了,還望姐姐原宥。」

覬覦別人家丈夫,光明正大到這個程度,大概少不了二夫人的……支持。

童心順著她的目光往黎育岷望去,見他一副沒事人的模樣,想起方才那把未競之火,笑得更歡了,她拉起徐靈雪的手輕拍幾下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什麼原不原諒的,豈不是生分了。」

徐靈雪心覺有異,自己來過數趟,童心不是借口休息就是不在屋里,怎麼都不肯見自己,今兒個怎地熱絡起來?

雖知不對勁,可她從沒把商戶女看在眼里,自己的父親再不濟,還是個六品官呢,別說她容貌贏童心太多,身分也比她高上好幾階,只要童心不從中作梗,她相信早晚黎育岷會看上自己。

她後悔當初太矜持,若是早點向他表明心意,童心憑什麼插足?如今的黎府四少女乃女乃必定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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