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來了 第9頁

——半個多鐘頭後。

又送走一批賞鯨客人的伍莎莎白著臉,撐著僵硬的笑從碼頭走回來,游客一走光,她的臉立刻垮下來,搗著嘴,她急著要去找地方狂吐,根本沒看到等在不遠處的姜浙東。

她急急忙忙進了公廁。

好幾分鐘以後才出來,看她搖搖欲墜的走到洗手台前,笨拙的打開水龍頭,掬了一把水往臉上潑,兩掌握住洗手台,任由水滴從發梢流到地上。

好一下子才振作了些。

咦,怎麼有雙鞋?

她沒力的抬眼,心里煩惱的是要是今天再多兩批客人來,她大概會掛在這里,而要是真的掛點,就糗大了。

她讓出一塊位置。

鞋子的主人卡位進來,不動。

伍莎莎疑惑的抬高了視線。

嚇!

「你想躲哪去?」實在叫人生氣,看見他又不是見鬼,躲什麼躲!

「我……哪里都沒要去。」她搗住嘴,心咚咚咚的亂跳一通。

你怎麼在這里?她也想問。

「你看你自個的眼楮是怎麼回事?」丑。熊貓根本是一種丑陋的動物,尤其兩個黑眼圈貼在她眼眶下,丑到不能見人。

她怎麼敢拿這種臉出來見人?!

「只是有點睡眠不大夠。」她戳了下眼皮,剛才她進去時照過鏡子,還好啊,只是精神有點不濟。

「跟我回去!」他陡然怒道。

「我在上班耶。」

「你看見自己的鬼樣子嗎?游魂也好看過你。」看見她那搖搖欲墜的樣子,臉白得比鬼還難看他就火冒三丈。

他知道自己氣得很沒道理,也被自己近乎激烈的情緒給嚇到。

他用力厘清思緒。

這些感覺都不在他預料之內。

不過,被他駭到的人還有呆愣的她。

「我叫你跟我走你跟我走就是了。」他莫名的惱羞成怒,不知道生氣的對象究竟是她,還是因為看不清楚自己的想法而不悅。

伍莎莎虛弱的抗議根本沒用,她被拖了出去,然後被甩上車,車門轟然關上,車子直飆而去。

這是她第二次搭他的車。

上次他的臉黑臭,這次也不例外,車子行駛了一段路,車內的氣氛很僵,只有通氣孔的冷氣到處亂竄。

伍莎莎手放在膝蓋上扭來扭去,偷看姜浙東。

「你以後不用再去打工了。」看她坐立不安,下面像藏了針,強行拉她上車的他決定性的開口。

「你把我硬拉出來,老板會扣我工錢。」這樣,距離她理想的金錢數又更遠了。

「你怎麼就那麼死腦筋,為了一堆死東西把自己搞成這樣?」還去翻垃圾,他無法想像。

她身上那臭得要命的味道竟然是因為他而來?!

她大可不用這麼犧牲的。

「那麼重要的材料被我弄丟,我怎麼可以不想辦法賠給你。」她問過,一個羅盤就要五萬塊台幣,那一艘游艇的造價不就天價了。

她沒辦法想像。

「你賠不起,我也不在乎。」姜浙東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口才,卻常常在她面前覺得無力。

「不在乎?你說得那麼輕松,我的罪惡感還不都是你給我的,你根本是存心整我,對不對?!」

他明明怪她不應該把他的游艇誤當垃圾處理掉,現在竟然又翻案的說不在乎,被整的感覺像水銀柱直沖她腦門,她壓低聲音,握緊拳頭,要不然她怕會控制不住自己,撲上去一拳打掉他什麼表情都沒有的臉。

她覺得自己真是白痴到爆!

雖然是她的錯,可是他竟敢這樣說!「你不在乎,我在意,像你這種眼高于頂的人,我不想欠你任何人情,你懂嗎?」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可是就算你把自己賣了,也償還不了我十分之一的損失。」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王八蛋!捉弄我很好玩嗎?」

「是……好玩。」他說。「你也知道只有海的地方很無聊,除了石頭,什麼都沒有。」

隨便她怎麼誤會都無所謂,反正他就是不想看到她去打那個工。

伍莎莎氣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他說的話真真假假,做的事撲朔迷離,她捕捉不到他的邏輯,她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了,卻任他捉弄著玩,瞬間,她只想一頭撞死。

他知不知道這樣很欺負人?

「下車,我要下車!」她臉一節節刷白。

不想跟他處在同一個空間,就連呼吸同樣的空氣都覺得快要窒息。

「這里?離家還很遠喔。」鬧脾氣了?臉色也變了,看她氣得蹦蹦跳的樣子真有趣。

伍莎莎狠狠的捶了下車窗。「惡質!」

她果然氣得不輕。

姜浙東飄忽的笑,「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不介意更‘惡質’一點。」

啥,什麼意思?她生出不好的預感。

發現她充滿疑問的視線,他簡直是心花怒放,滿意的開始專心開起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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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質,惡劣,都不足以形容她對姜浙東排山倒海、反感得要死的感覺。

伍莎莎一肚子鳥氣。

炎炎烈日下,她一筆一筆的刷著柚木條。

相較一派舒適坐在遮洋傘下喝氣泡飲料、講手機,戴墨鏡、穿熱褲涼鞋的姜浙東,她就像飽受凌虐的苦命阿信。

他的惡質發揮到淋灕盡致。

說話真真假假,好,那是上輩子的過節。

差遣她打雜,她也認了,他是大金主嘛。

要她二十四小時待命跑腿,可以,咬著牙,好,應付你!

但是,油漆工……油漆里面混合的化學原料讓她頭昏腦脹,比帶團出海賞鯨更讓她覺得惡心。

好,刺鼻的味道先不說,船是他的欸,奴役她,就能帶給他樂趣嗎?

答案是十分明白。

她為什麼要隨他擺布?還一句怨言都不能有……還怨言咧,才罵了他惡質二字就落得這種下場,要多說幾句,不知道會不會被丟到大海,沉到海溝底層變作微生物們的食物。

其實,她也鬧了幾天的脾氣,看見他沒給好臉色,是老媽發現出手揍她,說不可以對客人沒禮貌!

最可惡的是他每次都在笑。

哼!牙齒白喔!伍莎莎分心的發現他的確有口潔白無瑕的牙齒,而且笑起來還不是普通的好看。

「你氣色恢復得不錯,就從今天開始來油漆吧。」他撂下話來。

他說什麼,羅馬尼亞少數民族語還是外星話?可惡的是還當著對他唯命是從的老媽面說的。

「老媽。」伍莎莎求救,老媽應該會聲援自己的女兒吧,她才是親人耶。

「姜先生看得起你才要你去,別拖拖拉拉的。」阿金娘很樂意把自己的女兒貢獻出去。

看得起我?不用吧!沒血沒淚沒人性的老媽——那天是誰對她耳提面命要小心大野狼在身邊的?

姜浙東似乎有著她不明白的本事,短短時間弄來一批看似更精良的材料,從切割、量尺寸、畫圖都自己來,在她別扭生氣的幾天里,他已經釘好船模有模有樣的擱淺在沙灘上。

老實說看起來還真漂亮,要是上了漆、裝上帆桅、加蓋好船艙不知道有多壯觀。

這樣一想,本來被她詛咒到快要流膿長瘡的游艇突然順眼許多。

伍莎莎所有的動作都巨細靡遺的落在講手機中的姜浙東眼里,他不應該分心的,但是,距離那麼近,近到很難忽略她的存在,于是眼楮有了自主權,不由得跟隨著她每個動作擺蕩。

印象中,剛回來的她皮膚細白,就跟都市里的女孩子一樣,一段時間過去,陽光揉進了她的肌膚,像蜜的顏色讓她看起來朝氣蓬勃、閃閃發亮,她喜歡穿雙肩系蝴蝶的T恤,對每個人,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阿公阿嬤總是笑得無比開心,工作起來像拚命三郎似的。

不能穿美麗的衣服,沒辦法美美的出門,生活圈里淨是那些年紀比她大上好幾輪的人,她不會氣餒嗎?五光十色的都市生活似乎沒有磨掉屬于她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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