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女愁嫁(下) 第12頁

怎麼會?爹爹的身子一向很好,這些年他隨師傅練氣功,面色紅潤、年輕好幾歲,上次回去的時候娘還玩笑說︰你爹身子越好了,得為你爹再迎幾個新姨娘。怎麼會突然變不好?

至于童允,上次回去見他活蹦亂跳,才剛會叫娘,爹爹就讓人在他耳邊背三字經,好端端的……

紫襄、紫袖聞訊也嚇一大跳,她們急道︰「四女乃女乃,別發呆,現在府里就夫人一個人,肯定受驚嚇了。」

沒錯,這會兒她發什麼愣?「把話說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今兒個有壞人闖進府里欲擄走小少爺,老爺想救小少爺,被歹徒狠刺一刀。」

「江嬤嬤呢?讓她進來回話。」

「江嬤嬤說她知道的也不多,這幾句話是林嬤嬤讓她傳的,現在府里亂著呢,江嬤嬤擔心林嬤嬤一個人鎮不住場面,她得趕快回去幫忙。」

「我知道了,紫袖,你去收拾衣服行李,叫馬車先備上。」

「是。」紫袖領命,往屋里頭跑去。

「紫襄,明兒個秋樺要帶帳本上門,你跑一趟品味軒,叫她別過來,然後你回康園守著,待四少爺回來,告訴他一聲。」

「是。」紫襄接下命令,頭也不回往外走。

「紫裳,你隨我到前頭同婆婆說一聲,我得回娘家住幾天。」

丟下話,童心走出屋外,她的腦子有點昏沉,好像有人在里頭糊了漿,迷迷糊糊的,無法理智分析。

她全身抖若篩糠,想加快腳步,卻發現自己跑不了,腿軟了。

人人贊她遇事不慌亂、篤定沉穩,是個女中豪杰,可那是因為不管什麼時候背後都有爹爹可以為她撐天啊,她之所以篤定,是因為明白,就算做錯了有爹爹讓她依靠,她之所以沉穩,是因為確定,在最危急時爹爹會拉她一把,她的自信來自爹爹,來自童府的頂梁柱……

她無法想象爹爹垮下,無法想象有一天爹爹會離開她。

「小姐……」紫裳看著主子,心也慌了。

童心嘆氣,頹然停下腳步轉頭望她,輕聲道︰「紫裳,我怕了。」

啪答一聲,淚水翻涌,平日里喊打喊殺、撂狠話的紫裳也怕。她摟摟主子,硬聲說道︰「小姐不怕,咱們家老爺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這回定會平安無事等小姐回家。」

是嗎?是!慌亂無益于事,童心咬緊牙關、攥起拳頭,她用力閉住眼楮深吸氣,再張開雙眼時,已忍住滿月復焦灼,她說︰「我們走!」

提早回府,黎育岷急著要告訴童心好消息。

派出去的人終于探到紫衣的下落,她家里說,紫衣還待在京城里,只不過換個地方做事。只要她人在京城,事情就好辦,他認識的人很多,早晚能夠把紫衣找回來,以後吃飯對童心再不會是痛苦事。

跨進康園,他發現童心不在屋里。

平時這時候童心都在廳里讀書寫字,再不就和幾個丫頭做做女紅,她很少出門的,就算想回娘家,也會提前告訴自己一聲。奇怪,去了哪里?

走近桌邊,上面有一疊寫著字的白玉紙,他拿起來細讀,越看兩道眉毛蹙得越緊,她……這是想做什麼?

听見內室里傳來窸窣聲,童心在里面?

黎育岷放下紙張,撩起布簾往里頭走,進了屋才看清楚那人不是童心,是紫袖。

「你在這里做什麼?」

紫袖猛地回頭,黎育岷發現她眼楮鼻子紅紅的,她抽噎道︰「回四爺,童家老爺和小少爺出事了,四女乃女乃要回去一趟,命奴婢進來整理行李。」

「四女乃女乃呢?已經回童府了嗎?」

「四女乃女乃到前頭稟告夫人。」

「知道了,你也將我的衣服整理出來,我陪四女乃女乃回去。」

「是,四爺。」她用手背抹去直刷刷往下奔流的淚水,四爺肯陪主子回去,就再好不過了,童府現在肯定亂成一團。

馬車里,黎育岷圈抱著童心,她抖得厲害,雙眼失焦,分明是恐懼茫然,她非要咬牙強忍,假裝自己能夠應付。

他低聲安慰,「不要擔心,有我在。」他已經派人尋御醫到童府,也找幾個可靠的人先一步過去,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讓童府亂起來。

他腦子飛快轉動,分析所有可能,是生意上與人結仇?不可能,若是如此怎會連小孩都下手?何況大通票號有五成股份在皇帝手中,岳父的官位、童心的封號已經頒布,應該沒有人這麼不長眼。

「我沒有擔心,我是在想……江嬤嬤是個穩妥人,她不會傳錯話。」

換言之,情況絕對很糟,然,糟到什麼程度?她必須靜下心來好好思考。

她嘴里說不擔心,可慘白的臉色昭示了恐懼,他不喜歡她偽裝堅強,他希望她多依賴自己幾分。

但現在不是講理的時候,黎育岷握住她冰涼的手,企圖給予溫暖。「別嚇自己,也許情況沒有想象的那麼糟。」

第十四章皇家出事了(2)

童心沒將他的話听進去,持續做著自以為是的「分析」,她試圖用分析讓自己的腦袋冷靜,試圖掌控情形,試圖……欺騙自己,她並不害怕。是啊,她是遇山炸山、遇海填海的人物,怎麼會一點突如其來的小事就嚇得六神無主。

「如果江嬤嬤沒帶錯話,凶手肯定恨極爹爹,非置爹爹于死地,可弟弟那麼小,沒道理對他動手,是生意上與人結仇?不可能,爹爹做事留三分,不把人給逼到絕境,這是父親最成功的地方,因此即便是得罪過的對手,日後若有機會合作,他們會第一個考慮童家。難道是樹大招風?更不可能,過去沒發生過的事,怎會在童家有朝廷做靠山後發生?再想一想其他可能……別慌……一定可以想出些許端倪……」

她一句句假設、再一句句推翻,她努力讓頭腦清晰運轉,不允許自己在恐懼里慌亂。

黎育岷忍不住搖頭,他寧可她哭一哭、鬧一鬧,像正常女人那樣,別強迫自己冷靜,別壓抑自己的心。可……這就是她,與眾不同的童心。

說到底,他並未真正了解過她,他只知道她剛毅、不服輸,她在商場上有常勝將軍封號。

但那並不是贊美而是詆毀,不是贊美她無往不利,而是詆毀她不像個女人,批判她不計手段與男人相爭拚搏,他承認,這份名聲曾經讓他對這樁婚事猶豫再三。

所以婚後他滿腦子想的是如何改造她,企圖將她變成心目中的高貴婦人,而她也盡力配合、努力表現,今天,他終于看見她的那一面。

「除生意之外,岳父可有其他事與人結仇?」

「結仇……」驀地,一道靈光閃過,童心臉色一滯。不會的,一死一絞,水過無痕,那件事已經處理得干干淨淨。

「你想起什麼?」

「沒有。」她直覺否認。

若是平時,童心必能把謊言說得圓滿,可現在她心頭糾結成團,光是表情就漏洞百出。黎育岷知道她必然想起什麼,只是不願對他言明,他有點失望,她于他尚未全心信任。

「你可以相信我的,我是你的丈夫。」收起失望,他軟聲相哄,可她垂下頭,緊咬住下唇。

這時,馬車停下,黎育岷沒在此糾結,他扶著童心下車,快步進入童府。

愛里頭果然亂成一團,有幾個下人趁機作亂、卷起包袱細軟就要逃跑,幸好被黎育岷派過來的管事鎮壓住。

「別急、別怕、別慌,你可以的……」童心重復告誡自己。

黎育岷聞言心疼不已,過去她踫到又急又怕又慌的情況,都是像這樣用喃喃自語來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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