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女愁嫁(下) 第21頁

閉上眼楮,吸五口氣,再睜開雙眼時,她眼底已經掛上決然。

不回頭,跨入雨幕,任由雨絲在臉上紛亂,她不斷對自己說︰我不怕、我可以的,我是常勝將軍,沒道理勝不過一場短暫愛情。

第十八章當頭棒喝(1)

他和齊靳不是朋友,硬要說兩人有交情的話……勉強一點,也許能用「敵人」來形容,當初黎育岷嫌棄齊靳雙腿不良于行,阻止妹妹出嫁,後來夫妻倆感情發生問題,他非但沒有勸和不勸離,還把育清偷偷藏起來,對齊靳來講,他就是個惡質舅爺。

若有其他選擇的話,齊靳根本不想坐在這里,听黎育岷的醉言醉語,他甚至想幸災樂禍個幾句,但是不行,育清就坐在兩人中間,她看著黎育岷的眼底帶著濃濃的同情。

齊靳自斟自飲,整臉的不滿意,不滿意育清把全副注意力放在兄長身上,不滿意今兒個是自己的休沐日,早說好夫妻要一同出游,卻得重復听著黎育岷自怨自艾。

齊靳對黎育岷的積怨不是一點兩點而已。

「……我沒有錯,我是為她好,她離開我,可以尋到比我更好的男人、可以發揮長才、可以像過去一樣快意生活……」黎育岷仰頭灌下一杯酒,酒苦,心更澀。

「四哥哥,為什麼你反對嫂嫂做生意?」

「你不記得嗎?我們從小受著什麼苦,要不是我們都有一個不名譽的娘,怎會受人輕賤、被人踩。」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何況我們之所以受苦,不是因為親娘的出身或名聲,而是因為有個容不下我們的萱姨娘,記不記得四房後院那麼多姨娘,有誰能夠生下孩子?」

「再久也是抹滅不去的事實,我忘不了所有人都叫我‘婊子生的賤種’,我不要我的孩子被人說嘴。」

那些刻薄言詞未曾在他心中褪色,他的傷宛如用刀子一筆筆刻下的,深入他的骨子、深入他的靈魂,造就他無法抹去的哀慟。

「不會的,我也做生意啊,致芬也做生意,你還贊過她是女中豪杰。」黎育清用自己和靜親王妃做例子,為嫂嫂說話。

「你們的生意,客戶是女人,要與男人打交道時,自有劉管事、靜親王出面,你們何曾听見京城里流傳出不利于你們名聲的謠言?童心不同,她的生意必須從一群男人手中搶奪,我不信你們沒听過詆毀她的言語……」

齊靳兩道濃眉皺得死緊,他干麼反反復覆說著同樣的話,人人都夸黎育岷聰明能耐,依他看來,也不過如此。

不耐煩妻子的反復安撫與解釋,他干脆搶過酒瓶,逼著黎育岷喝掉一杯濃茶後,口氣不善地說道︰「自從嫁給你,四嫂為黎府、為自己建立不壞的名聲,你難道不知道?就算她開了品味軒又如何?出頭的是婢女,管事的是婢女,她不過去當一回客人,礙著什麼名聲?如果不是你執意尋找紫衣,能翻出真相?

「依我說,錯在你、不是四嫂,要不是你把所有嫁妝扣下,她想花錢還得像個小媳婦似的朝你伸手索要,她需要想辦法掙錢嗎?童親家從小便訓練四嫂獨立自主,要她為幾兩銀子奴顏婢色、諂媚夫君,她怎麼做得到?

「沒錢花,自然要掙錢花,難不成你要她出門當強盜去偷去搶?結果,你居然用欺騙這頂大帽子扣她,真是過分到極點!」

齊靳的話像一桶冰水兜頭澆下,黎育岷想通了些事,但他不服,硬聲相抗,「夫妻之間不應該有秘密,就像你和清丫頭!」他怒指齊靳道。

齊靳驕傲地把黎育岷的手往旁邊拍開,冷笑道︰「你拿什麼和我比?是我信任育清在先,自願把所有身家財產全交給她,是我先不隱瞞她,把自己身世秘密全對她剖白,是我給她自由自主,她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我只負責支持她想做的事。

「秘密?要不是我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她怎肯與我分享秘密?你呢?一成親就霸佔四嫂的嫁妝、剝奪她的喜好,除了逼迫她當個宜家宜室、當你心目中的好妻子之外,你為她做過什麼?你對她而言,就是個惡霸,還指望她不欺不瞞,全心信任?簡直笑話!

「人之所以說謊,不是因為說謊新鮮有趣,而是因為害怕、因為要保護自己,你有沒有問過自己,你到底做了什麼讓她害怕的事情,讓她必須不遺余力地保護自己?

「如果我是你,我會告訴她,我心里的憂心疑慮,告訴她,你要做生意可以,但別自己出頭,讓管事替你掙錢。我還會替她找到合適的掌櫃,有必要的話,利用自己的權力人脈替她的生意鋪路。

「我會把她的快樂看得比自己的名聲更重要,因為妻子,一字不只代表她必須對你將就,還包括你必須為她做的付出。

「就算她真的因為做生意在外頭傳出惡名,那也是你的錯,因為身為丈夫沒辦法維護女子的名聲,就是男人的失職!

「黎四老爺失職,他愛上你們的母親卻沒辦法予以維護,他生下你們卻沒辦法給予照顧,他是個徹底失敗的男人,難道,你和他是一樣的?如果是這樣,你就不該成親娶妻,因為不管任何女人跟了這種男人都是悲劇。」

齊靳的話像當頭棒喝,狠狠敲醒黎育岷!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這個,一心一意想著名聲,一心一意想把她規範成良家婦人,一心一意要用體貼溫柔捆綁她……

就像打仗一樣,他軟硬兼施,想要她對自己俯首稱臣,他還以為自己做得很成功,卻沒想到最後竟發現她陽奉陰違,狠狠擺自己一道。

她說過的,陽奉陰違的事她沒少做過,她是商人,不會傻到與人正面沖突,她懂得迂回曲折、懂得忖度時勢,明知道他對她做生意的態度那樣厭惡,怎會去觸他的逆鱗?黎育清看齊靳一眼,他沒說錯,他的話比自己的勸解更一針見血,只是四哥哥已經這麼傷心,他的口氣似乎有些過了。

她拉拉黎育岷的衣袖,柔聲道︰「四哥哥,齊靳說的有理,如果你擔心的只是名聲問題,就由你來出面做生意,讓嫂嫂在後頭出主意,這樣不但可以掙銀子,也不至于埋沒四嫂一身本事,祖父母和大伯父、大伯母必定不會反對。

「你根本不需要弄一個卓姑娘來傷嫂嫂的心,你知道的,女人踫到那樣的事會痛不欲生,記不記得,那時候你便是心疼我,才把我給藏起來,要令我們和離。我想,嫂嫂一定很傷心,要不,我陪四哥哥上童府尋嫂嫂,把話說清楚。」

卓姑娘是一名清倌,四哥哥看上她的氣質才情,花銀子讓她來演戲,可這戲演得實在……就算她不是看戲人,也能夠理解四嫂有多傷心。

再者,雖然他們黎家為表示為官清廉,向來不做生意,可為了嫂嫂,該四哥哥出面時四哥哥就不該推辭。

黎育岷搖頭,藉著齊靳惡毒的嘴巴,他確實想通一些事,但晚了……

那個男人已經走到她身旁了吧?童心本來就不想嫁給自己,本來就想與那男人共效于飛,卻沒想到童老爺為她定下親事,他要不是為了給她一個月兌身的好借口,怎會尋來卓玉禾?

「不必了,傷心不會太久,她會找到適合自己的男子,那個男人必不會像我這般壓著她、迫著她,不讓她恣意隨興,甚至會與她心手相攜,同心協力,把童府的家業給發揚光大,那才是她應該嫁的男人。」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他痛恨自己錯失此生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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