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難枕美人關 第18頁

可是一場人為的大火將長春殿燒了個片瓦不留,待她醒來,人已在陰森恐怖的地牢中。她不懂,為什麼有些人做了喪盡天良之事,卻始終能逍遙法外,過得比旁人都好,最後得以壽終正寢,還用一句俗話來概括,叫做好人不長命,禍害遺萬年;而有些人做了罪大惡極的事,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最終法網難逃,被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又稱為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她該信哪個好呢?

想慈愛雙親、無辜家人,品性忠良、樂善好施,哪一個又曾做過罪大惡極的事呢,到頭來卻橫遭慘禍,每天她都盼著能為景家洗刷冤屈,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騙自己,一心一意地相信那句,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沒到。

可她等了這麼久,等到了什麼?

一場蓄意已久的姻緣?一個機關算盡的謊言?

她卻怎麼也想不到,那個救了自己性命,又與自己共結連理的良人,居然會是比野獸還要可怕、危險的男人。

他工于心計、善于欺騙,偽裝一流,他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使獵物落入他細細密密、苦心編織的陷阱吧,那個陷阱看似甜蜜,一旦踏入,從此便會萬劫不復……

因此在听到最後,雲岫已經整個人都懵掉了,腦袋里有可怕的隆隆聲,繼而一片空白。直到與顧忍雙目對視,她呆滯地看著他黑沉沉的眼楮,鈍痛頓時像多刺的荊棘,蛇一樣地纏上來,張牙舞爪地刺進她的心里,無情撕扯著。

她被他飛快地抱了出來,用被褥裹住她冰冷的身子,起身大步離開這間屋子,絲毫沒有看一眼癱軟在地的另一個女人。

雲岫被他抱著回了主屋臥室,她被放在暖和的床榻上,整個人縮在被子里不停地發顫,臉蛋猶白似青,沒有一絲血色。

「娘子,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快告訴我……」向來冷靜的男子眼下居然滿臉都是焦慮,他緊緊地握著她的肩頭,語氣都變了。

雲岫猛地掙開他的掌控,用盡全力「啪」的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彼忍生生受了她這一耳光,不避也不還手,如一尊石佛一般,目光沉沉地看著她,那目光中有太多復雜的東西。

這一掌用盡了雲岫所有的力氣,她大口地喘氣,憤恨地回瞪著眼前的男人。

相逢是假、恩愛是假、柔情是假……從頭到尾,這就是個騙局,真可笑啊,她想笑,大聲的笑,可是奔騰而出的卻是一連串的淚水。

「娘子……」

半晌,她听到他深深地嘆息,還伸出手想替自己拭淚,越發怒不可遏,「你還想裝什麼?你們厲家害得我家破人亡,還不夠嗎?你還要怎樣?如果是為了那個秘密,你索性殺了我!」

「娘子。」他眼底都是壓抑的痛苦,一動也不動地直挺挺站在她面前,聲音暗沉低啞,「我知道你不會再信我,但我一定要告訴你,厲家當年是受人蠱惑,才參了你父親一本。後來囚你在牢山的也不是厲家,而是戚家的人,由此可見此事始作俑者是戚家。

厲家人不是好東西,但罪魁禍首卻是戚家!扳倒戚家和厲家都需要時間,你給我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你信我,娘子,我不會負你,你信我,好不好?」

不好,你是騙子、你是惡人,今生今世都不要再信你。

她用力掙開他的懷抱,忽然一股不期而至的暈眩,狠狠將她壓制住。

等雲岫再次清醒時,已是在一輛顛簸的馬車上。

她一身穿戴得整整齊齊,被顧忍緊緊抱在懷里,坐在墊著厚實褥子的車廂中,動彈不得。

仿佛剛生了一場大病,她全身虛軟,臉色煞白,身子瑟瑟地抖著,像是被凍壞了,可憐得令人心疼。

她閉著眼楮,耳邊模模糊糊听見車輪轉動聲,馬車經過山道,穿過河溪,走了幾日,終于重新回到了灤州。

外面的日頭漸漸西移,黃昏就要來臨了,殘陽如血。

馬車停在永樂坊的後巷,厚重的簾子低低地垂著,擋住嚴寒的天氣。

「娘子,以後我不在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你在這里會很安全……」顧忍像是在交代後事,低頭吻吻她的額,湊到她耳畔溫柔地叮囑︰「你身子寒氣太重,時時記得千萬不可再受涼了……」

雲岫心中連連冷笑,他送她到了這樣一個地方,天知道他又打了什麼鬼主意!

他又絮絮叨叨道︰「還有身上的傷疤,娘子也要記得用九花凝露來擦,雖然娘子不說,但我知道,你心里介意……」

哪個女人會喜歡自己滿身疤痕,他們圓房那夜,她篤定他必定嫌棄,誰知他不僅沒提半個字,反而在那些連她看了都會厭惡的傷疤上印下一個又一個親吻,那吻里竟能讓她有著飽含憐惜的錯覺。

不,不想再听了,不會再相信這人!與狼共枕,與虎謀皮,都只有死路一條,就算同床共枕,亦是同床異夢,心懷叵測,哪里還能有半分夫妻情分。

第8章(2)

彼忍見她冷然地移開視線,便把身子微俯下來,黑眸深深地看著她,「我真舍不得娘子,在這世上,我只有娘子一人,什麼都沒有……娘子信不信?」

雲岫仍是不語,冷冷地垂了眼。

她的心也如同車窗外的暮色將殘陽切割,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裂開,零零碎碎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分別在即,顧忍將她抱著,親了又親、吻了又吻,最後忍不住將她壓在身下。

「娘子別怕,你只是暫時身子不適,睡一覺就會好了……可是我馬上就要走了,可能會很久很久不見……讓我再抱抱你,好嗎?」

她無法動彈,也說不出話,卻因為情緒激動胸口不斷地起伏,冷若冰霜的小臉上,長長的睫毛閉在一起,不住抖動。

……

仿佛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他纏吻了她許久,卻沒有興與之。

暮色已全部落了下來,一輪滿月慢慢地升上天空。顧忍一邊仔細地替懷中的人兒整理

好衣物,幫她套上棉襪和繡鞋,一邊輕輕地說︰「我知道娘子生氣,都是我不好,不過娘子放心,為夫雖扳不倒戚厲兩家,可有些人為夫自會去收拾。娘子只要乖乖地待在這里,等著好消息,知道嗎?」

他的聲音變得低啞,像是極為傷心,末了從懷里掏出那只被她典當出去的鳳脾,戴在她潔白如玉的頸上,這才展開雙臂將她抱在懷中,輕輕地搖了搖,「好啦,馬上就會有人出來接你了……娘子,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他低低地說完,只覺喉嚨發干,眼中酸澀,俊顏深深埋首在她頸間,貪婪地嗅著她發間的清香,過了好半天,才緩緩地慢慢地移開。

他知道這是奢望,她大概巴不得忘記他,因為她恨他,但恨,也能讓她偶爾想起他,是不是?

他不會讓她知道,自己曾經為她做過些什麼,但遇到她、娶了她,大概是這輩子自己最開心的事情。

驚鴻只一瞥,愛到死方休。

在他顧忍的世界里,一直都只有一個她。然而她卻不會知道……

那日一別,至此已有半年。

彼忍將她送到永樂坊之後,便不知所蹤。

永樂坊與過去一樣,妓院、樂坊、賭場、戲院、銀樓、地下藥市,依然熱火朝天地經營著,這里是市井,是聲色之地,是最喧鬧的地方,雲岫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跟這里扯上關系。

主事的四位管事,一為垂垂老者,一為黑臉大漢,一為白面書生,一為美艷婦人,皆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惡名遠揚的人物,卻在看到她胸前掛著的鳳牌,便長跪不起,口稱夫人,自稱屬下,對她十分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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