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亞襄暗暗好笑,如果他不是吃得滿嘴油光,倒有幾分當官的威風,可是手里揮著雞腳,官架子弱了幾分。
「我們不是土匪,我們是……我們是……」福王府侍衛。
黑衣人首領急了,差點要取出王府侍衛令牌示眾,但眼角余光掃到躲在後面的單瑞爾,一使眼神要他出面。
「來人呀,把人給本官帶回衙門,待本官升堂問案……」幾只狗爪子,斬斷了便是。
「等等、等等,自己人,大人切莫沖動。」眼看著就要爆發沖突,自知躲不過的單瑞麟趕緊跳出來說和。
「自己人?」君無瑕眼眯著一伸手,一旁的季亞襄面無表情將手巾打濕,將他沾了油漬的十根玉指擦拭干淨。
單瑞麟硬著頭皮訥訥笑,「前……前任知縣大人把這座山頭租給了這位狼牙大人的主人,所以不算佔,而是借用。」
他之所以說租而非賣,因為石頭山的地契還存放在縣衙里,並無買賣契約,當初使用時也沒想過要花銀子買下,挖礦對盜采的人而言本是秘密,誰會大張旗鼓的嚷嚷。
一旦銀礦開采完了便廢棄,將出入口用土石堵上,到時候連人帶挖掘工具一起轉移,根本沒人知道曾經挖開過,山還是山,並無變化,只是山月復是空的。君無瑕哼笑道︰「租借契約呢?租幾年,租金何在,單主簿你管文書,回頭記得交給本官。」
原來山可以租,他長知識了,過些日子他也租幾座,用來養老虎、狼、熊等猛獸,當他狩獵用的獸園。
第八章 心動的時刻(2)
「呃!這……」完了,又要大出血了,哭喪著臉的單瑞麟不只心疼,肝也疼了,他得造假弄出幾份偽造的契約書,還得自掏腰包墊付租金,把這件事圓過去。
「有問題嗎?」君無瑕眉梢輕揚。
他苦笑。「沒問題、沒問題,一點也沒問題。」
「對了,租座山頭何用,本官可沒瞧見做何使用,山雞、野兔滿山跑。」
「這……呵呵!種藥草,這里的土質適合種土茯苓和黃精和天麻了。」大人,你別再問了,問多了就詞窮。
「藥草呢?」人才呀!瞎話編得順。
「現在是秋天,剛收完,明年開春播新種。」天呀!他快撐不住了,千萬別問藥草田在哪里,真要穿幫了。
「藥草田……」
一听到藥草田,單瑞麟眼翻白,差點要暈過去。
「不去也罷。」
老天爺顯靈了,終于饒過他一回。差一點嚇破膽的單瑞麟一抹冷汗,感覺壓在胸口的一塊巨石可以放下來了。
「不過本官難得有閑心,打算在山上再逛一會兒,不會有人提刀拿劍來趕本官吧!」石頭山風景還算秀麗,那幾棵楓樹紅得真艷麗,看能不能移栽到後衙。
臉色略顯難看的黑衣人首領語氣僵硬,「有些地方希望大人不要靠近,我們正在試種……人參。」
藥材中他只識認人參、靈芝、何首烏,這才順著單瑞麟的話尾提起最珍貴的人參。
君無瑕笑吟吟,「喔!人參呀!那可值錢,養成後別忘了送本官幾十斤。」
幾十斤?他怎麼不去搶!
單瑞麟倒地不起,嘴角微微抽搐,而黑衣人首領變黑臉,握刀的手一緊,手背上青筋浮起。
看兩人要氣死的樣子,君無瑕仍不住口,繼續挑釁,「你叫狼牙,那有沒有狗牙、豬牙、貓牙、耗子牙……怎麼不取個人名全是畜生,貓生狗養豬帶大不成,你們的爹娘呀!真是不靠譜,生生毀了你們當人的機會,可惜了……」
「你故意激怒他們有什麼好處,沒瞧見那個叫狼牙的男人都快拔刀了,刀劍無眼,雖然你身邊有不少人保護,可明槍好躲、暗箭難防,稍有差池,遺憾終身。」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誰也無法預料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
看到黑衣人首領憤憤地帶著一行人離去,憋著一口氣的季亞襄輕吁,忍不住對著某人一陣訓話。
可明明在罵人,被罵的人不但不生氣,反而越笑越開心,笑得眼眸眯成線,將她往樹後一推便狠狠抱住,隨即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嘴,把她嚇得目瞪口呆,一時間忘了反應。
「襄兒的關心讓我感動到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有以身相許才能表達出我內心的激動……哎呀!好像不太夠,再來一個,好讓你感受到我對你深深的……」隨著話語,感覺滋味不錯,欲罷不能的君無瑕再次把臉靠近。
「等等,你干什麼……」忽地回神的季亞襄將往下壓的頭推開,呼吸微亂的瞪視趁機佔她便宜的臭男人。
他手腳實在太快了,快到她根本無法反應,才覺得他的笑有一絲古怪,人已經被壓住,背靠著樹,一道陰影由上而下靠近,她剛要開口,他猛烈的氣息就入侵口中。
一瞬間,她真的怔住了,有些不知所措,面對來勢洶洶的強橫,身子不由自主的發軟,一股熱慢慢的升起。
「吻你。」他握住她的手,拉開,打算再來一回。
「不行。」她臉一偏拒絕。
「已經吻了。」他烙上印記了,君無瑕專屬。
「你……你不要臉,走開。」她推著他,卻像推一座山似,使勁全力也推不動,反而讓他更貼近她。
「早就沒有了,你不是知曉嗎?」要臉做什麼,礙事。
君無瑕很早就曉得薄薄的一張臉皮為世家所看重,越是歷史悠久的家族越在意,它代表的體面和地位,以及受人尊重的古老傳承,無形中提升一個家族的尊榮。
然而無論何事,總是一體兩面。
一旦把臉面看得比什麼都重,將會失去很多。
過度在乎顏面會導致人用謊言矯飾錯誤,千方百計掩蓋事實,變得虛偽齷齪,甚至心狠手辣,不知何謂將心比心,忽視是非對錯。
也會成為被虛榮驅使的傀儡,不管做什麼事都會被世俗牽絆,沒有辦法坦坦蕩蕩、活出真實的自我。
君家出了個太後已經夠尊榮,足夠後世享用三代,因此臉面這玩意兒可有可無,多是束縛,不能順心而為,所以他早豁出去了,想做什麼就去做,從不考慮旁人眼光,以致于落了個京城第一紈褲名號。
「你不要臉,我要。」早知道他抱著某種目的而來,她絕對不會答應同行,讓爹留守衙門。
「好,你要,給你。」他作勢往臉上一捉,佯裝拉下一層臉皮,雙手拿著送到她面前,神情肅穆的有如送上聖物。
「你……你……噗哧……」天呀!忍不住,太爆笑了,他怎能用嚴肅的表情做出這種荒唐舉動。
「你笑了。」真好看,有若春花綻放,令人無法轉開目光。
「我……笑了?」季亞襄訝異的以手撫面,但她不覺得自己有笑,肯定是他眼花了。
「再笑一次,真美,美得像枝頭上的梨花。」花色潔白如同雪花,含煙帶雨,飄散出淡淡的梨花香。
讓他想起一首詩詞︰梨花珠綴一重重,香濃春更濃,朝霞未染粉面,雪姿更嬌容,女敕葉碧、新仔青、水凌凌,如糖似蜜,捧出黃橙。
看他眼露情意,以為自己把持得住的季亞襄有些心動了,卻又有點慌亂,身一低,從他手臂下鑽出。
她瞥扭地低聲說︰「你該去看看大夫,治你的眼疾。」
結果走到樹前,她臉僵得像是木雕,尷尬到無地自容,地上有縫肯定鑽進去。
一排人,顧寒衣、寧煜、歐陽晉等人背向樹站得挺直,讓人瞧不見背後的動靜,可是她和君無瑕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想必盡入這三人的耳。
驀地,她雙頰泛紅,惡狠狠的朝想拉住她的手重拍,哼了一聲跑開,她三個月都不想再見到這幾人。
上官做賊,下屬把風?一群黑心爛肺的壞胚子。
「大人,膽大。」歐陽晉佩服。
「知縣大人知法犯法,侮辱女子,罪加一等。」寧煜站在刑律前提醒,毋枉毋縱。
「小舅,你不能節制些嗎?眾目睽睽之下我們怎麼替你掩護,此事若是傳回京里,你的麻煩就大了。」顧寒衣譴責的搖著頭,他很敬愛小舅,但不能眼睜睜看他犯錯。
君無瑕先是慶足地笑了笑,繼而聲一冷,威脅道︰「多做事、少說話,本官無暇與你們廢話,做好交代的事,若誰出了差錯,小心送你們去漠河挖泥。」
漠河是一條淤積很深的大河,年年十萬民工挖淤泥年年塞,挖了淤泥又積塞,沒完沒了,一年有七個月堵住,只有五個月船只通行,可偏偏載運南北貨和返鄉客商,以及北地的軍糧,是重要的官運河流。
歐陽晉三人臉色一變,趕緊做鳥獸散。
「大人,你還要吃嗎?全熟的烤羊羔……」一名年輕衙役高聲一喊。
「不了,羊跑了。」他要去追羊。
「羊?」年輕衙役撓撓頭,羊不是在架上烤,烤熟的全羊還能跑?
羊……不,只想遠離眾人的季亞襄盡往林子鑽,哪里樹葉茂密就往哪里走,走著走著不自覺就走入樹林深處。
雖說原主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但很少到過城外,而她來了之後也是為了辦差才到郊野,石頭山她是來過幾回,可是不如山民熟稔,有時走岔路又回到原點,借著傍晚的炊煙下山。
而此時她在的地方樹木高大,枝葉繁密,幾乎遮蔽了上方的天空,只有零星的光點灑在腐敗的落葉上,一腳踩下發出吱嘎吱嘎的葉碎聲。
因為離山腳下的村子近,所以山上沒大型野獸,但狐狸、野狗、獾、黃鼠狼還是有的,在林子間穿梭。
「太陽下山了嗎?」天黑得好快。
走得腳酸的季亞襄看到一棵橫倒的枯樹,上面長了不少野菇和木耳,她找了干淨點的樹干坐下,抬頭一看,巨木遮天,四周略顯昏暗,她還是能視物,只是不能走得太快,容易被突出地面的樹根或草叢里的石頭絆倒。
說實在的,她有點慌亂,想循原路出林,可是左看看、右瞧瞧,她竟瞧不見來時路,四周景物看起來都差不多,全都是高到必須仰頭看的巨樹。
「冷靜、冷靜,遇到事更需要以平常心面對,深吸一口氣,放松、不能慌……」在野外迷路第一件要做的是先升火,有火野獸就不會靠近,還能取暖,避免失溫。季亞襄在視線內找到一大捧干柴,又看到附近的大樹有個可容人躲雨的樹洞,先用長樹枝撥弄確定洞內無活物後,便把干柴火放在樹洞最里面,一些放在樹外起火燃燒。
她第一任男友是個刑警,他告訴她在野外必備三件東西才能活下去,一是刀、二是鹽、三是打火機,她于是一直養成這樣的習慣,出城就會帶特意請人打造的萬用刀,一小把鹽巴,一只火折子。
很快的,火生起來了。
望著紅紅的火花,季亞襄伸出雙手靠近火邊,熱熱的火暖了十指,卻暖不了她的心,一股孤寂感突然由心口溢向四肢,好像世界都安靜了,只剩下她一個人。
以前她享受孤獨,在夜里喝一杯咖啡,聞著微弱的香氣,而如今她害怕被孤立,在這里,她沒有能聊相同話題的朋友,听不到車水馬龍聲,看不見街頭閃爍的霓虹燈。
那些曾經是她最厭煩的,一度想躲到鄉下當農夫,遠離都市的塵囂和吵雜,可是當一切都失去了,她的懷念竟是這麼深刻,想去重新尋找。
「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我失蹤了……」她喃喃自語,借著火光照亮自己的臉。
無來由的,她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不是她爹,而是她想遠離的君無瑕,若是他在的話肯定會抱住她,輕聲的在她耳邊說著「不怕,我在」。
輕輕,她唇角一揚,很淺很淺,但是確確實實地笑了,因想起某個避之唯有不及的男人而會心一笑。
嘎吱!嘎吱!
什麼聲音?听到有動物走在樹枝上的聲響,季亞襄緊張起來,一手拿萬用刀,一手是燃燒的木頭,若有危險能預做防範。
驀地,一只小松鼠跑過來,偏著頭看火,十分好奇的模樣,小鼠手抱著一個松塔,它開始要儲食物過冬了。
一會兒,松鼠跑掉了,季亞襄坐回原位,兩眼無神望著火堆。
不知過了多久,林子里刮起風,氣溫漸漸降低,坐在火邊的季亞襄昏昏欲睡,但她努力的撐住,用松針扎手背,手一痛人就睜開眼楮。
嘎吱!嘎吱!
難道剛才那只松鼠又來了?
季亞襄太孤單了,覺得就算是只小獸也好,至少能夠陪陪她。
結果,火光映出一道巨大的影子,搖晃不止的黑影看不清是何物,飛快地朝她撲過來。
「啊——」出于本能,她大叫。
「莫怕,是我,君無瑕,不要怕,是我,我找到你了……」君無瑕摟住了她,他此刻才真的松了一口氣,也才一會兒功夫,她竟不見蹤影。
「君無瑕……」找到她了,幸好他找到了她……
這一刻,季亞襄忘記了那些顧忌,沒有掙扎,因為他,她感覺到了安心。
「是,君無瑕,你將來的夫婿,你要記牢。」
真好,找到她了,在被她嚇死以前。
他眼中閃動著淚光,慶幸沒把心愛的女子弄丟,她在他身邊。
夫婿?季亞襄臉埋在他懷中,沒注意到他的神情,嘴角輕輕揚高,不似之前反感。
只是她嘴上還是傲嬌道︰「別以為你救了我就能在嘴上佔我便宜,今生無以回報,只好以身相許這樣的劇情不會發生在我身上,多大的恩情都不值得我犧牲……」
不過,他的到來還是令她情生意動了。
第九章 秘密引殺機(1)
「……我們要這樣共度一夜嗎?」晚上的星星真的很亮,沒有光害的夜空美得如詩如畫。
季亞襄問完,就听見他一聲低笑,搔得人耳朵發癢。
君無瑕含笑道︰「我抱著你一整晚,我們也算是有肌膚之親,你只能嫁給我了。」
她搖頭,「想得美,一下山各走各的,誰也別提今晚的事,沒人料想到我們會在一起。」因為他們不會相信。
很可笑,卻是事實,一個天、一個地,天地如何能相合,沒一個人看好。
「問題是,我們能下山嗎?」他說出令人沮喪的話。
季亞襄愁眉苦臉的低下頭,「是你運氣不好還是我霉星罩頂,做事總是波折重重,不太順利。」
「肯定是你。」他篤定的說道。
她不快的反駁,「為什麼是我,你不也跟著落難。」
「所以是你的關系,在遇見你之前我事事順心,順到人家叫我福星,也是因為這樣才順利找到你,可是……」他沒往下說,之後發生的事巧得叫人難以置信。
季亞襄懊惱,「我怎麼知道三更半夜里林子里居然有人,還朝我們放箭……」
真是無妄之災,她原本躲到樹後小解,意外看見有人棄尸,她系好衣帶一起身正好和對方打個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