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這樣,她不該在乎這種事。她與封以揚不過是形式上的夫妻,她嫁他只為錢財權勢,不是因為愛他,哪怕他對她再好,她都不能動心。
如今他若是轉移目標,將心神擱在別的女人身上,這樣不是正好?為何她要心生酸楚?
矛盾的情緒凌遲著華敏,她故作不在乎的提筆再畫,冷淡地回上一聲︰「是嗎?」
那日紫鴛救了她和封以揚,回到封府之後,蘇總管自然將紫鴛的忠心之舉,在封家長輩面前大力贊美宣揚。
紫鴛本就是封夫人身邊得寵的貼身侍女,據說她自小家境富裕,父親還是個小闢,只是後來得罪朝中重臣,被摘去了烏紗帽,從此家道中落,一貧如洗。
因為種種淵源,紫鴛進了封家。生性聰敏的她,自小飽讀詩書,又曾經拜師學武,可說是文武雙全的一等才女,進封家沒多久,便讓封夫人挑中,成了貼身侍女。
封夫人甚為喜愛這個心思細膩,應對進退有據,談吐不俗的侍女,不僅親自幫她起了新名字,更特別允許她可穿著紫衣紫裙,好與新名字相映襯。這個舉動背後隱含的意義可大了!
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放眼當世,唯有封以揚能穿上價值千金的紫色衣裳;人家是「洛陽紙貴」,這里是「西涼紫貴」。
人貴衣貴,無論春夏秋冬,封以揚永遠有穿不完的紫色衣袍,以彰顯他尊貴的身份地位。
封夫人卻幫一個侍女起名紫鴛,又讓她能穿著紫衣,其用心可就耐人尋味了。
「其實啊,關于紫鴛的事,老早就有人在傳。」婉兒開始滔滔不絕的道起他人是非。
「夫人起先有意收紫鴛當義女,但是紫鴛不願意,那時候大家都當她是瘋了,能當封府的義女,那是多大的福氣啊!」
然而,對照如今的局面,眾人方知,紫鴛想當的不是封家義女,而是封家的兒媳婦。
「這個紫鴛啊,心思藏得可真深,大伙兒都沒發現她對少主有意,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一想到同為奴婢的紫鴛就要麻雀變鳳凰,婉兒的口吻不免泛著酸氣。
對照之下,華敏倒是挺淡定的。那日紫鴛不顧自身安危,飛奔救主,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紫鴛對封以揚抱著怎樣的心思。
而且經婉兒這麼一說,她想起那日向封家長輩行奉茶之禮時,紫鴛還冒著被封夫人責怪的風險,站出來替她圓場,無非是想主動對她釋出友好之意。
想來紫鴛心思縝密,明白自己不可能當上封家少夫人,若想當上封以揚的妾室,日後也得看她這個正妻的臉色過活,若能早些與她交好,自然對她日後的處境有好無壞。
「她英勇救主,又是夫人最寵的侍女,如果真當了以揚的小妾,也沒什麼好訝異。」華敏一副事不關己的說道。
婉兒瞪大眼楮,激動的道︰「少夫人怎能這樣無動于衷?!您才剛過門沒多久,夫人便主張要幫少主納妾,您听了都不生氣嗎?」
華敏低垂眉眼,繼續繪著紙上的牡丹花簪,貌似不想搭理婉兒,其實她滿月復心思早已經是百轉千回。
將不該有的酸意藏回心底深處,她萬般告誡自己,不能再對封以揚的事起任何心思。
她在心中對自己強調,她對封以揚並沒有絲毫感情基礎,她心中也早有別人,封以揚若能愛上別的女子,她也能無愧于心的,好好利用他的權勢地位賺錢。
「有什麼好氣的?他愛娶便娶,我也管不著,總不能拿條鏈子把他栓在房內。」
啊,這個少夫人果真跟蘇總管形容的一樣,眼中除了錢,什麼也看不見,無情無義又無心。
「少夫人難道不擔心,日後紫鴛要是得了寵,少主將從前給少夫人的種種疼愛與好處,全都轉到紫鴛手上?」
華敏笑笑抬起臉,口吻輕柔如羽的道︰「他要是敢這樣做,我就拿把刀,把他閹了!」
婉兒被她眼中的森森冷意,逼出一個好大的寒顫。她絕對相信,這個視錢如命的少夫人,為了錢肯定什麼事都干得出來。
保不濟,哪天少主被人默默給砍了,封家改由寡婦當家做主。
「少夫人,我能斗膽問您一個問題嗎?」
「問吧。」華敏細心地替紙上燦爛綻放的牡丹花繪上嫣然色澤。
「您不愛少主嗎?否則怎能眼睜睜看著少主納妾,卻一點也不為所動?」
「愛?」華敏嗤笑一聲,卻沒了下文。
這……究竟是愛,還是不愛?婉兒被她的反應弄糊涂了。
「我當然愛封以揚。」華敏淡淡地說道。
她愛他的錢,愛他的勢,她愛死所有他擁有的一切。他可以幫助她翻身,從一個平凡少女,一躍成為富貴少婦,面對這麼一個活跳跳的金元寶,她能不愛嗎?
「少夫人……」婉兒又想問上兩句,卻听見身後有道沉重的腳步聲靠近,她側過身一瞥,不禁訝然。
「少主!」婉兒趕緊福身行禮。糟了,方才她與少夫人那番交談,不知少主可有听見?!
華敏微詫的揚起陣子,看見封以揚端著一張溫潤笑顏,金褐色眼眸卻是異常灼亮,她心下驀然一跳,莫名起了一絲煩躁。
「下去吧。」封以揚遣退婉兒。
華敏瞧見婉兒是發著抖的退出房外,這可是勾起她某些好奇心來。
自從嫁入封家之後,她才發現,封家上下,人人都極為懼怕封以揚,在他面前做起事來,個個提心吊膽,格外謹慎小心,生怕會惹怒他似的。
倘若是下人如此,那也就罷了,畢竟封以揚身份尊貴,下人自然不敢惹怒得罪;然而就連封家人,在他面前,也是連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長幼有序這個禮,似乎並不適用在封家。至少就她目前所見,封以揚說一,就連封老太爺也不敢說二。
縱然封氏上下全將封以揚當成金寶貝,但也不至于小心翼翼到這種地步吧?
必于這點,她就不大明白了。封以揚這麼好脾氣,可說是溫潤謙雅的貴公子,眾人實在沒道理這般小心翼翼的伺候他,簡直將他當成一個土皇帝似的。
華敏斂了斂心神,對上封以揚那雙金眸,剎那間似乎捕捉到一絲怒氣,可他那張俊臉明明噙著柔笑呀!
她輕蹙起一雙秀眉,總覺得有些說不透的古怪……
封以揚內心惱極了。
不,可以說是又惱又怒。
當他親耳听見,她一點也不在乎他納妾,佇立在門外的他,差點起了將紅檜大門拆爛的沖動。
可他沉下心,冷靜尋思,敏敏不在乎「封以揚」,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對她而言,封以揚只是一個能助她由貧轉富,能協助她將沈記胭脂的生意擴展到最大化的一個工具。
而他,為了誘她入甕,故意裝出溫良恭謙的玉君子模樣,讓她毫無心防的、用盡心機的算計他,盡情的打他主意。
說實話,他內心非常清楚,敏敏討厭陸雅清,倘若她知道實情,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欣然與他結為夫妻,夜夜同床共眠。
所以打從一開始,他便極力隱藏自己高傲跋扈的性子,不讓她瞧出半點端倪,更不打算告訴她實情。
只要可以擁有她,他願意不計一切代價。而今,她終于是他的人,是他名正言順娶進門的妻子——
盡避是以封以揚的身份。
然而,貪婪的人心永遠不可能感到滿足。擁有她之後,他開始在乎更多。
因為頂著封以揚的軀殼與身份,他開始不安,憂心她真會喜歡上他偽裝出來的這個封以揚。
可是,倘若他偽裝出來的這個封以揚,不能真真正正的擁有她,那這一切豈不是又失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