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垂下眼睫,她低低的問。
「台東。」他一回答完,幾道模糊的男人聲音便跟他交談起來。
對了,剛才楊明旺說什麼?梓桀跟外商銀行的高層到台東,就地勘查度假村的地形。
這些商人白天里西裝筆挺,一個比一個還光鮮亮麗,夜里一進了高級俱樂部或是安排好的飯局,又是另一種德性。
美酒和女人是談生意不可缺少的一環,不久前她就曾經親眼見識過。
只不過,那時候她還沒愛上他,心思全放在努力適應楊思穎的生活模式上。
她可以無動于衷的,看他與別的女人摟摟抱抱……但現在,她光是想象,光是透過話筒,听見一個女人倚在他身上媚笑,心就痛得快撕裂。
度假村是一筆很了不得的生意吧?大到可以讓楊明旺不惜吼自己的女兒,還甩她一巴掌泄憤,只因為她沒及時通風報信,告訴他霍梓桀帶了投資人去台東。
而霍梓桀,忙著在台束應酬,哪有多余心思管在家的老婆好不好。
對他們這種利益優先的人來說,女人只是一種消遣,或者放在身邊的裝飾品。
至于妻子……只是擁有合法關系的同居者,沒什麼了不起。
被許維文纏住的那一次,又該怎麼說?霍梓桀像個英勇的騎士,在第一時間趕到她身邊,難道不是因為在乎她?
或許是那時候剛好不忙?手邊沒大生意在談?商人最拿手的不就是傷人?眼中只有利益,利益當先,愛情親情都是其次,或者排在最後。
這個領悟,像一桶冰水淋了她一身,寒心徹骨。
「抱歉,打擾你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先掛斷了。」單方面說完,楊思穎便將話筒掛回去,切斷通訊。
陳大姊錯愕的看著她,才想開口說點什麼,就見那張半腫的臉抬起,面無表情的道謝。
「謝謝你特地留下來陪我,已經很晚了,回去吧。」她的嗓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清冷冷的。
「可是,你一個人……」
「我會照顧自己的。」說話的同時,方才一直縮在沙發上的薄弱嬌軀已經站穩腳步,轉過身往樓上移動。
陳大姊打了個哆嗦,怔了好一會兒,才將客廳稍做收拾,離開靜得嚇人的豪宅。
「老婆查勤?」看霍梓桀收起手機,對座一個男人嘻嘻哈哈的問。
「家里有點事。」霍梓桀淡淡的帶過去。
「噯,看不出來霍總是個愛家的男人。」男人一手揉著懷里女人的大腿,一手端著酒,紅光滿面的笑。
「林董,這你就不知道了,人家霍總的老婆可是大有來歷。」
「我知道,不就是楊明旺那只老狐狸的女兒。」林董嘖了一聲,隨即又看了一眼霍梓桀的臉色。「啊,失敬失敬,不小心說了霍總岳父的壞話。」
「無妨,大家私底下確實都這樣稱呼我岳父。」霍梓桀輕松一笑,重新執起酒杯,穿著輕薄的美女立刻幫他倒滿,順著勢靠向他懷里。
霍梓桀眼角輕掃,也沒推開美女的投懷送抱,只是一派慵懶的舉杯,邀請在座眾人一起共飲。
尋歡作樂就是談生意的一環,酒喝多了,女人在抱,很快就卸下心防,大家稱兄道弟搏感情,才能魚幫水水幫魚,共謀最大利益。
梓桀……那聲委屈的泣喊,冷不防地鑽入心頭。
霍梓桀目光一凜,握住酒杯的手心也一緊,冰涼的酒液入喉,化作灼燒的火焰。
沒事的,楊明旺能怎樣?了不起就給她一巴掌,畢竟是親女兒,能狠到哪里去?只是由此可見,這只野心勃勃的老狐狸是真想介入度假村開發案、共享一杯羹,才會發這麼大的脾氣,遷怒到女兒身上。
那是楊家的家務事,她早該習慣。「以前」的楊思穎也是這樣過,她自然也不能避免。
度假村開發案茲事體大,投資資金高達數百億,父親連在中國香港投資的收益都砸進去了,關系著凱華集團的成敗,他必須確保每個環節都萬無一失。
所以從頭到尾,他都不曾對枕邊人提起過,關于度假村開發案的只字片語,她對霍楊兩家的明爭暗斗也只知一二,並不清楚近來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那天,他在父親面前,因為她而失態,雖然父親不知道電話中的女人就是她,但也對他做出勸誡。
不過是個女人而已,要疼要寵都可以,先決條件是不能誤事,會讓男人誤事的女人也就沒存在的必要。
不過是個女人而已……從小到大父親灌輸給他的觀念,在心底冷冷的回響。
「霍總怎麼發起呆了?」林董的笑叫聲,拉回了霍梓桀沉浸在思緒內的心神。
「不會是想老婆了吧?」旁邊有人取笑道。
「家花哪有野花香,一定是小姐伺候得不夠勤快。來來來,干脆換一個。」
「討厭,霍總,人家不走啦。」身材火辣的美女緊緊巴住霍梓桀,目光渴望的瞅著他。在場男人就屬他最英偉俊挺,其他的都是禿頭肥佬,她才不想踫咧。
霍梓桀挑唇微笑,再次向眾人舉杯。「沒事,大家喝酒,今天玩得快樂點,由我買單。」
大掌握緊酒杯,往嘴邊送,一團液態的火焰滾落咽喉,在眾人的吆喝喧鬧聲中,他揚起一抹浪蕩慵懶的笑,完全融入這場糜爛rou/yu/的狂歡派對。
可是這一整夜,耳邊總會時不時響起,一道細弱的啜泣聲。
梓桀……
一道刺眼的光芒亮起,楊思穎皺了下秀眉,下意識翻身往另一邊窩,右半邊腫脹的臉頰順勢朝上。
一只大掌撫上紅腫的臉頰,清晰的痛楚隨即喚醒了她。
楊思穎睜開蒙蒙的眼,還來不及對焦,只看見一團龐然黑影在床邊,過往的陰霾鑽入腦海,她驚呼一聲,立刻把自已縮成一團。
「別過來……不要過來……」她縮到床的另一頭,抓緊被子將自己包裹成一顆白色的繭。
霍梓桀濃眉一皺,上床抓人,兩手按緊她聳起的肩,聲嗓卻極是輕柔。「別怕,是我。」
預料中的飛撲,並沒有在下一秒鐘發生,她只是將臉從被子里抬起,臉色越發蒼白,一雙眼眸宛若浸潤在水里的黑水晶,靜靜的看著他。
那一眼,令他胸口感覺窒息。
好片刻他說不出話,她也沒開口,就只是那樣木然的看著他。
「你的臉擦藥了嗎?」最後投降的人竟然是他,嗓音還有點不自在的沙啞。
「嗯。」她出奇的安靜,也出奇的冷靜。
出于一種奇怪的情緒,霍梓桀忍不住開口,提起前天晚上的事。「咳,那天晚上我在忙……」
「我知道。」細柔的嗓音打斷他,她的反應完全出乎他意料。「抱歉,那天打擾你工作了。」
「過來讓我看一下你的臉。」霍梓桀對她的冷淡感到莫名心煩,大掌一扯,便將她緊揪在手的絲被拉開。
這回,她沒抗拒,用著非常緩慢的速度靠過去,睫毛怯怯的眨動,似乎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被了!霍梓桀突然煩躁起來,眉頭擰上無數個結,決定攤牌。「你在生我的氣嗎?」
她仰起縴細的頸子,更安靜的看他,晶澈的眼底依然有著一絲慣見的怯弱,但是那些濃密的依賴與信任,似乎變淡了。
「沒有。」她搖搖頭。
「那你為什麼——」他氣急敗壞的開口,卻又倏然止聲。
他在干什麼?在乎什麼?不過是個女人罷了!不管她身體里裝著誰的靈魂,她的身分就是楊思穎,一個他根本不該在乎的女人!
說不清自己暴躁的火氣從哪里而來,大手爬過濃密的黑發,冷硬的俊臉往旁邊一偏,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