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也難怪,因為南川綾的作息本來就跟她不一樣,她晚上入睡時,很多時候正是他工作開始的時間,而且,他不時便會離開這里一陣子,所以即使他住在她對面這幢房子將近兩年的時間,一直都在看著莫解語,她也不知道。
「嗶、嗶、嗶……」房中驀地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使他收回落在莫解語的目光,回到桌上那不斷發出微弱紫光的筆電上。
南川綾走回桌前,打開筆電,將拇指放到指紋辨識器上,而後便進入主畫面。
一個熟悉的臉龐瞬間映入眼中,他無言地看著對方,等待對方開口。
「綾,我需要你。」對方毫不廢話,直接開口,「回來日本,我需要你的幫忙。」
「什麼時候?」
「現在。」
男人從不會如此緊急地召他回去,這是頭一遭,可是南川綾沒有一如以往地立即點頭,然後要屬下準備好回日本的專機。
那我們明天見。
南川綾想起莫解語的話,而這句話卻硬生生地絆住了他的腳步,讓他失去了以往的俐落,這狀況似乎不太妙。
「綾?」他的遲疑引來對方的關注。
「剛,如果不想失信于某人、不想讓她失望,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讓南川綾開口問著這亦是好友、亦是上司的男人。
「她?」澤崎剛先是一怔,然後劍眉一挑、薄唇一勾,「綾,這個恐怕我沒有辦法告訴你。」
南川綾看著熒幕里的人好半晌,「你也不知道?」
他以為這男人會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不,我知道!」他眼中的失落沒有讓澤崎剛感到挫敗,相反地,澤崎剛笑得很安慰,好像自家孩子終于長大成人一樣,「綾,這是什麼樣的感覺,我認為你應該自己去模索才對,等你知道了,你的滿足感才會大一點。」
他才不想要什麼滿足感,他只想要解答,只想知道答案是什麼。
南川綾的眼中清清楚楚地說著這些,可是澤崎剛當成沒有看到,逕自問︰「所以,你想告訴我你不能現在就回來,是嗎?綾。」
南川綾再度遲疑了。
能讓澤崎剛親自開口要他回去的,必定不是小事,而且其他的人似乎也已經趕回日本了,澤崎剛的事教他在意,可是與此同時,心底卻有一種抗拒,他不想明天失了莫解語的約。
他不想因為明天沒有出現,而令她露出那種被欺騙了的失落表情,他曾經見過她的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那教他整個人都不好受。
「綾,你可以什麼時候回來?」似乎明了他的掙扎,澤崎剛反問他。
淺色的瞳眸看了看他,被他帶笑的眼看得有點困窘,南川綾好半晌後,才臉色微赧地點頭,「明天吃過早餐後就會回去。」
「早餐?」澤崎剛的眉挑得更高了,因為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從南川綾口中听到這兩個字了,久到他還以為南川綾已經忘了什麼叫早餐。
「對。」被他的目光看得有點不自在,但南川綾並沒有別開眼。
「好的,我們等你。」給予一記帶著安撫與揶揄的笑後,澤崎剛的身影在下一刻便消失在熒幕上。
緩緩地蓋上筆電,南川綾再度走至窗邊,他依舊沒有打開電燈,他一向喜歡待在黑暗里,不喜歡燈光,跟她什麼時候都要留著一盞小燈的習慣完全不一樣。
原本坐著三個女人的客廳已經暗了下來,反而是她們各自房間的燈亮了起來。
莫解語住的是一樓。
南川綾緩緩地,帶著一種連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感覺,走到了一樓的房間,站在窗簾旁,默默地看著她。
莫解語已經換上了睡衣,一副準備上床睡覺的模樣,一如既往的,她的床邊仍亮著一盞小燈,淺淺的、橘黃色的燈光看起來很柔和,絕不會妨礙人入睡。
那盞小燈不能熄。
他知道,如果熄了那盞燈,她一定會很害怕。
不是每個人都像南川綾一樣喜歡黑暗。
像她就不喜歡黑暗。
只要看著那盞柔柔的夜燈,記憶便會向他襲來,他不喜歡那些記憶,那些全都不是什麼好的記憶,所以,他強迫自己別過臉,不再看向她的房間。
可是,南川綾的心卻不允許。
別開臉沒多久,他的眼就像是飛蛾撲向火光一樣,本能地再度看向她,落在她的身上。
她已經睡著了,跟以前不一樣,以前的她總是要翻來覆去好幾個小時,才能淺淺睡去,但是自從那兩個女人搬進來跟她一起住後,她難以入眠的狀況似乎改善了不少。
丙然,莫解語的不安全來自寂寞。
那兩個女人的陪伴讓她不再感到寂寞之後,她難以成眠的狀況跟著改善許多,也讓她臉上的笑容變多了。
南川綾一手按上胸口,他難以明白,自己竟然對那兩個女人產生了不悅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最喜歡的玩具,被人搶去了似的。
他不喜歡她那麼依賴那兩個女人……這是南川綾最後的結論。
同樣的早上,同樣蔚藍的天空。
推著手推車,上頭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早餐,莫解語再次來到公園。
阿公、阿嬤們看到她,個個都笑得合不攏嘴,一直「阿妹、阿妹」地叫她。
先給他們打過招呼後,莫解語抬頭尋找著那道有點單薄的身影,最後在昨天他們一同坐過的長椅上發現他。
南川綾依舊是看著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對這樣熱熱鬧鬧的景象視而不見,也充耳不聞,就那樣孤孤單單的坐著。
鼻頭微微一酸,她吸吸鼻子,下意識地加快分早餐的動作。
阿公、阿嬤疼愛她,所以在拿過早餐後就一直圍著她說話,尊重長輩的莫解語不好意思打斷他們的嘮嘮叨叨,只好一臉淺笑地繼續听著他們抱怨自家的孩子不爭氣、別家的孩子有多壞等等日常瑣事。
等她回復自由後,手中的三明治跟巧克力牛女乃也已經變涼了。
她走向他,有點遲疑不知道該不該將食物跟飲料遞給他,畢竟食物涼了,滋味跟營養也就不一樣了。
「南川,早。」不過,最後她還是笑意盈盈地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上,將一份特地留給他的早餐放到他的手里,「來,這是答應過你的早餐跟巧克力牛女乃,不過,有點涼了,你會介意嗎?」
南川綾握著手中還有余溫的早餐,「不會。」
包冷、更難吃的食物他都吃過了,怎麼可能會介意她特地為他而做、為他而留下來的食物?
聞言,莫解語揚起一抹淺笑,好像很高興听到他這樣說,「你應該餓了,快點吃吧!」
南川綾緩緩地拿起食物,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只是吃相斯文地一口接一口緩緩吃著。
偷偷打量他的莫解語,發現他進食的速度真的很慢,她都已經將手中的三明治吃完了,他卻還在吃,吃得這麼慢,應該是跟胃不好有關吧?
但是如果她問他的胃口為什麼會這麼差,好像顯得太探人隱私了,所以莫解語只好靜靜地看著前方幾個小孩子嬉鬧,偶爾用眼角的余光偷看他。
也許是老天爺要懲罰她想探人隱私,在她再次偷偷看他時,被他那雙淺色的眼眸補捉到了,莫解語有點尷尬,也有點不好意思,但她沒有反射性地別過臉,只是對著他揚起一抹自認為是最正常的笑。
看著莫解語那有點微顫的唇角,他沒有開口,只是仰頭喝下最後一口巧克力牛女乃。
甜卻一點也不膩的液體流過咽喉,帶著微微的余溫,一點也沒有教他那個總在作怪的胃感到任何的不適。
怔怔地看著南川綾仰首的姿勢,那顯露出來的白晢頸項,以及那上下滑動的喉結,莫解語竟然看傻了,久久都無法挪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