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湖水,碧绿无波,湖边停靠着一只只精致的船舫,整齐排列。
慕夕身穿银白色长裙,肩上搭了一件火红的披风。随南宫长歌一同,立于船上。
秋风中,女子眉如墨,眸如漆,素白脸庞,红唇如樱,三千墨发随风飞扬。如水中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男子一身藏蓝色锦袍,袖口绣着木兰花的银纹,贵气十足。那腰间一枚冰玉玉佩透着寒冷的光,眉如刀锋,神情肃默,尽有一股遗世独立的风骨。
船上幽幽传来素淡的琴音,一首《流觞》,风萧萧,素雨茫茫,竟让人忍不住落泪。
慕夕久久伫立,风吹乱了她额前的发丝,她始终未曾言语。
长歌默默陪伴着,每隔一段时,帮她把披风再拉紧一些,动作轻缓,指尖似灌满了柔情。
“这里风景真美。”良久,慕夕才动了动,拂过额前被吹乱的发丝,声音沙哑。
南宫长歌笑道:“你喜欢,可以常来。”
慕夕点点头,指着船舫中那幽幽的琴音,道:“我弹一首,给你听,可好?”
“有何不可!”,南宫长歌眼角明媚纵生,转身踏入船舫,命人拾掇好,请慕夕坐下。
这船有两层高,雕花木栏,八角琉璃灯,珍珠帘子,金珠铺地,远远观望金碧辉煌,走进只觉置身于一片珠宝的海洋。这都是南宫家的产业,可见南宫家的生意做得有多大。林慕夕叹为观止,脸上却是平静无息。
这船舫平日里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们消遣,船上设有十间隔房,每间房都装修别致,可听琴赏湖,可对酒吟诗,可品佳肴论天地,可莺歌燕舞夜夜不息。
今日也不例外,船上的每间隔间都定满了。
慕夕坐于二楼的一间琴房中,眼中神色动荡,思绪如烟尘翻滚,玉指轻抚琴弦。
南宫长歌卧于榻上,煮了一壶上好的龙井,笑看着她。他眼中全是柔和的橘色,似寒日里的一抹烛火。
他望着她,她微微低垂着头,眼眉清淡,眼角一颗褐色小痣像天边的一颗孤星,她红唇轻抿,指尖琴音缓缓潺潺的滑出,似流水灵动,让人仿若置身山林间,周围郁郁葱葱的绿叶脆枝,让人心生舒悦,又如飘荡在云层中,自由自在好不惬意,正欲闭目享受,却听音律忽然低转,好似缓缓跌入深渊,无法挣扎,孤望中是铮铮哀鸣,凄厉寒雨,直直的刺痛人的心魄。
这到底是一首什么曲子?竟比刚刚那首《流觞》更让人心疼难忍,仿若心中的酸苦全被拔了出来。
琴音经久不息,幽幽的荡于湖面上,乘着风,整个湖面荡漾着阵阵萧瑟之气。
本是喧闹的船舫,愈来愈静,船上的客人,有些已走出房门,寻访这一尾琴音的由来。
就连周围的一些小船,也逐渐靠拢了过来,人们走出船舫,安静的立于船板,往慕夕乘坐的船上张望。
琴音声声低泣,割人心脉。
南宫长歌终是听不下去了。
他忽然起身,将琴弦按住,琴音卡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撕裂声,慕夕抬眼,眼神空洞,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两个人都不说话,似在较劲,空气冷寂的可怕。
忽然,嘭一声巨响,窗子不知被谁破开,窗棱飞出来的一瞬间,南宫长歌一个转身,将慕夕护在怀里,紧接着便是木屑珠帘散落的噼啪声音。
慕夕扶着长歌,站定,见来人长了一张穷凶极恶的脸,一把弯刀在手,指着她嚷嚷:“刚刚是你谈的琴?”
南宫长歌将慕夕护在身后,眸子闪过一丝冷光,声音依旧淡雅:“请问阁下是?”
“哼!老夫乃江湖人称‘鬼面’,丫头,你琴弹得不错,我喜欢。”说完,“哈哈哈哈哈”笑的狰狞,笑声尖锐,让人头晕目眩。
慕夕难受的捂着耳朵,似乎站不稳,摇晃间,一阵疾风而过。那鬼面已然飘到了她眼前,伴随着尖锐的笑声。还未反应,身子已经被挟持在半空中。
“丫头,跟我走一趟吧!”鬼面笑的诡异,挟着慕夕在空中腾飞,忽上忽下,速度快的让人看不清周围的景物。
慕夕揉着额头,本欲挣扎,却又忽然不想出手,于是声音清亮:“大叔,您慢点儿,我头晕,想吐。”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丫头,我的轻功不错吧!”鬼面不但没有减速,反而更加得意,比先前的速度还快。慕夕只觉得眼前都是一片一片绿色的影子,大概是在山林里吧,耳边除了风声,便再无其他。
“就你这破武功?”慕夕强忍着呕吐感,心里叹道。
鬼面一听慕夕说他武功差,顿时大声嚷嚷:“什么?你说我武功差?哈哈哈,小丫头,你没听过我的名号么?”
“说真的,真没有,不过你这张脸,的确比较符合你的名号。”
“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哈哈哈哈哈哈,丫头,口气不小啊。”
慕夕已经懒得搭理这个怪人,怏怏道:“你倒是快点把我放下,我要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琼山之巅,山林碧翠,凉风习习,翠鸟鸣鸣。
一座四合院宅座落于山林之间。院子被打扫的很干净,一只只竹萝子整齐的叠在栅栏一边,屋顶上有袅袅余烟,屋子轻轻掩住,里面传来切菜的声音。
慕夕抚着胸口,立于院前,就见鬼面脸上划过一丝温柔,往院中去。
貌似是听见了脚步声,那掩着的门被拉开,一个农妇打扮的女子,走了出来。她见是鬼面,脸上露出温柔的笑,眉宇间像盛满了月亮的光华,轻轻润润,让人安心。
女子只是微笑,不说话,鬼面的脸虽然狰狞,但是笑的憨厚,眼中竟透着一股温柔。
慕夕好不容易顺了一口气,眨眼仔细打量着这一处小院。
鬼面见慕夕呆立,招呼她:“丫头,走,进屋。”
那女子这才看见立在栅栏边的慕夕。她眼中似有疑惑,面上始终温善。对慕夕轻轻点头,转身往屋中踏去。
屋子不大,但收拾的很整洁,地板桌面不染尘埃,竹窗被擦拭的很亮。
床上躺着一名十*岁的少女,微微闭着眼,脸色极其苍白。
看见床上的少女,鬼面脸上划过一抹悲哀,那女子也是神色暗了少许。轻轻叹了一口气,便扭过头去。
鬼面坐在床边,伸手握着少女的手,喉结翻涌,却是无声。
慕夕站在不远处,安静的凝视他们。
“丫头,你会弹《潇湘夜》么?”鬼面的声音沉厚,眼睛一瞬不眨的望着床上少女,“薇儿可能听了这首曲子,会醒来。”
慕夕扫视了一周,见一把古朴的琴立于床脚,似乎很久没有被人触碰,看起来寂寞而又寥落。
慕夕上前将琴摆于桌面,坐定,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女子,心里盘算道,难不成她长期昏迷不醒么?植物人?
边想着,边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潇湘夜》我不会,你有曲谱么?”
鬼面神色一滞,连忙起身在一旁的柜子里面翻找半晌。那名女子本在折着竹萝,见他如此,莞尔一笑,将被他翻乱的纸张一一叠好,然后从下面抽出一张,笑眯眯的递给他。
鬼面憨笑着,将曲谱交给慕夕。
慕夕淡淡的扫一眼,谱子已全印入脑海。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双目微合,手指轻巧的拨弄着琴弦,一阵阵轻灵的音律响彻空际。
鬼面依旧坐在少女的身边,眼中慈爱与悲伤交融,倾斜了一地。
那女子坐于慕夕身边,见慕夕看她,她温柔一笑,手指比划着,意思是“床上少女是她和鬼面的女儿。”
女子不会说话,可肌肤莹白,眉眼清秀,虽已是上了年纪,但眉间依旧染有当年的风华。
慕夕点点头,一遍一遍弹着《潇湘夜》。
那名女子见慕夕的琴探的极好,拿出纸笔写到:“这曲子是薇儿最爱的。只是曲谱复杂,很少有人能弹得出来,想不到姑娘琴技如此之高。”
慕夕凝眉,冲那女子点点头。
原来鬼面大老远把她抓来,就为了让她弹琴,虽然这做法野蛮了些,可那全是深深的父爱,慕夕不能不感动,甚至眼角微酸。
日头逐渐落去,一抹夕阳余晖穿过竹窗,落在指尖的琴弦上。
慕夕弹累了,揉了揉发酸的手指,望着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鬼面。
那名女子脸上依旧挂着笑,她倒了一杯清茶递给慕夕,唇角如莲花,眸若晚月。
鬼面帮床上女子盖好被子,才转身道:“丫头,谢谢你。”
慕夕心中萧涩:“有反应么?”
鬼面摇摇头,指着窗外一树梨花:“也许明年梨花再开时,薇儿就会醒来,她最爱梨花了。”
慕夕点点头,起身望着那树梨花,白花花的花瓣被风一吹,漱漱漱的响:“她是什么病?”
鬼面叹气:“跳崖后,就一直昏睡,看了许多大夫,都说没救了,但是我跟她娘都不信,薇儿有呼吸,薇儿还活着,就一定能醒来。”
鬼面脸上似有难言之隐,只是轻描淡写的待过。
慕夕本想问,为什么跳崖,见鬼面脸上似有怒气又有悔恨,于是闭了嘴,转言道:“可否让我看看,或许我会有办法。”
“你?”鬼面诧异道。
慕夕点点头,脸上笑得温和:“我懂一些医。”
鬼面迟疑了阵,见桌前女子冲他点头,于是忙说:“丫头,那你请你帮忙看看吧。”
慕夕轻“嗯”了一声,走到床前,帮少女把脉听诊。
鬼面紧张的站在一边,见慕夕神色越来越沉重,忍不住问道:“如何?”
慕夕凝思片刻,对他说:“如果你相信我,我需要帮她做个全身检查,你要回避一下。”然后又对那女子说:“你留下来帮我。”
鬼面深深的看了一眼慕夕,又看了看床上的少女,转身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