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只道真心

城中倚香阁外,刘陵川长身玉立,身边高头骏马踢打着蹄子,气势腾腾,慕夕一眼就被那马儿吸引住了。

见到他俩,刘陵川牵着马走了过来。

上官墨抬了抬下巴,依然是一副游手好闲,慵懒至极的模样。

“承影帮你找来了,不过你我约见的地点是不是太过招摇?”说着,扫了四周一圈。他很清楚承影现在在江湖中的影响,月宫这么明目张胆的与她走在一起,免不了引起别的帮派猜忌。

刘陵川不去理会上官墨,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慕夕。

慕夕坦然的笑着,没有过多的情绪。

“你变了。”刘陵川忽然说道。

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俩人都愣住了。

慕夕挠着头,干笑两声,“是变漂亮了还是……更漂亮了?”

语气诙谐,带着一点儿直白,听起来似乎不大矜持,可不知怎么的,从她口中说出来,上官墨只觉得十分可爱。

刘陵川笑着摇摇头,并未多言,转身吹了声口哨,停在路边的几辆马车便驶了过来。

刘陵川将马儿交给走上来的侍从。笑望着慕夕,问道:“承影姑娘可赏脸一同去吃个便饭?”

慕夕愣了下,本以为他会询问些什么,谁知他没有。

这一见面就请客吃饭的人还真不多,于是欣然点头,挑选了排在第二的马车,跳了上去。

刘陵川冲上官墨比了个请的手势,自己跳上了第一辆马车。

上官墨左右斟酌了下,决定重色轻友,他跳上了慕夕的马车。

慕夕这段时日都去奇灵药铺治疗。身上的伤疤都去的差不多了。南珏的意思是最好可以再泡十天半个月。

她算了下时间,想起两个月前答应寒影的事情,若是再泡十天半个月药汤才去帮刘陵川的话,不知道够不够时间帮寒影。

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好笑。

忙进忙出的都在帮别人,可自己呢?自己的事情还是一团糟,谁又能帮得了自己。

谁也帮不了吧,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会让自己绝望,若是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心里,那么便是绝壁逢生。

慕夕噙着嘴角,忽然就笑了。她最近总是这样,不喜欢说话,呆愣着发一会儿呆,心里难过的时候,却会笑。

上官墨有些看不懂她,奇怪道:“你就那么信得过他是带你去吃饭,而不是把你卖了?”

“就凭你们?”慕夕不在乎的笑了一声,看起来一副不屑的样子,可语气并未让人觉得不舒服。

不知怎么地,上官墨觉得眼前的少女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这种熟悉,很特别,很特别。

上官墨懒懒往后靠去,又恢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倒是随意,可阿川还是忌惮的……”

他话未说完,马车便徐徐停了下来。

上官墨掀开帘子,刘陵川已站在车外,风轻云淡的等着她俩。

慕夕跟着上官墨跳下车,瞪着玲珑坊,内心十分忧愁。

“我就知道你肯定来这里。”上官墨眉开眼笑,一面大步往里走,一面与慕夕小声嘀咕:“待会儿想吃什么别客气,这间酒楼的菜都很好吃,你要是喜欢,咱们每样都来一盘。”

慕夕扶额,内心偷笑,这酒楼的菜当然好吃,这可是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现代大厨亲自写的食谱啊,亏你小子还算有品位。

刘陵川很绅士的让慕夕先走,自己跟在后面。

他总感觉眼前少女与那日江湖盛会见着时,有些许不同。仿似短短两个月,她突然就变得沧桑了。那本明澈的眉眼,细细看来,夹杂着些许让人说不清的东西,就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无欲无求,对于这个年龄来说,她让人感觉颓败了些。

慕夕虽然戴了面具,可刚与十夜打了个照面,十夜便认出了她。

十夜将他们安排在了听梅轩旁的兰溪小筑,格局与听梅轩完全不一样。

一进门便是一湾嵌入地板的鱼池,两只锦鲤欢快的游走,池水中铺了五颜六色的琉璃石子,池子边嵌着或大或小的水晶石和夜明珠。

绕过那湾鱼池,两侧个摆了一套古琴,珠帘将大厅一分为二。

靠窗摆两张白玉石榻,由于此时是冬天,上面还铺了张毛茸茸的貂皮,白色貂皮上放了一只椭圆形的暖炉,窗子大开着,窗台上摆了一条长方形炭炉,风过时,一阵暖流迎面拂过,仿若春风拂面,令人惬意。

大厅正中设了一圆形餐桌。十夜摆了三个位子,慕夕坐中间,上官墨和刘陵川各坐一侧。

显然,这是把慕夕当上宾对待。

慕夕不吭声,笑嘻嘻的落座,自己斟了一杯酒灌下,见刘陵川看她的表情有些诧异,忙笑道:“好口渴,大家随意便好。”

一副主人招待客人的架势,刘陵川笑,她倒是不见外啊。

上官墨点完菜后,说道:“你这个性,倒与我一朋友十分相似。若是介绍你俩认识,你俩必定相见恨晚。”

慕夕感兴趣问:“她姓甚名谁?”

上官墨又添了一杯酒,不在意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慕夕撇撇嘴,自己抓了一块卤鸭爪,慢慢啃了起来。

她最近不知为何喜欢上了卤鸭爪,有的时候一个下午没事干,她就可以抱着一盘子鸭爪啃一个下午,直到腮帮子酸的啃不动,才依依不舍的放下鸭爪子,去找酒喝。

对,最近她也十分爱喝酒。

可是南珏说了,在伤疤没有去掉前,不可以喝酒也不可以啃卤鸭爪,不然伤疤很难去掉。

慕夕看着快要啃完的鸭爪子,抿了抿嘴,把手搽干净,再不去拿盘子里的鸭爪,也把杯中的酒换掉,取了茶杯来,开始喝茶。

刘陵川不同于上官墨的散懒,他做什么都是端端正正,就比如此时慕夕单手撑着下巴,转着空茶杯玩,上官墨斜靠在椅背上,与慕夕打趣。

而刘陵川由始至终都是挺着腰背,喝茶,吃菜,均不发出丝毫声音,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他是哪家达官贵人府里养出来的小公子,从小受了严谨的家教。

“你的事情急么?不急的话,我十日后才能帮你的忙。”慕夕吃饱喝足,睨着刘陵川,开门见山。

刘陵川看了一眼上官墨,上官墨忙摊开手,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慕夕笑,“他没告诉我你要令牌作何用,但我不能将令牌交给你们,你们信得过我,就带我一起去。”

刘陵川神色换了几换,从戒备到犹豫,又到踟蹰,最后干脆点了下头,“那就十日后,咱们在城西郊处见。”

他就说了这么一点,便没下文了。也没说去哪儿。

慕夕望着他,也不问,笑的随意,“行。”

一顿饭吃完,慕夕与上官墨随便聊了聊。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往奇灵药铺去。

她走后,刘陵川这才有了少许的放松,他睨着桌前一片狼藉,怅然到:“早知道她这么好说话,当日也没必要费那么大力气打半天。”

上官墨撇撇嘴,“拉你都拉不住,你这性子,迟早吃亏。”

“你信的过她?”刘陵川耸耸肩,表示我就是这样子,吃亏就吃亏,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上官墨想了想,“也不完全信得过,我还未查出她与青木赫做了什么交易。”

刘陵川凝眉思索片刻,喊来屋外暗卫,小声嘀咕了几句,那几名暗卫便出了去。

上官墨摇摇头,“你这个方法我试过了,没有用的,不出一个时辰,你的暗卫便会灰溜溜的回来。”

他之前也用过同样的方式跟踪承影,可是跟着跟着,就跟不见了。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再后来,上官墨就不再跟踪她了。

慕夕在奇灵药铺泡了一个下午的药汤。

她询问南珏还有没有更快的办法。十天半个月太久了。

南珏思索了一阵后,重新配了几服药给她,药效会强烈些,可能会有不舒服的反应,但那都是正常现象。

慕夕欣然接了过去,与他道了谢。

从奇灵药铺出来,天色已晚。

一日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好似眨眼间,弹指一瞬,一切都在飞速消灭。

她独自走在街上,经过酒铺的时候犹豫了下,终是克制住买酒的冲动,只在旁边卖烤肉的铺子买了一只烤鸡腿,边走边吃。

与刘陵川吃完饭后,她就摘掉了面具。此时恢复自己原本的模样,手握鸡腿,边走边吃,毫不介意街边人投来惊异的眼光。

走走停停间,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慕夕?”

声音熟悉中带了一丝惊喜。

她茫然转身,盯着南宫长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怎么在这里?”南宫长歌从一匹白马上跳下,风尘仆仆的样子,可眉眼依旧清华高贵,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些许温暖。

慕夕不做声,就这么怔怔的看着他。

“怎么了?不舒服?”南宫长歌觉得慕夕有点奇怪,先不说这深更半夜在街上吃鸡腿是怎么回事,单看她眉眼,冷冷清清的样子,竟带着明显的疏离。

她很冷漠,不是装模作样的冷漠,而是由心底产生的冷漠。她在回避他。

为什么?

见慕夕不说话,南宫长歌皱了皱眉,见她嘴边似乎沾了些油腻,便拿出锦帕,帮她擦拭。

在他快要碰到她脸的时候,慕夕骤然向后退了一步。

眸中是克制的怒意,“这位公子,你我并不熟,请你自重。”

你我并不熟?她在说什么?南宫长歌的手僵在半空,眸中疑惑重重,见她脸色晦暗,小声问道:“慕夕,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

“呵呵,跟你说?你能帮我什么?”慕夕冷笑着,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眸中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南宫长歌沉默,不再说话,他抬了抬手,一名暗卫从屋顶跃下,跪在他身侧。

“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

“这个……”那名暗卫抬头看了一眼慕夕,他认得她,她就是那个街上人人口中传的与人私奔的林家大小姐。

南宫长歌脸色忽的沉下,那暗卫忙一字不落的把街上的传闻说了一遍,说完还惊魂未定的瞅了眼林慕夕,额前一滴冷汗啪的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南宫长歌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他忙转身飞上墙头。

南宫长歌凝着她,慕夕依旧冷眼冷眉,似笑非笑,额前一朵火红的梅花朵,刺得人眼生疼。

“我不知道出了这么多事。”南宫长歌声音轻缓,试探的看着她,“这两个月我去了西岐国,有些生意上的事情比较麻烦。”

他说完,见慕夕仍然不说话。叹了口气,道:“我是刚回来的,一回来,就在这里遇上了你。”

“慕夕,我相信你。”

“慕夕?”

“你是不是怪我没有帮你,对不起。”

“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赶回来。”

“慕夕?”

很多时候,你以为你被全世界抛弃了,你甚至恼怒的以为大家都不要你了,你恨遍了所有人,你告诉自己不要再抱希望了,你都已经决定好了,可是忽然你发现,你错怪了他们。

你该怎么办?

耳边是南宫长歌一句一句的道歉。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道歉,这不是他的错。

可是他却像做错事的孩子,在等待宽恕。

慕夕突然很难过,她明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心里很酸,眼角也很酸,酸的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南宫长歌的话语就像一双温暖的羽翼,此刻正将她缓缓包裹。

本已冷却的心,逐渐逐渐的回暖。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就是寻到了一处安全的地方能安置自己,不用再假装坚强,也不用再封闭自己。

就好像只要在南宫长歌面前,无论做什么,是对是错都会得到包容。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急剧膨胀着,胸腔堵得难受,慕夕张了张口,哇的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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