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惊蛰到霜降 泪水凝成诗行

往事如大火后的余烟,浓烈的烟尘滚滚而来,淹没了他的思绪。

十年了吧,那些画面依旧仿若昨日般新鲜。

上官墨拿着酒壶的手不自主的收紧。

眼前再次出现那一片熊熊的烈火,烈火将所有的美好都烧成一片片灰黑的焦土。

“哥哥你不要去好不好?”

“哥哥你不要离开好吗?小墨以后再也不会惹事了,哥哥你不要走......”

就在哥哥抛下他走后的那一天,宫里突然燃起了火。火海一浪接着一浪的袭来,瞬间吞没了整座宫宇。

思华宫里一片叫喊声。年仅九岁的上官墨哆哆嗦嗦的站在衣柜后,惊恐的看着周围被烧黑的屋梁墙瓦。

“哥哥,哥哥......”

他一遍一遍的喊着哥哥,可是哥哥一直都没有出现。

哥哥走了,爹娘失踪后,哥哥也走了。

耳中再次出现上官璟的声音:“你哥哥不要你了,他去了那边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呢。”

“喂,上官墨,从此就只有你一个人住在这个空荡荡的思华宫里了!”

“你爹娘不会回来了,现在你哥哥也不要你了,所有人都不要你了,哈哈!”

“上官墨,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没人要,没人要的野孩子.......

眼角酸涩,上官墨愤怒的揉了揉眼睛,猛灌了几口酒。

阿诺的歌声由远飘近。歌声清亮,声音婉转。

她唱的依然是小的时候常常哼唱的童谣:

“花架下,虫儿飞,月影弯弯想起了谁,娘亲啊,煮浓茶,茶香飘飘迷人醉......”

上官墨望着她,眸子逐渐溢出温暖的色泽。

阿诺是整个族里唯一一个喜欢陪着他胡闹的人,他小的时候就很喜欢阿诺,一直视她为亲生妹妹,直到那场大火后,一切都变了。

上官墨脸上的温柔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

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脸上挂着毫不在意的笑。

阿诺的身影渐渐走远。他这才从树上跳下,将空酒壶扔出去好远,慢悠悠的往回走。

月亮露出一抹弯角,月光下,慕夕扶着双双,俩人一人一句聊得很是投机。

“慕夕?”

南宫长歌等在玲珑坊门口,见她扶着一名白裙女子慢慢走来,忙上去询问,“去哪里了?”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起伏,可眸中却灌满了担忧。

慕夕抬眸浅笑,说:“去吹了吹风,快来帮忙,她扭到了脚。”

南宫长歌狐疑的盯了一眼双双,他觉得此女子很是眼熟,像是哪里见过。

双双垂头对他福了福身子,眉眼带着娇羞。南宫长歌见状皱了皱眉,心有不喜,他最讨厌这种娇柔做作的女子,很明显,双双就是这样不安分的女子。

慕夕见他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心里也明白他不喜欢与陌生女子亲近。便不勉强。

见门前停了马车,招呼着车夫把马车赶了过来。她细心的扶着双双上了马车,还不忘嘱咐道:“小心点哦。”

双双目光纯粹的望着她,感激的道谢。

马车扬长而去,慕夕笑眯眯的往楼上走,“菜都上齐了么?饿死我了!”

南宫长歌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他看了眼远处的马车,这才跟着慕夕身后上楼。

竹林楼外夜色深沉,楼中橘灯掩映,慕夕与南宫长歌两人一桌,大快朵颐。

慕夕不说话,南宫长歌本就喜清净,此时更是没有言语。

屋中只听见碗筷的声音,和俩人偶尔碰一下酒杯的清脆声。

吃饱喝足后,慕夕靠在长榻上伸了个懒腰。

南宫长歌看着时辰已经不早了,起身对慕夕说:“我送你回去。”

慕夕点头,出来这么久,的确该回去了。

俩人一同上了马车,墨轩负责赶车,迎风隐在暗中,默默地守护着南宫长歌。

青木赫安排揽雪二十四小时跟随慕夕,所以此时他正望着慕夕乘坐的马车,哀叹一声,南宫长歌总是守在慕夕姑娘身边,这些事要不要禀报王爷呢?

而在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眸子此时正紧紧的盯着慕夕,寒影着了黑色的夜行衣,跟着马车的方向,在屋顶上忽上忽下的跳跃,追随而去。

南宫长歌送慕夕回府后,并未往自己的府邸去,而是折身去了城西的“古阁”。

夜已深,城西的铺面几乎都关了门。古阁也已经打烊,只开了一侧的小门。南宫长歌走下马车,轻叩了三声木门,木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

美人娇对南宫长歌福了福身子,引着他往后院去。

竹林深处,阿玹悠然独坐。

石卓前点了一盏油灯,桌上摆了几盘茶点。

见南宫长歌走来,阿玹调笑他:“刚从美人那里归来?”

南宫长歌唇角弯起,不置可否,问道:“这么晚找我来,是私事还是公事?”

阿玹很少在深夜出宫,平常寻他议事一般都在下午。

“都有!你想先听哪一种?”

“先苦后甜吧!”南宫长歌坐定,捧起茶杯轻抿一口。

阿玹似有斟酌,片刻后开口说:“我想派阿澈去帮我迎亲。”

南宫长歌抬眸看他,“西岐国公主?”

阿玹点头,“届时需要你在暗中保护他。”

“那宫里呢?”南宫长歌思忖道:“那日宫里人多,我怕他们会利用这一次两国联姻而起乱子。”

阿玹说:“我有一万精兵安插在承合殿周围,还有三十死卫在暗中保护我,你就不用担心了。”

南宫长歌看着他,眸子深邃,“你身上的蛊?”

阿玹摇头,“暂时不碍事,已经再找能解蛊的人,只是比较难。”

“还是尽早解了安妥,我帮你去打听打听,听说最先使用蛊毒的是南岳国,或许在南岳国可以寻到善于用蛊的人。”

阿玹笑,“你想到的,我早已想到,已经派人去了。”

南宫长歌抬抬眉毛,帮他斟了一杯茶。

阿玹声音轻飘:“阿慕就是林府的嫡小姐。”

南宫长歌看他,睫毛轻颤了下,“嗯。”

“她很特别。”阿玹看着远处,眸中情愫流转,可是南宫长歌却看不出他的心思。

俩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只听晚风吹响竹枝的摩挲声。

半晌后,阿玹对南宫长歌说:“明日带木灵去游湖,你也一起来。”

南宫长歌点头,“好。”

“你有想带的人也可以带来。”

南宫长歌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

阿玹指了指远处那一轮忽明忽灭的圆月,说:“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月圆之夜,王皇后讲的那个故事?”

南宫长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盯着那轮圆月发呆。

“她不希望看见兄弟相残。”

阿玹叹气,“她那时候对阿赫说的话,我犹然记在心里,只是......”

“他怕是已经忘了。”南宫长歌想了想,问:“明日游湖,你是不是也叫了他。”

“知我者,莫过南宫少侠也。”阿玹笑。

南宫长歌不语,微微摇了摇头,叹道:“我有的时候,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

阿玹斩杀朝中一些倾向于王皇后的人时,毫不犹豫。那些臣子在他小的时候,有些曾待他极好。

那个时候南宫长歌想,一朝天子一朝臣,有再多的旧情都不及自身的利益来的重要。

可是,如今青木赫一再的挑衅他,甚至亲自带人来刺杀,他却一次一次的原谅他。

阿玹像是看出了南宫长歌的心思,声音中带了几分内疚,“若不是我的母后,王皇后也不会死,算来是我对不起他在先。”

南宫长歌看着他,这么些年了,他始终无法介怀,那些上一辈人的恩怨,与他又何干?

可是阿玹是个极念感情的人,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亏欠了青木赫。甚至这个皇位,都该让给他才对。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南宫长歌声音淡淡。他没有再多言语,因为他知道即使说再多宽慰的话,也无法改变阿玹内心的执念。不如就随他去吧,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作为兄弟,朋友,他会一直在他身边守护着他。

阿玹对南宫长歌笑,笑容中没有威严与冷厉,有的仅是彼此的情谊。

俩人闲聊了一会儿,南宫长歌起身:“先走了。”

阿玹微微点了下头,突然说:“看得出你很在乎阿幕,喜欢就去追,不要总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本已走出几步,在听到他的话后,南宫长歌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顿了顿,唇角轻轻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只竖起大拇指摇了摇。

阿玹心领神会的爽声大笑。

这是他俩从小用惯的暗语手势,意思是“兄弟,放心吧!”

慕夕回来后,沫儿忙着给她打洗澡水,拿换洗衣裳。

她没有跟着去明王府,所以并不知道酒席上发生的事。

“小姐,你又去哪里玩了?”沫儿问道。

慕夕靠在窗前,凝着浓黑的夜色,神色怏怏:“去玲珑坊睡了一觉。”

“啊?”沫儿有些困惑,小姐不是参加喜宴了么,怎么跑去睡觉了?

“喝醉了。”

沫儿看着她的背影,关切的问:“那沫儿去给你准备些醒酒汤可好?”

慕夕这才回头,笑看着她说,“早就醒了,你也别忙活了,我待会儿洗个澡就睡了,你回去休息吧。”

“可是,小姐......”

“行了,听话。”

沫儿点头,她觉得小姐不大开心,想多问几句,可小姐又叫她去休息。无奈下,只好乖乖退出房间。

慕夕关好窗子,洗了个热水澡。

沫儿在澡盆里撒了很多新鲜的若木叶子,所以整个屋子里都飘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儿。

慕夕很喜欢这种香,犹如大自然的味道,每每闻见,都觉得心情爽朗。

她将自己泡在澡盆里,脑中又回荡起与青木赫见面的种种。那些画面犹如昨日之事,可是细细想来,却又似过了好久。

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

慕夕惊觉有人闯入,从澡盆跳出,拉过一件长衣迅速往身上一裹着,躲在屏风后,冷声质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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