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你一輩子 第16頁

那日,也是秋日。

有個愛笑的男子纏著她,他用玉佩套住她,他帶笑的眼角,勾笑的唇角,臉上燦爛的笑容連陽光也為之失色。

——這樣你就被我套住了,這輩子可別想逃離我羅!

他笑著說,那話語宛如昨日,清晰的叫她忘不了。

她沒有逃,她一直待在原地。

但他不見了。

那個曾死纏在她身邊的男子,不在了。

那個老是笑著深望她的男子,不在了。

聲音在心中回響,狠狠擊著脆弱的心,一聲又一聲。

痛,椎心刺骨。

素手輕輕將玉佩掏出,她以眷戀的目光看著它,細細的來回撫模,然後粉頰輕輕貼上去,感受它所傳來的溫度。

「沂……」淡淡的嗓音一次又一次的低喃著。

她珍惜著那個笑著對她念著「上邪」的男子,她珍惜那個用無比認真神情看著她的男子,她珍惜著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

但他不見了。

拳一個緊握,酒杯應聲破碎,黃湯沿著指縫傷痕流下,傷口上的燒熱她沒有感覺,傷痕上的刺痛她沒有知覺,心象是破了個大洞,腦中聲音不停回蕩著。

他不見了,不在了……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亓官沂!你這個大騙子!大騙子……」

神情一黯,手一揚,壺酒灌愁腸。

雨潸如淚,寒風吹。

麻木的出征,然後麻木的回來。

歲月靜靜過。

——十八年後,你會在哪里?

——十八年後,我會在你身邊。

只等他十八年,他不來,就換她去找他。

她會去找他,不過不是現在。

那年冬天來得很快。

白雪在街上鋪上層層綿細,每踏下一步就會烙下一個印子,天氣雖然寒冷,但某間酒樓卻是熱鬧無比。

那是皇帝下令舉辦的接風宴,為的是這次立下大功的將軍洗塵。

風起,後方樂女縴指輕彈弦樂,清雅樂音滑出指尖,悅耳動听,舞女水袖一揮,化為朵朵紅花,發絲拂過白皙水女敕雙頰,風情萬種,勾人心弦。

而她卻是無心欣賞。

自對面傳來的打探目光早就被她察覺,曲瑤光握著玉杯,朝對面的左相舉杯示意,對方一愣,也舉杯回應。

她相信她的表情應該很平靜。

左相走過來與她敬酒,「將軍這次可立下大功了。」

「好說。」不怎麼想與他說話,曲瑤光淡淡回應,「大人想要做什麼就直說了吧。」

「是嗎?」左相低笑了幾聲,「本官只是想告訴將軍,本官又無聊了,只是如此。」

「所以?」

「本官希望能多尋點樂子,希望將軍可別讓本官失望了。」話聲方落,他搖著扇子走人。

曲瑤光望著他,沒說話,只是再飲一杯酒。

那一天,風雪驟然變大,掩蓋住一切回歸最原始的白,卻也任著黑夜掩去,再也看不清色彩。

棒了一段日子,曲瑤光又收到了征書。

「樂子啊……」

也許,她會提早去找亓官沂也說不定。

她累了,沒有他在身邊,她覺得好累、好累。

不過很快就會結束了,很快。她想。

騁馳在寒風中,點點雪花像柳絮飄飛,化在她的肩頭形成一攤攤水漬,像淚漬。霍地,她將馬硬生生拉住,轉向望著遠處變得渺小的竹林,白雪不停落下,掩去她眼中的景物。

凝望了很久,她抿緊唇線,然後駕馬離開。

那天,風雪飄飄,掩去一切。

天色灰暗,大地被白雪覆著,連呵出來的氣都是白茫茫一片。

曲瑤光微啟美眸,看著窗外蒙蒙的天色,這天的早晨跟以往不同,沒有小七的叫鬧,也沒有小翠的呼喚,更沒有不知多早起的下人們,這大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靜得連呼吸都听得見。

好靜,只剩下她與天地間的呼吸。

懊遣散的人她統統給足銀兩,連一個人也沒留下。反正,曲瑤光這個人既然是靜聲而來,那麼到了最後也要靜聲而去。

她,要一個人靜靜的離去。

「時間到了。」她喃喃的道,披上戰袍,把馬自馬棚牽出,抬眸望著天際。

她來了。

「……這樣不是叛國嗎?這樣做對你有好處嗎?」

「當然有。」

「喔?是什麼呢?」

習慣性的扇子一展,那人笑著,笑得極為冷然。

「有趣罷了。」

「是嗎?」

風雪落,某人望著人影離去,仍是笑著,然後,輕嘆。

「唉,好無聊啊……」

風雪突然加大,放眼望去一片銀白世界,好像什麼污點都沒有般的純潔。曲瑤光抬首任雪花飄落頰面,那融在頰上的寒冷,留下一滴滴水珠。

或許,那是淚。

訴盡一切,卻使終無力的不甘所流下的淚。

世界很靜,很靜。

「將軍,左相來送行了。」小兵稟告著。

美目悄然睜開,曲瑤光冷冷的望向雪中那紅得刺艷的傘,她躍下馬背,朝那人拱手作揖。

「本官今個兒是來替將軍送行。來人,上酒來。」左相右掌一舉,目光如鷹的看著曲瑤光,唇上還掛著冷笑。「喝下這杯馬上酒,送君千里。」

他那抹笑意讓南宮謙和冷斐冽一致覺得那杯酒不是下了毒,就是下了藥,要不然肯定是斷頭酒。

冷眸掃過左相一眼,曲瑤光立刻接過那杯酒一口飲盡,然後把杯子遞給一旁的小兵,「下官就此別過。」

「本官祝將軍凱旋而歸……」然後左相用僅兩人能听得到的聲量,開口道︰「將軍,要記得活著,讓本官多點樂子啊!」

曲瑤光看著他眯了眯眼,抬手舉刀,一道冷風就直逼他面門,冷冰冰的刀鋒直貼著他的脖子,嚇壞了在場的眾人。

「哎呀,曲將軍,你這是在做什麼?」左相笑看著她,渾然不在乎的問,彷佛在頸邊的不是刀子而是羽毛。

她俯,靠在他耳邊輕聲說︰「想要樂子,就慢慢等我回來吧,好好保住你的頭,我會記得回來取的。」

曲瑤光冷冷的勾起一笑,緩緩將刀子回,然後她躍上馬背道︰「下官也祝丞相官途『順遂』,『心想事成』。」

她特意加強「順遂」和「心想事成」這幾句話,語調明顯冷諷,隨即策馬離去,留下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左相。

沉默許久的左相,在見被塵風掩去的背影後,輕輕嘆息。

「唉,還是好無聊啊……」

曲瑤光駕馬迎風奔馳,忽然柳眉一挑,她唇角含笑的看著一臉不認同的同袍。

「怎麼?」雖然她知道是什麼原因。

「你不該惹火他的。」南宮謙瞪了她一眼。

「反正早就惹到他了,也不差這一次。」從以前她就很想試著把刀放在他臉上,此時不做更待何時。「你們兩個這次戰後就辭官吧,這是我給你們最後的忠告。」

「我不懂……」冷斐冽吐出疑惑。

曲瑤光笑了笑,淡淡的道︰「反正,這次我不會再回來了,不會了。」

是不會,也不想回來了。她的話隨風而飄,最後消逝在風中。

第8章(1)

「你有想過嗎?假如我們真的隱居了,那你想做什麼?」

那一天,他們突然聊起這個話題,他記得他是這麼問她的。

「大概是開間武器鋪子,打些刀子吧。那你呢?你有想過要做什麼嗎?」

那時她淡淡笑著問他,他還記得背後的竹葉照著陽光看起來好翠綠,連拂面而來的風都有濃濃的陽光。

他笑了,笑得像煦陽。

「只要能在你身邊,那就夠了。」

那樣,就夠了。

他從不奢求什麼榮華富貴,在江湖中多年,他早已看過太多人為此露出來的丑陋臉孔,他只求一份交心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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