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獸 第22頁

到現在她才曉得,所謂的萬物之靈不過是比起其他生物要多了更龐大的私欲,永遠根除不了的邪惡,沒有盡頭的欲/望,隨時背棄諾言還能振振有詞……

突來的踫觸驚醒了心神迷失的辛芙兒,俯首一看,尹宸秋竟覆上沒有血色的手背,一陣濃濃的拒意夾帶反胃惡心感倏地涌上咽喉。

「別踫我!」

「你當真不肯再認我這個師兄?」尹宸秋握緊被她拍開的右掌,沒了舊時的溫暖,陰冷得像她踫過的每一個走火入魔的黑茅道士,教人不寒而栗。

「不認,寧死也不認。」她咬牙切齒,斷然起誓。

「好,你不認師兄,可以,那你還認不認我這個未婚夫婿?」

辛芙兒放聲冷笑,沒想過他竟然還有臉提及兩人自小訂下的婚誓,笑聲冷得可比天山傲霜。

「就算我死後還魂,尸身腐爛歸為塵土,也不會嫁給你,當初和我結訂誓約的人是白茅道傳人尹宸秋,不是投身邪術的這個尹宸秋。」

「酸酸……」

「我不準你這樣喊我,你根本就沒有資格!」

「我沒有資格?那誰才有資格?」尹宸秋笑容猙獰,徹底撕毀了殘留在她印象里的最後一絲美好。「難道一只瞞天過海,僥幸竊取肉身成人的狸貓才有這個資格喊你?」

蝕骨寒意沁入體內,心跳如擂鼓,辛芙兒止不住額頭冷汗涔涔,瞪大的圓眸映上尹宸秋陰森的臉孔,一直盤旋在頭頂的不祥之兆徹底襲垮了她的堅強。

「你說什麼?」

尹宸秋雙手負在身後,以她為中心繞圓踱步,不時朝她笑道︰「你怎麼會不知情呢?我說的是一只小狸貓啊!一只在昆侖山悄悄修練近千年、深諳人性的狸妖,這只聰明絕頂的小狸妖可是幫他前任主人立下不少功勞……」

「那不是幫,而是老黑茅惡意欺騙他才干下的蠢事。」她不假思索的反駁。

「喔,是蠢事。那麼你沒顧慮到後續因果,擅自救了他,算不算是蠢事一樁?」

「你……」

「你想問我,為什麼會知道你和他之間的事,還有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是不是?」

「你想出現在哪里,是你的自由,我管不著,我和辜靈譽的事,你同樣管不著。」辛芙兒的雙手悄悄緊握,里邊已是汗濕一片,體溫陡降,寒意包圍周身。

「我管不著?」他停下腳步,屋外雨勢漸歇,一切都挑在此刻靜了下來。

「既然你選擇背離師門,從今以後你我便形同陌路,你拿什麼來管我?」

「就拿那只狸妖的命掌握在我手上,你說如何?」

「尹宸秋!」

「怎麼?你怕了?」見她為了一只狸不惜連名帶姓的喊他,尹宸秋冷笑連連,口吻益發譏誚,「以白茅道最後傳人自居的你也會怕嗎?」

「不必對我耍暗招,你到底想說什麼?」她一瞬也不瞬,無懼的迎視他的刻意挑釁,告訴自己,如今在眼前的人已經不再是從前存有良善之心的師兄,而是一個她該當機立斷,下手鏟除的叛徒。

「猶記得在我離開前,你連一把桃木劍都削不好,如今老頭走了,你也開始獨當一面……你應該有所不知,昆侖山一帶的黑茅道士都听過關于你的傳言,曾經敗在你手下,弄得自身道行盡失的人不停的轉述,有位小道姑年紀輕輕,卻功夫了得……」

「原來你待在那里都忙著听別人說閑話,還真是悠哉。」辛芙兒反唇相稽。

尹宸秋徑自說下去,「我知道他們口中的小道姑肯定就是你,所謂的白茅道根本就不存在,茅山之道本來就是一體,不分黑白,辛老頭口口聲聲說要收拾門戶,說起來他學的那一套不也等同黑茅道?」

「胡扯!你少妖言惑眾,我不信你這一套。」辛芙兒怒斥。

「是不是胡扯,你心里有數,不需要我證明。去了昆侖山之後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里的道士不僅能駕馭百獸,更能招來尸魂控制,辛老頭只會教那些伏魔咒、止血咒……哼,害我在昆侖山成了道行最淺的小僮。」

「因為不甘心、不願服輸,所以你背棄了曾在老爹面前發下的誓言,自甘墮落,投向黑茅……」

「我說過,茅山之道不分黑白。」

「是,道術本無黑白之分,而人卻有善惡之別。」

「師妹,世間無善惡,唯有立場,你怎麼就是看不透呢?」尹宸秋笑她傻。

辛芙兒冷笑,「我心中有善惡,無論立場怎麼變動,對是非黑白的認定永遠不變,從你穿上這身黑袍起,就注定與我為敵。」

「相信你應該看過我差人送去辜家的戰帖,如何?想不想與我分個高下?」

「習術並非是為了逞凶斗狠,與人一決勝負。」她時時謹遵老爹生前訂下的規矩,除非親眼見到對方干下傷天害理的事,否則絕不貿然出手。

「還是說,你怕自己會敗在我的手下?」

「我從不怕輸,沒有永遠的贏家,也沒有永遠的輸家,一味追逐勝利的人,終其一生迷失在勝負之爭里,無可自拔,可憐又可悲。」她以眼角余光斜睨著他,話里拐彎抹角,盡是嘲弄。

「辛芙兒,你別在我面前逞一時之快,很快的,你就會哭著要我手下留情。」

「你未免言之過早,等真的到了那時候,再說也不遲,」

「難道你不想知道為什麼我會清楚你和那只狸的事?」

單薄的肩頭輕輕一震,濕透的掌心又滲出冷汗,她故作滿不在乎,「想也知道,肯定是你從老黑茅口中套出來的。」

「如果我說不是呢?」葫蘆狀的爐台發出喑鳴,冉冉熱霧籠罩滿室,連帶的朦朧了尹宸秋的面容。

辛芙兒挑了挑眉頭,視線糊成朦朧霧色,不自覺的退了幾步,尋求一個靠處,結果卻撞上了不知何時站在後方的人,她驚跳轉身,亟欲掙月兌。

對方反手拽住冷透的皓腕,將她往懷內塞。

「辜靈譽?」漫天煙霧中逐漸清晰了容顏,不是尹宸秋,而是打從她踏進屋後便一再私心袒護的人……在不知不覺中佔滿了她的心的人。

奔靈譽的臉色陰沉得一如天外席卷的烏雲,收緊雙臂,將她困在懷里。

被攬疼的辛芙兒不明就里,驚詫于他驀然現身,卻忽略了他眼底的晦澀難懂。

「辜靈譽?喊得真是順溜,師妹,你對他可真有情哪!」尹宸秋取出爐里剛煉好的赭色丹藥,把玩在指掌間。

辛芙兒置若罔聞,氣急敗壞的朝辜靈譽低吼,「誰準你來的?我要你來了嗎?私藏我的書信的帳都還沒跟你算呢!你回去辜家等著……」

「對不住,我騙了你。」辜靈譽嗓音低沉的說。

突如其來的道歉恍如響雷,震痛了耳膜,她怔怔的問︰「你……你騙了我什麼?」

為什麼每個人都騙了她?她當真這麼笨、這麼傻?蠢到一再任人耍玩?

「不對,應該由我來解釋才對。」尹宸秋坐回爐灶前,一邊端詳丹藥的色澤,一邊高聲的說︰「我在昆侖山修練的這段期間,無意中捕獲了一只深諳人性的靈獸,他與我交換了條件,只要我能幫他找到適當的肉身,從此以後便听令于我,孰料這只狸貓工于心計,異常狡猾,跟在我身邊的這段日子暗中竊食了我不少靈丹,更勾結其余道士想盜走我的煉丹秘笈。」

辛芙兒難掩震驚,不願輕信這番話,轉而取證于辜靈譽,「他說的都是事實?」

「是。」辜靈譽幽深的黑瞳直瞅著她。

她的面色慘白,原先對他的信任,一點一滴的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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