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莽夫很霹靂 第25頁

「你不告而取,私心可議,還洋洋自夸,胸無經綸,腦無文史,你安排的課程,怕只是誤人子弟!」

及至臨別時,兩位教席還在那邊爭得臉紅脖子粗,只差沒動手動腳干志架來,情況有點好笑,也沖淡了離情的哀淒。

蔣孟庭、葉夢殊與林巧兒繼續往大後方前進。

但才到了半途,就被一群人趕上擋住了去路。

「我不要,我不要去香港,放開我啦!」

那群人的目標是葉夢殊,幾個剽悍家丁牢牢抓住了東咬西踢的她。

葉家是地方富豪,當南京城陷入混戰時,已打點好家當要撤離避難,適才發現女兒蹺家了,連忙派人追尋而來,務必將她逮回去──往香港的船只早已等候多日。

「蔣笑話,救我呀!救我呀!我要和你在一起啦!」

葉夢殊哭哭啼啼地掙扎著,但卻如何掙扎得了?那欲救她的蔣孟庭被幾個壯丁打倒在地上,一身是泥是血,連瘦弱的林巧兒舉起大木棍,也馬上被撂倒!

「蔣笑話!我說我愛你的話,從來都不是笑話,是真的,你一定要記得我,戰亂一過,就想辦法到香港來找我,否則,下輩子我還是會找到你的──」

被五花大綁架走的葉夢一路哭喊,聲音漸微漸遠。

☆☆☆

失蹤多時的楚霸天,從山西潛回南京。

他實為國民政府情報系統的「黑煞二號」,混跡黑白兩道、經營軍火、販毒,廣結政商只是隱人耳目,以利反間工作。未料國民政府卻窩里反,奸人陷罪于他,導致曾吃大虧的日軍、八路共軍都將矛頭指向他,連國民政府亦將他當作賣國賊,欲除之而後快。

在四面楚歌中,他雖從死里逃生,但奠基南京的所有事業也毀于一旦。

昔日弟兄若不是戰死,就是看苗頭不對,腳底抹油地溜了,只余下幾個死忠派隨他殺出重圍!他混身是傷地坐在霖園的斷垣殘壁間,觸目所及,皆是被炮火轟炸得焦黑的慘況。

楚霸天要丁雄將埋藏在密室里的珠寶金錢悉數取出,與死忠的弟兄們平分後散伙走人。

「叫你們滾,怎麼還不滾?!」

楚霸天牛眼怒睜,暴吼如雷,但渾身亦是掛彩的他們卻杵在原地,動也不動。

「你們不走?啐!我走!」

楚霸天沒糖炒栗子渣好吐,就吐了一口痰在地上,大搖大擺地走出去。

灰頭土臉的丁雄與那幫弟兄亦隨即站起要跟上去。

「我操你們這些王八,休想我再養你們!誰要敢死皮賴臉跟上來,我就讓誰死得很難看!」

楚霸天頭也不回地吼,拔足就飛奔離去,揚起陣陣塵埃。

丁雄與那幫弟兄們紛紛落下淚來,一行行清淚在灰臉上爬出一道道濕痕,成了大花臉。

楚霸天一邊潛逃,一邊躲避南京城四處巡邏的日本鬼子。

月黑風高,混身衣衫襤褸破爛兼又血污斑斑的楚霸天,模樣比乞丐更似乞丐。他避入山間多日,一邊療傷,思考去處,心中唯牽幣著嬌弱的妻子。

「女乃女乃個熊!最衰就是沒糖炒栗子嚼!」楚霸天咬著不知名的樹種子代替,搔著絡腮胡,自言自語地,「就不知老婆原諒我沒?嘖嘖,她若過得好,我就不尋她也罷!啐!」一口嚼爛的種子渣隨痰被吐在地上。

幾日打听下來,知道林巧兒是跟蔣孟庭走了,听說與流亡學生隨國民政府往大後方去,一路上應是有照應又安全的。葉夢殊也已隨家人逃亡香港。

「好歹有情人終成眷屬,也罷也罷!就當便宜那手無縛雞之力的臭小子,哼!諒他也不敢虧待我老婆!」

楚霸天雙手盤胸,對自己輕笑幾聲,當下決定回老家山上種甘蔗去算了!

☆☆☆

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船位一票難求。

蔣孟庭原打算先護送林巧兒往大後方找到楚霸天後,再回頭想辦法到香港,但由于林巧兒身體實在太虛弱,無法跟上逃難隊伍的腳步,商議的結果,不如兩人回頭先逃亡香港,安定下來後,再看能否與楚霸天取得聯系。

畢竟葉夢殊的父親財大權重,若能得他幫忙,還比他們瞎闖瞎撞有利得多。

幸虧有葉夢殊留下的馬車與錢,二人得以免去日曬雨淋之苦,安全抵達上海。

在租界地,蔣孟庭的畫頗受那些洋人欣賞,全數賣出再加上洋人的幫忙,終于以黑市價買得兩張船票。

這是洋人的商船,會載客過境香港,再航向台灣。

望著故國山河漸離漸遠,眼前一片汪洋,此去異鄉,命運未卜,楚霸天更不知身在何處,于今安好否?躲在小陽傘下的林巧兒滿心酸楚卻強忍著,她要學會堅強,學會照顧自己,不再讓朋友擔憂,她已經麻煩蔣孟庭太多太多了。

但遠遠地,有個熟悉的身影朝她直直走來。

那是楚霸天!絡腮胡刮得干干淨淨,身上穿著嶄新的水手服,嘴里嚼著要火柴棒。他因沒錢買船票,听說這商船在找會航船的短工,干脆就自告奮勇上了船,開航後,才發現蔣孟庭與林巧兒竟也在船上。他已經偷偷注意好幾天了,一直猶豫到現在,才決定來打聲招呼──算是最後的告別也好。

林巧兒再怎麼強忍,眼中還是馬上蒙了一層水霧,嬌軀搖搖欲墜。

「嘖嘖,你可真是愛哭,每回見著我,若不是哭就是昏倒,唉唉,你可別又用昏倒來歡迎我?」

楚霸天連忙一手扶住仿佛搖搖欲墜的林巧兒,一手撈住小陽桑

「呃──我去找東西吃,你們先聊聊好了。」

蔣孟庭望了林巧兒一眼,欣慰地笑了,拍拍楚霸天的背,離開甲板,下到船艙。

「為何一走這麼久?你欠我一個交代!」

林巧兒在楚霸天懷里哭了好久好久,才恢復平靜,又嬌又嗔地抱怨。

楚霸天撐著小陽傘,舍不得放開她,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娓娓道出這段日子的大致經過。

「我大老粗一個,學也學不來溫柔!哎!」

林巧兒點點頭,表示認同。

「我脾氣暴躁,又狂妄自大。」

「我曉得。」林巧兒輕聲說。

「我總是專斷獨行,沒有顧及別人的感受!」

「我知道。」

「我……哎,缺點一籮筐,狗改不了吃屎,總是害你又氣又哭!」

「嗯,我體會很深。」林巧兒嘆氣。

「哎,如果學詩詞像學各省粗話那麼容易上口,我早可以當秀才了,干伊──哎哎,沒事,憑良心說,我已經很努力學著咬文嚼字了,可就是改不了滿口粗話!我也很郁卒,哎!」楚霸天嘆口氣,忍著沒將咬在嘴里的火柴棒隨痰吐在甲板上。

「那你……想怎麼樣呢?」林巧兒總算抬起頭來,水靈靈的眸子望著他。

楚霸天又嘆口氣,從貼身衣袋里掏出用油紙包得極好的契紙。

他正是想還給她完全的自由,才終于決定現身的。

「你不是一直要離婚嗎?那就離吧……你注意听好,這些話我一輩子只說這一次,」楚霸天滿臉漲紅地,說得又急又快,毫無抑揚頓挫,「以前不放你,一方面是舍不下,也認為只有我能給你最好的生活,最完整的保護,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也不能給你吃好的穿好的,窮得要當褲子過日子,但那王八畫家,雖是配不上你,起碼是個讀書人,畫也賣得有些名氣了,跟著他過日子,總比跟我好上千倍,也就……也就放你去吧!」楚霸天咬著下唇,硬是把話說完,將那張離婚證書塞進林巧兒的懷里,掉頭就走。

林巧兒呆在原處,淚流滿面。

☆☆☆

船很快就抵達香港,旅客紛紛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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