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女爭夫 第6頁

穆懷遠表面神色自若,內心卻沸騰不已。

長這麼大,他想做什麼事或想要什麼東西,通常都能成功。可今天,得知自己的提親如同他的征募一樣,被對方拒絕後,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打擊,但他不是個會將情感外露的男人。

「沒必要那麼做,她的提議並非全然無理。」克制著內心的失望,他冷靜地對朋友說︰「她因擔憂出嫁後,她爹爹孤獨無依,因此提出招婿入贅的要求,我不會因為她的孝順而責怪她。」

「你真仁慈。那麼你自己呢?」古淮南仍替他抱屈。「你兩個姐妹早已出嫁,你也算獨子,又經營著龐大的家業。與穆家比,冷家不過是個小作坊,怎能要求你舍大求小,入贅冷家?況且冷老爺已先允婚,如果冷姑娘孝順,就該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卻提出如此苛刻的條件,看來,她未必是個真孝女。」

他的慷慨言詞,令穆懷遠心情輕松了不少,笑道︰「有你這樣的好朋友,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哪。不過我還是覺得冷秋霞說的是實話,並不是想為難我。」

「既然你如此想,那做朋友的我還能說啥?」古淮南也咧嘴一笑。「只能怪兄弟這張嘴笨,沒替你把親事說成;也怪那女人沒眼光,看不到你的風度翩翩,竟然不願嫁給你。」

「她並沒說不願嫁給我。如果我答應她的條件,她會的。」穆懷遠悠悠地說。

「那麼你會答應嗎?」古淮南望著他追問。「你會答應她的條件嗎?」

「當然不會。」雖說欣賞她的孝順,但穆懷遠不會答應她的要求。

第2章(2)

迸淮南松了口氣。「幸好不會,否則你定被那個女人吃得死死的!」

「不可能。」穆懷遠面色平靜,目光堅毅。「我說過,沒有女人能支配我!」

「那求親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也不做。」穆懷遠神情平淡地說︰「今天奴市蒼頭送來幾個奴隸,曾是皇宮官坊的玉工,手藝不錯,我買下了,這幾天想帶他們去杜陵看看。再說北雁南歸,此刻正是馬幫返程時,你也該去忙王爺的事了,這事以後再說吧。」

他的退縮令古淮南意識到,盡避他對冷秋霞還談不上有情,但遭到對方拒婚,對他仍是個不小的打擊,他想要冷卻一下,也是情有可原。

于是說道︰「王爺的事,我早有安排,只可惜沒替你把親事辦成……算了,入冬前夠你忙的了,需要幫忙時,就送個信來。」

「會的。」穆懷遠意味深長地說︰「求親的事不必介意,它還沒完呢。」

「真的嗎?那兄弟我可等著听你的佳音羅。」古淮南滿懷希望地說。

「行,耐心等著吧!」

穆懷遠向冷家求親的事被暫時擱置了,本來他打算在入冬前,把「五仙堂」和各地作坊的事安排妥當後,親自去趟京城,面見冷氏父女,表明娶秋霞的誠意,說服他們接受這門親事。可沒想到接下來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令他不得不一再拖延行程。

而他絲毫不知,自從他提親後,冷秋霞的生活看似毫無改變,可她內心的平靜被徹底打破了。

下雪了,這是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

夜里,窗外寒風颼颼,臥榻上的秋霞輾轉難眠。

失眠對她來說是極其罕見的事,可最近,這幾乎成了常態。尤其今天得知「五仙堂」開工的消息後,她的心情更加難以平靜。

嘗試再三仍毫無睡意後,她推被而起,撥亮火盆中的炭火。

火苗撲閃,卻擋不住房內的寒氣,她取餅夾襖披在身上,望著火苗沉思。

三個月前,當穆懷遠突然來提親時,她在震驚之余本能地抗拒他,最後以要他「入贅」為條件嚇退了他。對此,她本該高興,可她卻有種失落感。她想,那是因為爹爹的責怪和不滿所致。

她知道爹爹很欣賞穆懷遠,當他委托朋友帶著媒人、聘禮來求親時,爹爹是那麼高興,那麼希望她嫁給他,可是她讓爹爹失望了。

當穆懷遠不再出現後,這種失落感和對爹爹的歉疚感,越來越深地折磨著她。

從她成年起,上門提親的人就不曾斷過,可她從未對任何人動過心,她的心都在玉石和「冷香玉」作坊上。

她酷愛玉,對玉石有著天大的興趣。她和爹娘都不清楚,她以氣、色識玉的本領,到底是出自先天具有的天賦,還是出自後天父母的教養?

還在娘胎時,娘就給她講玉石,出生後她得到的第一件禮物是玉佩,張開眼看到的第一件東西是玉器,童年時的玩具是玉石──各式各樣的玉石。因此在她七歲那年,娘病筆後,她自然而然接替娘,成了「冷香玉」的相玉師傅和爹的好幫手,而她對玉石的知識,也很快證實了她的能力足以擔當這樣的重任。

責任和興趣導致她對出嫁的事毫不關心,每逢有人提親,爹爹問及她,她總是以各種理由推拒,因此年過十七仍未婚配。這樣的年紀仍待字閨中,在時人看來足以稱怪。因此盡避許多人把她視為奇人,但對她的議論仍時有耳聞,就連爹爹也耐不住眾人異樣的目光,不時對她嘮叨,可她從來不理會。

這次,穆懷遠來提親,說她絲毫不動心,那是假的。

對僅見過兩次面的他,她說不上有特殊感情,但她欣賞他英俊的容貌和溫厚穩重、驕而不狂、傲而不猖的個性,對他的事業和成就也心懷向往和欽佩。

在他揣玉造訪的那天,爹爹沒有說錯,她對穆懷遠確實有種嫉妒心,如果不是爹爹點破,她自己也許還意識不到。

年幼時,她就听過古代帝王有用金箔玉石制作壽服,以求死後尸骨不腐,來世再生。可那畢竟是傳說,不足為信,直到中山靖王要穆懷遠承制「金縷玉衣」的事在京城內外傳開後,她以為是傳說的神話,才開始變得真實起來。

「金縷玉衣」比她听過、見過、制過的所有玉器更有吸引力,更令人興奮。

想像著從一塊塊粗石料中選出美玉,打磨成厚薄均勻的玉片,並在上面雕花鏤空,再用純金線串起,按人體結構「縫」制出合身的殮服,綴上眩目的珠寶,嵌上美麗的玉帶鉤……她的思緒飛越了現實,進入一個充滿創意和想像的奇妙世界。

無數動人心魄的構想和美妙精致的圖案在胸中翻飛,讓她熱血澎湃,甚至令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希望──只是希望,那個接受這項重托的人不是穆懷遠,而是她!

是的,她渴望制作「金縷玉衣」,渴望有個展示自己才華的機會,可是,她無意受制于人!

她很清楚,在這個男權社會里,身為女人,她有著先天不足。

如果她去「五仙堂」應征,與百余位從各地精挑細選的玉匠為伍,她充其量只能做個小堡匠。她不可能被重視,她的才華、構思和熱情都會被男人們虛張聲勢的吹噓與自夸所摧毀。所以,她拒絕了他的征募。

可是令她意外的是,他向她提親!

爹爹滿心歡喜地允諾了他,並以各種理由說服她。

她也相信這是個好的選擇,因為一旦成為「堂主夫人」,她不僅有機會接觸和參與制作「金縷玉衣」,還能不受干擾地完成自己的夢想。

可隨之而來的考慮,卻讓她猶豫了。

一旦嫁給他,她就得離開家,隨夫而居,可她無法拋下日漸衰老的爹爹和對她依賴頗大的「冷香玉」,她不能只顧自己而忽視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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