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金縷玉衣’相比,這只是小事。」她努力勸他。「如今‘五仙堂’內五坊配合,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會影響全局,請堂主慎重。」
他沉默地看著她,她也凝眉注視著他。兩人四目相對,互不相讓。
一種混合著關懷、尷尬和怒意的氛圍,環繞著他們。
就在這時,邊關端著一盆火進來了。
「把炕燒上,到外屋守著她!」穆懷遠對邊關說,然後步出了房門。
「邊關,你說他會懲罰總管和那些男人嗎?會責罵總管和奴頭嗎?」看著被關上的房門,她擔心地問。
「大的懲罰不會有,挨一頓罵是逃不掉的。」邊關將火盆放下,取下夾在腋下的柴禾放進炕洞里,邊點火邊說︰「幸好堂主及時回來,才進門就遇到守衛報告這件事,可總管和奴頭竟一問三不知,堂主真的氣壞了。」
「這不能怪總管和奴頭,誰會想到呢?」她喃喃地說。
「這事你早該告訴堂主的,或者至少該告訴我啊。」邊關埋怨道。
「我只是覺得沒啥好說的。」秋霞捂緊被子,擔憂地說︰「那些男人是很討厭沒錯,可也是制玉好手,但願堂主別因這件小事而影響全局。」
「在堂主眼里,這可不是小事。」邊關為她在火邊放置了草墩和木箱。「就是仗著手藝不錯,那些男人才敢背著堂主欺凌同伴。你不必擔心,堂主自有分寸。」
秋霞心想邊關果真了解他的主人,穆懷遠不僅認為這不是小事,而且看起來真的很生氣。也許他是為作坊的混亂而生氣,也或許是為她的「天真」而生氣。但不管怎麼樣,她都不希望因為她,而害「五仙堂」的總管、奴頭被責罰。
可她也知道,她力量薄弱,無法左右任何事情。
火炕燒著後,邊關按照穆懷遠的吩咐,到外屋守護她。
確定不會有人進來,她抱著濕衣服下炕,把它們分別攤開在火邊的草墩和木箱上。想到納了絮棉的袍子不易烤,她嘆了口氣,爬回漸漸暖和起來的炕上。
熱力源源不斷地注入她的體內,驅逐了寒意,也帶來了倦意。她極力抗拒著倒下去,躺在溫暖的被子里小憩一會兒的誘惑,可是卻說服不了自己的身體。
硬撐了一會兒,她還是躺下了,而且很快就睡著了,在入睡前,她想起穆懷遠離去前說過的話︰「在我的保護下,我決不允許任何入侵犯你!」
他是真的在乎我,願意保護我。
她甜蜜而遺憾地想,如果他不是因為「金縷玉衣」才如此在乎她的話,那該有多好!
當穆懷遠處理完作坊的事,回到小屋時,屋內已點上了燈,而她,睡得正香。
也許是炕燒得太熱,加上她穿著皮袍,蓋了被子,所以熱了。
只見她雙頰嫣紅,額上全是薄汗,被子被掀在一邊,縴腿從皮袍下伸出壓在上面,一覽無遺。袍子領口也松開了,露出部分白皙的肌膚。
看著她誘人的嬌軀和無憂無慮的俏臉,他的心都翻騰了起來。
也許她很堅強,才能承受得住喪父失家的痛苦,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從奴販手中逃月兌,才能在冰天雪地里忍受著病痛的折磨,才能不畏艱險也要為父報仇。她也是仁慈而明理的,才會在遭到無禮欺凌時,仍能忍辱負重,以大局為重。
可她終究是脆弱的,他陰郁地想,今天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回,她將遭遇到的事情,必將令他抓狂!想到這點,他驀地明白了她對他有多麼重要。
心如狂濤,起伏不定。他的雙目緊盯著她恬靜的五官,明白自己對她的感情已經如放出的弓箭,無法收回,就算她目前還不能確定是否能接受他,他也要盡全力贏得她的心,並保護她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堂主,總管來了。」邊關探頭進門,輕聲說。
他點點頭,再看了眼熟睡的秋霞,然後走出房間。
在外間的總管一看到他出來,立刻從火盆邊的凳子上站起,說︰「堂主,屬下已按照吩咐,替冷氏安排住進後罩房,那里很安全。」
「不用了,她以後就住‘榆林苑’!」穆懷遠淡淡地說。
听他忽然改變了主意,不僅總管吃了一驚,邊關也瞪大了眼。
「榆林苑」是他的私宅,除了親信奴僕和護宅守衛,外人不得擅入。可現在,他卻要安排一個奴隸住進去,這自然讓人吃驚。
不過盡避吃驚,他們都沒說話。堂主做的決定,從來不容他人置喙。
穆懷遠繼續對總管說︰「以後她就在蘭坊做事,進出各坊時,你多照應。」
「屬下明白。」總管領命。
第6章(2)
總管離開後,穆懷遠正想讓邊關去工房取秋霞的用品衣物,發現那機靈的奴僕已經在做了,于是暗自一笑,走回里屋。
秋霞依然熟睡著,他走過去,想要喚醒她。
他才一踫到她,她便倏然張開了雙眼。先是神色迷惘地看著他,彷佛沒弄清自己身在何處,而後忽然坐起,滿臉通紅地說︰「噢,天黑了!時間過得真快,我不知道自己怎麼睡了這麼久!」
「你沒睡很久,是天黑得早。」他安撫她,伸手替她拉緊敞開的衣領。
她的臉更紅了,從來沒在男人面前衣衫不整過的她,非常窘迫。她低著頭急促地說︰「我回工房去更衣。」
他笑了笑。「我讓邊關把你的袍子衣物拿去廚房烘烤,今夜你是穿不上了,就暫且穿這件吧。」
「那,謝謝堂主。」她感激地說著,雙眼低垂著從炕上下來,俯身穿鞋。
她羞澀、無措的神態,令穆懷遠看到了一個頗不一樣的她,而這樣的她,比在作坊說玉相玉的她,多了分可愛的孩子氣,他喜歡她的這份清純。
靶覺到他熾熱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她垂著頭問;「堂主施懲了嗎?」
「只是訓誡。」他說,語氣頗不甘。「你說得對,以大局為重!」
「那麼秋霞就放心了。」她暗暗松了口氣。可在他的注視下,她很不自在,忍不住說;「堂主今天剛回來,一定有很多事要忙,秋霞可以自己回工房去。」
「我是有很多事,帶你去新居所,就是我現在要做的事。」
「新居所?」她忽地站直了身子看著他。「你要我換工房嗎?」
見她因為慌亂,不再拘謹地稱呼他為「堂主」,他笑道︰「這樣好多了,你開口閉口‘堂主’,我早就受不了了!」
她身軀一僵,遲疑地看著他。「秋霞只是想表示對堂主的敬意。」
「借口!」他立刻戳破她。「你是想劃開我們之間的距離。可是沒用的,那個距離你劃不出來。」
她沒話說了,轉過身整理好炕上的被褥,她再問道︰「一定得換工房嗎?」
「一定。」看到她陰郁的日光,他問道。「你不想換嗎?」
想!我想換去安靜、清雅的地方!
她在心里吶喊,卻對他搖搖頭。「無所謂。」
是的,以她如今的身份,還有什麼「想」或「不想」的?
「那我們走!」他說,注視著她黑眸深處閃著的光芒,沒有絲毫猶豫。
她暗自嘆了口氣,跟在他身後走出小屋。
今夜的風很大,寒冷刺骨,但積雪懸冰少了一些,春天確實不遠了。
為了抵御見縫就鑽的寒風,她不得不抓緊過大的皮袍,他卻忽然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腰,將她帶往身邊,既替她固定了皮袍,又為她擋去了大半風勢。
她沒有反抗,反而更緊的靠著他。此時此刻,保暖比禮數更重要。
被風卷起的冰雪,不時吹刮到臉上,但因有他的遮擋,她幾乎沒有受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