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業看了眼披麻帶孝的段雲羅,擰緊了眉,不再多說,徑自甩袖離去。
陳天明不禁搖頭嘆氣,拿這個不肖子莫可奈何。之後,他轉過身看著面無表情的段雲羅。
「雲羅啊,我是真心希望你能獲得幸福的,但往後會發生什麼事,咱們也不得而知,只願你別太辛勞,該休息時就得休息,明白嗎?」
「是,雲羅明白。」她輕輕點頭。
「那麼,我就先離開了,若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盡避向我開口。」
段雲羅沒有答腔,目送陳天明離去。
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後,她緩緩地輕移蓮足往屋外走去,抬頭仰望著天空。
為什麼蒼威非要離開,讓她獨自飽嘗思念之苦?為什麼當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身邊?
恨,恨不了;愛,逝不去……
韶光荏苒,日復一日,轉瞬間已過了三年。
齊來茶館內,一名姿容秀麗,令人目眩神迷的女子,面帶笑容看著對座的男子。
「佟老板,這筆生意就這麼說定了。」
「好好好,段姑娘說什麼就是什麼。」
「那麼讓我以茶代酒,敬佟老板一杯,期許咱們日後的買賣皆能順利。」段雲羅伸出雪白的柔荑,端起桌上的白瓷茶杯,置于唇前輕輕啜飲了口。
佟老板亦將茶飲下,之後將茶杯擱于桌面,看著她,眼里滿是愛慕,「段姑娘,听說你尚未成親?」
段雲羅又怎會看不出對方的心意?但她只是微微一笑,「是啊,不過我打算以家業為重。」
如此回答,任誰都听得出她壓根無心成親,佟老板只得將內心的愛意壓下,不再多說,以免自討無趣。
「抱歉,佟老板,我還有事必須先行離開,今兒個就由我作東,請你繼續飲茶用膳。」段雲羅笑著離座,向店小二吩咐了聲,再朝佟老板微微欠身,隨即離去。
佟老板只能望著她窈窕的背影,暗自嘆氣。
除了擁有絕色貌美外,她經商的手腕與能耐更是不輸男人,這世上又有哪個男子足以與她匹配?
乘馬車返回宅第後,段雲羅立即步入賬房,仔細算著今兒個談成了生意,往後所能賺得的利潤有多少,並提筆蘸墨,于帳冊上記下。
只是墨色太淡,讓她怎麼也寫不順手,于是擱下手中的筆,打算重新磨墨。
驀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浮現腦海,她的心又因而揪疼。
坐于案前,單手支額,看著眼前的硯台,最後她唇邊浮現一抹苦笑,眼底亦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悲痛。
三年過去了,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藉由忙碌忘卻蒼威,但這只是她的妄想罷了。
他的臉龐、他的身影一直縈繞她心底,怎麼也揮之不去,忘卻不了。
他究竟在何處?至今可安好?他又是否會記得,玉霞城里還有個人正等待著他?
想恨卻恨不了,因為她對他的愛始終存在。
輕輕嘆了口氣,段雲羅執起筆,用著那較淡的墨于帳冊上寫下些許數目字後,吹干紙上的墨,便將帳冊收妥。
她站起身步出賬房,來到花園,卻見丫鬟秀兒捂著臉,抽抽噎噎,泣不成聲。
「秀兒,你怎麼啦?」她連忙上前柔聲輕問。
秀兒抬起布滿淚痕的小臉,「小姐,爺和夫人……往後一定能安穩過日子,不再分離吧?」
「傻秀兒,這是當然的,上蒼讓他倆經歷了太多苦難,往後他們必定會過得很幸福。」段雲羅輕拍著她的手背安撫道,也真心希望慕劭與妍月往後能永遠平平安安。
一年多前,慕劭在京城娶了前朝的公主妍月。
因妍月被廢了雙腿,無法行走,所以他為妍月找來秀兒這個貼身婢女,並讓秀兒伴著她一同前來玉霞城。
之後,妍月接受一名女神醫以一年的時間替她醫治雙腿,前些日子,她的雙腿終于復元,並且與眾人皆以為早已死去的慕劭再次相會,接下來,夫妻倆便攜手前去無人知曉之處,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秀兒識趣的並未跟隨在兩位主子身旁,好讓恩愛的他們能獨處,而妍月亦請段雲羅幫忙照顧秀兒,于是她就收了秀兒為婢女,身邊也多了個人作伴。
「嗯,肯定就像小姐說的那般,爺和夫人一定能過得幸福。」秀兒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好了,別多想了,你去請大廚做些冰涼的飲品,等會兒咱們一塊兒喝吧!」段雲羅笑著輕捏她的臉頰。
「是,小姐。」秀兒連忙拭去眼淚,笑著站起身,朝灶房走去。她能有像妍月與段雲羅這樣的好主子,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看著秀兒離開的身影,段雲羅笑著輕輕搖頭。真是,這個傻丫頭,竟會為了這種事而哭泣。
這時,一名男僕前來稟報,「陳公子正在廳里,說有要事欲見小姐一面。」
陳敬業?段雲羅蹙起眉,朝廳堂走去。不曉得他今兒個來找她做什麼?
當她來到廳堂,只見陳敬業坐于椅上,臉上堆滿了笑,一雙不懷好意的細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瞧。
被他這般瞧著,她心里十分不舒服,但是仍忍下心頭的厭惡,盡量以平緩的嗓音問道︰「不知陳公子今兒個前來有何要事?」
「喲,怎麼還叫我陳公子呢?該改喚我為夫君了。」
「什麼?」她擰緊蛾眉怒瞪向他。
「噯,莫氣惱,我說的可是實話,難不成你忘了?三年前你可是親口答允說要嫁與我為妻啊!」陳敬業笑眯了眼。
段雲羅登時啞口無言。
是啊,他不說,她倒真忘了此事,但她那時之所以答允,只是為了要激蒼威回來罷了。
但蒼威遲遲未現身,再加上爹去世後,她又將所有心思放在彩雲布坊上,竟就這麼忘了向陳家退婚。
「而我今兒個前來,不為別的,正是為了此事,你守喪三年,如今三年已過,該履行承諾了。」
陳敬業打量著段雲羅。她比之前更為美艷,而且這三年里她擴展彩雲布坊的生意,听說賺得不少銀兩,只要娶了她,彩雲布坊就如同在他掌中,是屬于他的了,往後任他怎麼吃喝嫖賭,都不必煩憂銀子問題。
「我要退婚。」段雲羅神情堅定,說什麼都不願嫁給他。
「婚期是早已經決定的,豈有退婚之理?」陳敬業彷佛料到她會這麼說,笑著問道︰「怎麼,你不怕黃泉下的段伯父氣惱?」
段雲羅緊咬朱唇,不發一語。
「來人啊,把東西交給我未來的娘子。」
陳敬業笑著比了個手勢,身後的男僕立即將手中偌大的錦盒置于桌上,並當著她的面揭開,只見鳳冠霞帔置于其中。
看著鳳冠霞帔,段雲羅並沒有新嫁娘該有的喜悅,一顆心彷佛被什麼重重壓住,難受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明日我將會親自前來迎娶,你可得做好準備啊!」語畢,陳敬業笑著站起身,徑自轉身離開段宅。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段雲羅已然咬破朱唇,嘗到了血腥味,雙手更是緊握成拳,滿眼怨怒。
躲在廳堂後方偷看的秀兒,見陳敬業離開了,才連忙奔向前,擔憂地問︰「小姐,你真的要嫁給他嗎?」
那個人看來絕非善類,小姐當初怎會答允這樁婚事呢?
段雲羅無奈的一笑,喃喃地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當初她負氣許下的承諾,如今卻是苦了自己。
腦海里再次浮現一道挺拔的身影,揪疼了她的心。
她……能否在嫁人前再見他一面呢?
夕陽余暉灑落一地橘紅。
一名身材挺拔,頭戴笠帽遮住臉龐的高大男子,身著深色勁裝,乘著一匹毛色純淨的黑鬃駿馬,走進玉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