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冉冉說過,「方英雄是個白痴只會送鑽石,別被廣告騙了,不是所有女人都愛鑽石。」
他問︰「不然女人愛什麼?」
「你是問其他女人還是問我?」她湊到他耳邊說話,暖暖的氣息弄得他耳根發癢。
他沒回答,她先一步說︰「別的女人喜歡什麼,有別的男人關心,至于你老婆我嘛,我喜歡存錢,所以咩……禮物意思到了就可以,別亂花錢,我老公賺錢很辛苦的。」
于是他知道自己娶了一個宜家宜室的女人人,于是他沒從她身上套到任何的情報,也于是,他看到什麼就亂買,只要符合他畫家的美感論。
傍女兒買女圭女圭,小姨子、岳母給名牌包、香水、乳液,岳父、孫叔叔給領帶,至于給老婆……他到現在還想不出好東西。
走到飯店房門,他的腳步停住,滿眼訝異。
是她?多年不見的幼榕,她沒有太大的變化,歲月沒在她臉龐留下痕跡,清純的劉海,可愛的馬尾,不施脂粉的臉上帶著當年的粉女敕,而她看著他的眼神,一如多年前。
眉垂,薄薄的淚水掛上睫毛,再抬眼,她的鼻子染上微紅。
他望她,震驚大于喜悅;她望他,幸福大于驚惶。
她知道不該來的,那年是她先別過身,要他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但是……知道他在這里辦畫展,掙扎了兩天,她還是忍不住出現。
凝視著阿敘的眉眼,他還是和當年一樣,光是站著,便帶給人無數安全感。
她是因為那股安全感愛上他的吧,那年爸媽不懂,為什麼她非要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媽媽說,沒有錢就沒有幸福。
可爸媽不曉得他有一雙專注的眼楮,他不愛承諾,但那雙眼楮就是什麼告訴她,他會為她的幸福而用盡全力,她沒看錯,現在的周傳敘已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他有能力帶給女人幸福,只不過……已經有女人捷足先登,拿走了原該屬于她的幸福。
她和珊珊聯絡過了,他娶了一個單親媽媽,把對方的女兒當成自己的女兒疼惜,珊珊說向冉冉配不上他,那個女人一定是相中他的財富。可是不管配不配得上,他還是成了別人的丈夫。
有沒有怨恨,當然有,她怨父母親,怨命運,怨自己的個性太軟弱,不該輕易妥協。
「阿敘……」她咬住下唇,楚楚可憐。
「你怎麼會在這里?」
以為再見面,他會對幼榕視而不見,以為他會恨她,怨她,氣得肚子爆炸,可是……居然沒有,他心平氣和,只是為突如其來的見面感到意外。
「阿敘,我很想你。」
這是另一個意外,她的話,並沒有牽動他的心情。
「你還好嗎?」他語氣溫和。
「不好,我離婚了,在世界各地流浪,不知道下一站要去哪里。」
她從溫哥華到紐約、到倫敦再到巴黎,原本要一口氣飛到雪梨的,但她在飯店看見新聞報導,知道阿敘將要到巴黎開畫展,于是她留下來,于是她打電話給當年的死黨,于是她出現……想替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珊珊將她臭罵一頓,她哭,她抱歉後,後來她們和好了,那是因為珊珊明白,她是個意志力脆弱的女人,在當年那種情況下,她無法反對自己的爸媽。
「為什麼要離婚?」周傳敘問。
那個男人事業有成,很符合詹家的選婿條件。
「他不愛我,娶我,是為了門當戶對。」
而她無法言明的部分是,丈夫有外遇,為了賭氣,她也找到一個猛男玩游戲,卻沒想到奸情被抓到,成了他們離婚的主因。
「我以為門當戶對是幸福的保證。」
詹幼榕不確定地凝望他。
這是諷刺嗎?不,阿敘才不會諷刺人,他只是、只是變得會說話,時間改變了他,要是以前,他只會靜靜听著,靜靜地用溫柔眼神安慰人。
「很多人都這樣以為,經歷錯誤之後才曉得,事實不是自以為的那樣。阿敘,我們聊聊好嗎?」
「我一個人住,不方便。」他指了指身後的房門。
「樓下有咖啡廳,求求你,我真的有話想告訴你。」
他看她半晌,她泫然欲泣。早知道,對于女人的眼淚,他向來只有投降的份。
「等我一下,我把東西放進去。」周傳敘嘆氣。也好,是該好好談談,如果那段對兩人都不算真正過去的話。
十分鐘後,他們雙雙在咖啡廳對坐,點了兩杯卡布奇諾。
「女乃精?」詹幼榕問。
周傳敘搖動頭,他不喝咖啡,家里那個女人喝太多公司免費提供的三合一咖啡,腸胃不太好,為了改變她的壞習慣,他溫柔而強勢地不準家里出現這種黑色物品,而他是個以身作則的好模範。
「糖呢?」她又問。
他還是搖頭。
「不喝咖啡嗎?要不要點別的?」她細心問。
「不必,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我想說……我的婚姻是家里作主的。」
又如何?他看見她幸福甜美的笑容。「然後呢?」
「我想你,那麼多年來,你一直在我心里。」
「謝謝。」能被她想著,他應該感到高興,但他沒有自己想像中介意。
「我出現,是想要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我們再在一起的機會。」她離婚了,想要從頭來過,這世界上沒有人不犯錯。
「我已經結婚了。」
「如果你不愛她……給她一筆錢,我們重新在一起,好嗎?」詹幼榕說得一廂情願。
她憑什麼認定他不愛冉冉?但他不解釋自己的感情,愛或不愛是他和冉冉之間的事,不需要對外公布,重要的是他有妻子,有女兒,有幸福家庭,他喜歡這樣的生活。
「我已經結婚了。」周傳敘再度重申。
「結婚也可以離婚,我知道你是在意我的。」
「我不願意離婚,對你的在意也已經是過去式,現在我過得很好。」
「你說謊,如果在意是過去式,你的項鏈上怎麼會掛著那枚戒指?」
說著,她也從領子里拉出自己的項鏈。她的墜和他的一樣,都是當年那副對戒。
她知道他很生氣,在懲罰她的薄幸,她可以理解他對向冉冉有抱歉,他從不願意傷害任何人,何況那個女人現在和她有了夫妻關系;她也明白,他是個負責任的男人,但他不能因為責任感或者懲戒,讓兩個人錯過重新開始的機會。
看見她的項鏈,周傳敘想起脖子上的鏈墜,一個甜蜜笑容揚起。幼榕弄錯了,她不曉得,這個戒指對他的意義已不同于以往,在以前,它代表的是愛情,可當它成為遲遲的護身符那時起,它代表的是親情。
阿敘的笑容印證了詹幼榕的猜測,詹幼榕篤定的想著,若是沒有感覺,他不會出現這樣的笑臉。
「幼榕,對不起,我結婚了。」他三度重申。
她看著他的鄭重、認真,燃起的希望被冷水澆滅。
他對她的愛已經不敵他的責任?他對那個向冉冉已經有了心?他已經清空屬于她的空間,裝入另一個女人?
不,他不會,他是個專情男人。
珊珊說過,這些年,他身邊沒有其他女人,他愛她從以前到現在沒改變,結這個婚是他頭昏;珊珊說,那個女人太厲害,交手幾次,她便明白向冉冉有多難對付,她是狠角色,表哥絕對是受她迷惑。
既然如此……她不該躁進,不該給他太大壓力,否則反而會弄巧成拙。
她吸氣,吐氣,警惕自己,別心急,她已經不是站在有利位置,要從那個厲害女人手里贏回阿敘,她得更有耐心。
吞下那股忿忿不平,詹幼榕道︰「我懂了,那以後……」她遲疑了一下下,伸出手。「還是朋友?」